8 chapter 8(1 / 1)
在事业的高峰期,被医生确诊得了“胃癌”,对于董桥来说是一个致命的打击。
那是一个很平常的夜晚,他靠着浓浓的咖啡提神,一心扑在电脑前,这段时间,公司的最大的项目正在进行新版本更新,他必须时刻跟进随时监督数据变化情况。从公司草创至今,他习惯了亲力亲为。
新版本完成更新的三个小时后,大部分同事都已经撑不住,扣扣上的头像一个个暗了下去,研发和运营团队的人已经休息了。只除了一个人,董桥。
作为他亲密的合作伙伴,有几十年深厚感情基础的发小、好朋友,钟桓对董桥拼命三郎的工作方式有些担忧。拼命工作一个月,两个月,半年,他都不会觉得过分,但是董桥已经疯狂地工作了四年时间。
最近公司的事又特别多,担心董桥一工作起来就没有白天黑夜,三餐也是随便应付,为了监督董桥好好休息,钟桓干脆住进他家里。
半夜醒来时,发现董桥还趴在电脑前,他忍不住劝说董桥:“已经凌晨三点了,董桥,你先去睡一觉吧。”
董桥按了按胃部,感觉有一阵阵隐痛。这是老毛病了,只要不是疼痛得厉害,他吃几片胃药就继续工作。游戏项目在不久前出现了一次重大的BUG,虽然团队成员们已经紧急修复了,他还是有些不太放心。
“我再盯半小时就去休息……你别管我……”董桥摆了摆手,双眼没有离开显示屏。
钟桓给他倒了杯热水放桌上,无奈地转身离去。刚迈步,身后突然响起一声重物倒地的声音,随之是茶杯磕破在地板上的声音。
“砰——”钟桓心头一凛,惊得汗毛瞬间倒竖。
等他回头时只来得及看到董桥瘫软在地上蜷缩成一团的身体。他的眼眶瞬间瞠大,大吼道:“董桥……董桥……”
纷乱的人群,呜呜作响的救护车,充满消毒水的医院,冷冰冰的诊断书……
董桥的生活在那一夜后,突然间翻天覆地。他的生命似乎被上帝无情地一刀斩成两段,一个分水岭突兀地出现了。
病情确诊后,董桥一直处于恍惚的精神状态之中。不到两个月的时间里,他迅速消瘦,单薄得像一个纸片人一样。他只对守在病床前的钟桓提出一个要求:他想独自去看看大海。
钟桓想请假陪他,董桥却不放心把自己的公司交给其他人。作为公司的第二大股东,钟桓必须留在大本营坐镇。因为董桥的意外,公司早已人心惶惶,如果钟桓再一起离开,那人心真的要散得一干二净了。董桥不允许他一手建立起的王国就这么烟消云散。他选择独自一人踏上旅程。
从帝京市走到海岛城,他选择了最古老的绿皮火车。一路上,尽管他一直尽力想像个正常人那样行走,但“胃癌”两个字像两只猩红的吸血虫子,牢牢吸附在他的骨髓之上,怎么也没办法从脑海中驱逐。喧嚣的人烟并没有驱散他深入骨髓的阴冷。
坐飞机从海岛城回到帝京市后,董桥很快又被钟桓送进了医院。
“今天身体感觉好一些了吗?”一大早钟桓就拎着东西去医院看董桥。
深知董桥的病情,钟桓没有买吃的东西,只把一束新鲜的桔梗花放进花瓶里摆在茶几上,然后掏出了一个装载好游戏的PSV扔给董桥。剩下的几本带给董桥打发时间的闲书都被他整齐地摆放在床头柜上。
“老样子,死不了,”董桥接过PSV漫不经心地回答道,紧接着又追问他,“公司现在情况如何?”
钟桓无奈地叹了口气:“你安心养病吧,你这病就是累出来的。少你一个,公司不会倒!”
“你让我什么都不操心,我反倒真会闷出病来。”
钟桓话风一转,小心翼翼地询问道:“那件事情,你考虑得怎么样?”
董桥转头看向窗外,蓝天上铺着一层薄薄的白云,像瘦瘦的鱼排骨。一切仿佛都静止不动了。他半晌才回过头回答钟桓的问题:“恩,你帮我转告文总,我同意了。”
钟桓站着没动静。
董桥探过身,伸长了胳膊拍了拍钟桓的肩膀:“开心点,别一副失魂落魄的表情。这是好事,以后公司就有靠山了,再也不会像我们当初那会,没人疼没人爱。公司里的那帮人,以后就都交到你手上了。”
“我也可以放心地松开手。”董桥洒脱地笑了笑。
钟桓眼眶一酸,眼皮微微颤抖,似乎马上就要落泪。最终他还是控制住自己的情绪,郑重地点下了头颅。
回应他的是,董桥明朗的大笑声:“好兄弟!”
钟桓扯了扯僵硬的嘴角取笑他:“你可不能偷懒太久,我们会等你回来的。”
“我一定会回来的。”董桥坚定的眼神传递出无限的力量。
“恩。”
两双手用力地紧握在一起,郑重交换了彼此最重要的约定。
昨晚被董桥煲了一顿心灵鸡汤的王迟园,第二天醒来时,整个人都有点怏怏的。
她在心里暗暗嘀咕,“去勇敢地愤怒……”说得倒是轻巧,两张嘴皮一碰本来就是容易的事。
一边嘀咕着,王迟园很不情愿地去上班了。缺勤一天都会被扣掉全勤奖,王迟园舍不得。
人事调动来得很突然,导火线是部门总监陈燕提交了辞呈。公司贴出公告,下令整个财务部门进行精简,三分之二的人员将被整顿出了财务部门,由其他部门接收,双方自由双向选择。
王迟园也是被整顿的人员之一。
就这么突然,毫无防备地在公司的公告栏上看到陈燕离职的消息,王迟园脸色刷白。
她还没来得及思考出一个答案,也还没来得及给陈燕一个答复,陈燕就这么从公司离开了吗?王迟园晃不过神来。公告栏前挤满了人,所有人都在议论纷纷。王迟园费力从人群中挤出来,差点出了一身汗。
她去洗手间整理着装。黑色的高跟鞋被人踩脏了,她用纸巾沾了点水小心地擦拭鞋面。
“我还不知道去哪个部门?”余娜站在镜子前整理头发,愁眉苦脸地叹气,“千万不要把我安排进客服部门,我不想去。如果真这样,我宁愿像女魔头一样辞职跳槽。真想不到,女魔头会这么轻易就离职了。”
“你说,陈总监,为什么会突然辞职了?”王迟园把垃圾丢进纸篓里,抬头直愣愣地看向余娜。
“谁知道呢?总归离不开办公室斗争吧。或许她有更好的去处,就走了呗。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别想这么多,我们还是多担心自己的处境吧。”余娜拍拍王迟园的肩膀,离开了洗手间。
王迟园看向镜子里的自己,苍白的脸色,两道娟秀的眉毛习惯性地低垂着,眼神黯淡无神。这样的自己,能在这次双向选择中有一个好去处吗?她不太自信地耷拉下双肩。
“去勇敢地愤怒……”王迟园嘴中无意识地嘀嘀咕咕,跟随着余娜的脚步离开洗手间。
“啊——”王迟园低头看路,无意识中撞到一个柔软的身躯,满鼻子来自对方身上的馨香。
“对不起,”王迟园连忙道歉,抬眸却看到笑意盈盈的凌霄,她不禁嗫嚅道,“凌总监……”
凌霄已经接替了陈燕,成为了财务部的新总监。凌霄朝她点了点头,从王迟园身旁走过时突然回头说:“你在这等我一会。我有事找你。”
她什么也没交代,就先去了洗手间。王迟园举棋不定地停住了脚步,尴尬地在洗手间门口当门神。
凌霄倒是出来得很快,语速很快地招呼还在发愣的王迟园:“跟我去公司楼下咖啡厅喝下午茶。”
“啊,这算不算翘班?”王迟园又犯了犹豫症,不太敢公然在上班时间离开岗位。
“领导找下属谈话,这是公务。”凌霄调皮地朝她眨了眨眼睛。
王迟园迷迷糊糊地跟在她身后进了电梯,来到一楼咖啡厅,整个人还是一脑门官司。除了那次的邮件,她和凌霄没有任何交集,她想不出凌霄找她的目的,何况她现在是被整顿的人员之一,很快就会被踢出财务部。凌霄没有任何单独约她的必要。
“给我一杯蓝山,什么都不要加,”凌霄拿着菜单熟练地点单,又看向对面的王迟园,“迟园,你想喝点什么?”
“我随便都可以。”
“随便?抱歉,我没在菜单上找到随便这种咖啡。”凌霄促狭一笑,坚持把菜单推到王迟园面前。
王迟园看着菜单上密密麻麻的不知是英文还是法文的菜单,随手指了一个,就把菜单还给在一旁等候的服务生,示意自己点好了。
凌霄的眉毛一挑,显得既好看又很有气势。
“你也喜欢喝黑咖啡?”
“啊?”王迟园双眼瞪得浑圆,疑惑地看着对方,很想问对方,黑咖啡是啥?难道也是咖啡的一种牌子或者一种流派?害怕无意泄露自己的底细,她便只好笑了笑不说话,双唇抿得紧紧的。
少说少错。她不说话,总不会让人觉得自己土包子了吧。她对于董桥说她土包子的话,始终耿耿于怀。
凌霄很善解人意地不再追问。两人都不说话,气氛有些僵硬和诡异。凌霄便随意问了她几个问题,王迟园都秉着少说少错的原则,一律以“啊,哈,恩……”几个语气词应对过去。
凌霄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也安静了下来,神色有些微妙。
还好这时候,服务生把两杯咖啡都送过来了。为了缓解难言的尴尬,王迟园端起送来的咖啡,喝了一大口。下一秒钟,她苦得差点没喷出来。
眉毛拧得死死的,王迟园费了老大劲,终于把苦涩的咖啡全部咽进肚子里。她希望凌霄不要看出自己的异常,她不想在凌霄面前出丑。她对凌霄的感觉很复杂,既不想在她面前示弱,也不想和她有多余的交集。王迟园总觉得是自己发给凌霄的那封邮件,迫使陈燕辞职的。
“我以为你喜欢黑咖啡的,原来不是。”凌霄欣赏着王迟园苦不堪言的表情,眼神意味深长,“你似乎很讨厌我?”
王迟园被她的话吓得差点惊骇掉下巴,支支吾吾地反驳:“没有,怎么可能。凌总监,你一定是误会我了。”
凌霄不置可否地继续说道:“陈燕临走前拜托我一件事情。你猜,会是什么?”
王迟园猛地抬起头,直愣愣地看向凌霄那张美好得让人自惭形愧的脸庞。
嘴唇龛动了几下,她不太确定地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和我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