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第 37 章（1 / 1）
面前的咖啡已经凉透，可我还是颤抖着手端起来喝了一口，连心也凉透了。
不知怎么的，丛锐讲述的那些一幕一幕让我有那样强的代入感，仿佛我也身在其中。
那些怦然心动，那些小心试探，那些深情回望，那些忘我相拥……
仿佛俱都亲身体验过。
一定是黑帮影视剧看多了！
好好的，让观众变成了角色。
为了拂去心底的那份不安，我放下咖啡杯就问丛锐：“他们只不过见过几面而已。再说，听你说，只是那个叫晓宁的暗恋苏总而已，苏总只是心地善良救了晓宁而已，又没什么的……他们后来还不是，各走各路，又没什么关系了。”
可是连我自己都不相信，那么一个冷峻严苛的男人会对一个仅仅见过几次面的女孩子念念不忘这么多年。
丛锐没有立刻回答我，他只是端起面前早已空了的咖啡杯，隔着杯子上沿冷冷地看我。我被他看得心里发毛，只得再度端了那杯冷咖啡，小心地啜着，避开他有些可怖的眼光。
“我们倒是都曾经希望过，从此，苏总和晓宁就各走各路，谁也不管谁。可是，命运不是这么安排的，或者说，它一直觉得，苏湛的生活挺好的，好到……它看不得，它非得想出些花样来折磨他，折磨那么好一个人……”
我听这话中听出了点别的。
“难道说……他们后来又见面了？苏总后来还真的喜欢上了晓宁？”
潜意识中，我认为，苏湛应当喜欢那个叫晓宁的女孩子。那么执着那么单纯那么热情，可以像一团火，温暖冰冷孤寂的他吧。
不过谁知道呢？
我不也是那么执着那么单纯那么热情，像一团火一样的女孩子么？冰冷孤寂的他接受了吗？
他不是一掌把我推得老远老远的……
丛锐是等到我都差不多睡着的时候才开的腔。
万分清悠而无奈的声音。
“你都……说对了。只一条，苏总不是后来才喜欢上晓宁的，他早就喜欢上了……”
1997年12月初的一个深夜。
“丛锐，去找肖三帮我拿根烟。”苏小乐从床上翻身坐起，要下地的那一刻，右腿颤了一颤。
丛锐本来已经睡着了，给苏小乐这么一叫，吓得从床上一跃而起，一下子便按亮了室内的电灯开关。
“小乐哥，你腿又痛了？”
苏小乐轻轻抚了抚搭在床边的右腿，脸上有掩饰不住的歉意。
“对不起，丛锐，我还以为你没睡……”
他一反手一巴掌拍在自己的右腿上。
“都怪它，这么久了，还是这样不争气！”
丛锐跑过来，拉住他的手。
“别着。你这腿差点就保不住了，刚看着好点，别又弄伤了。”
苏小乐挣开那只手，撑了自己的床沿，慢慢站起来。
“我苏小乐会那么没用？不过是几下刀伤，那能就养了这么几个月，还像宝贝似地护着呵着生怕它有个啥？”他看了一眼丛锐担忧的目光，笑一笑，“这几跟着龙济文，也不是没受过伤，你看，我不是还好好的，啥也不少？”
“小乐哥……”
“别说了，去帮我拿，干脆去外面买一包烟……”苏小乐顿了下，“再倒……两杯酒吧，你陪我喝一喝，肖三让他继续睡着。”
丛锐怔忡了半天，还是按他的吩咐办了。
烟酒拿回去的时候，苏湛正撑了窗棂，看着窗外黑漆漆的天。
“小乐哥……”丛锐唤他一声，却迟迟地没有拆烟的包装。
苏小乐慢慢走过来，先拿了一杯酒过来，喝了一大口。
“小乐，你不管你的嗓子了？”
苏小乐的脸已经微微地红了，他一掌拍在丛锐的肩膀上。
“丛锐，你说，我们这样的人，还装那清高做什么？”他撑着他的肩膀，借那股力让自己在窗前的椅子上坐下来，再瞥了一眼丛锐手中的烟，“帮我拆了，点一支吧。”
“小乐……”丛锐还是迟疑着没有动。
苏小乐也不再说，只是再喝了一口酒，示意丛锐在旁边坐了。
“前晚上，你没回来，我也是像这样睡不着……肖三给我点了一支烟，又陪我喝了一杯酒，后来再上床，竟然一觉睡下去，连梦都不曾做一个。”
丛锐没有说话，心里却堵得难受。
他们一块长大的四个人中间，就数苏小乐的睡眠最好。以前在孤儿院的时候，他们四人一个房间，晚上每每睡下去，最先打呼的必是苏小乐。他曾开玩笑说，如果苏小乐让他们仨先睡个把小时，估计他们还没睡着，他必定又打呼了。
可是，这几个月来……
“小乐，有些事，过去了，就过去了，你自己也说要忘记的，该忘还是得忘。”
“你以为我不想，丛锐？我真是做梦也想忘记了那些事，忘记了那个人。从我决定跟龙济文的那一天起，我就知道，很多事，我不再有资格。我一直这样告诫自己……可是你不知道，丛锐，你不知道，有些人，如同鸦片，看过一眼，便戒不掉！”
丛锐吃惊地望着苏小乐。
“那一天，我很早就看到了她。她穿着一条白色的长裙，一头黑色的长发就那么随意地在脑后扎了个结，你不知道，本就那么纯净的一个人儿了，还有那样一对纯净如水的眼睛……”
“你是刻意去救她的？情愿违背了龙经天？”
“丛锐你不知道，那样的女孩子，那样的眼睛，我怎么忍心，眼睁睁看着她被小二小五杀了……”
丛锐什么也没说，只默默地拆了那包烟，抽出一支点上，递过去。
苏小乐接过来，狠狠地吸了两口，便是止都止不住的呛咳。
“你何必勉强自己做这些事……”丛锐轻叹，起身倒了一杯白水，放在苏小乐面前。
“没有勉强，有的时候，是真渴望。”
苏小乐说着，狠狠地吸了一口烟，憋得脸通红，却没有再咳。
“明知碰不得，明知它的害处，却抵不过内心深处那点欲望……”
他再吸了一口烟，轻轻掸了掸烟灰。
“就像现在，明明知道吸完它，也许下一支就上瘾了，这辈子再戒不掉，可是，可是我还是贪恋，这一刻，它带给我的痛快和舒畅。丛锐，你不知道，是真的痛快和舒畅啊，我长这么大都没享受过的舒畅……”
他轻轻地闭上眼，想起那个娇小的玲珑的影子。
“苏小乐，我喜欢你！”
“苏小乐，我是真的，喜欢你！”
“苏小乐，我忘不了了。这辈子，都忘不了。”
那样轻颤着却坚定的声音，像一把钝锯子，一下一下地从他的心上拉过去，又拉回来……
“你不知道，丛锐，我一闭上眼，就仿佛看到她，我堵自己的耳朵了，可是还是听得到她的声音，到处都是，躲都躲不开。你不知道，我真是想睡着啊。我估摸着，要是我睡着了，或许就一觉忘了她，省了那么多痛；可是我又怕睡着，怕睡着了，她就不来了……”
苏小乐说着，将那支吸了大半的烟突然往自己右手掌心狠狠一摁。
丛锐目瞪口呆地看着那自苏小乐掌心缓缓升起的轻烟。
“你……我，我从来不知道，你，你喜欢她那么……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