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1 / 1)
惶惶终日,煎熬不绝,忽而疼痛难忍,至医院,平安产下一女,依父亲所言,唯子方可承父业,为吾家之前途,狠心送走爱女。
恰院有一子,生十日有余,母言氏去,无父,我见甚怜,故收养之,取“信”为名,意言氏后人,以表哀悼。
时年1990.2.06
-------伊母日记
小肥躺在他的床角,已经入睡,床的主人却翻来覆去难以成眠,想到嘉禾强忍的笑意,揉皱的衣角,心下愈发不舒服,忽而想到什么猛然起身下了楼。
一楼没有开灯,只是因为他从小就怕黑,伊父特意吩咐了人将一楼改了巨大的落地窗,搭配了额黄色的帘,此时他得以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月光移得开脚步。
一楼那么大,他的直觉却告诉他:她在厨房。
轻声走过去,走到厨房门口,却停滞了脚步,那个几个小时前还保持着笑意的女孩,此时此刻,散着长长的黑发,穿着白色的睡衣,跪坐在冰凉的地板上,上身倚着白色的墙壁,一只手托着蛋糕,一只手去抓那粘稠的奶油,而后慢慢放进嘴里,眼神空洞,像丢失灵魂的娃娃。
开始,她在蛋糕店找了工作;后来,她每天晚上回来都会带了小小的蛋糕,放在冰箱里,可是早上起来再看的时候已经消失了,他虽奇怪,却因生别扭,不曾过问。
有一天他深夜到厨房找吃的,无意尝了一口她带回来的蛋糕,入口浓郁,甜味几乎是在瞬间便充盈了整个口腔,久久萦绕,不肯散去,用了好几杯水漱口才稍稍减去一些味道。
而现在,他眼前的少女却一口一口地吃下一整块蛋糕。
在人前的时候她总是笑着的,不管是面对送走她的父母,还是目光不善的同学,亦或是他的好兄弟从安,阿羽,甚至……对他这个占据了她的位置的替代者都不曾流露半点不甘。
所以啊,那个微笑着坚强的不得了的女孩啊,心里到底是有多苦才能一口一口吞食下那腻死人的味道,不言痛楚。
他几乎是艰难地挪着步子,蹲下身,打掉她手里的蛋糕,女孩的视线慢慢转过来,直至眼里都是他的影子,缓缓低头,慢慢抬起手,“手脏了呢。”
少年伸出手,抱住她,艰难地开口,一遍一遍的重复着,“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嘉禾被他抱在怀里,认真的笑,“伊信,你对不起我什么?”
是啊,你对不起我什么呢?你最初来到伊家的时候连记忆都没有;你童年的时候都不知道口口声声的爸爸妈妈却是别人的亲生父母;你成为伊家少爷享受万千宠爱的时候,甚至……都不晓得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叫做嘉禾的人的存在。
所以,你现在泣不成声的对我说对不起又是为什么?
然后她听见那个少年无比认真的开口,清晰却带了伤痛的声音,“嘉禾,以后,以后的以后,在我的面前,不用笑,不用在难过侵袭的时候强装微笑,不用在绝望铺天盖地而来的时候依旧温柔,不用在……被狠狠地伤透了心之后只能寂寞地手脚无处安放……”
女孩子愣在了那里,忽而,乌黑的眼睛里涌出无尽的泪水,顺着干净的脸庞迅速划过,无声地落在少年白色的睡衣上,最后,终于,还是,放声大哭。
她从没有那么无谓放肆地痛哭过,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再多的安慰劝说都无法包容;好像经历了再也惨烈不过的痛苦,在自以为安全的黑暗里都不敢放声大哭。
她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强大,强大到足够微笑着接受所有的不公,却还是在这个静谧的深夜,在少年温柔的声音中,任由泪水沾湿了少年的胸口。
嘉禾一度觉得伊信很有做演员的潜质,因为她真的很难将几天前还别扭着和她冷战的少年与眼前这个在厨房忙的不可开交的男生联系成一个人。
少年围了围裙,在做饭,听到声音从厨房探出头来,露出一口小白牙,“王妈有事回老家了,这次你可有福了,少爷我的手艺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尝到的哦。”╭(╯ε╰)╮
嘉禾撇嘴,心想:能不能吃还不一定呢。养尊处优的大少爷还会做饭?~_~
可是在吃了一个土豆块之后嘴巴张的能放进去一个乒乓球,连说话都有些结巴,“你……怎么还会做饭?”而且……还这么好吃……据她了解伊家从来都是有王妈在的啊。
伊信一脸自豪,“那是!少爷我是谁啊?什么不会!这点小事怎么会难到伟大的少爷我,…………”接下来唾沫星子乱飞,就差把自己吹到天上了。
嘉禾抬头,“呃,天好黑……”→_→
伊信,“嗯?什么意思?”
“因为牛在天上飞……”
“你敢讥讽本少爷!不许吃了!”o>_ ……
……
伊信坐在桌子前认真的开口,“嘉禾啊,不是每个富家公子都像你想象中那么娇贵的。……九岁的时候,王妈的父亲生病住院,请了一个月的假,那个时候爸爸妈妈刚刚接管公司,顾不上我,我就天天去从安家蹭饭,可是小孩子也有自尊心的啊,于是一个人踩着凳子做饭,差点把厨房烧了,不过也不算没有成果,你看,现在我的厨艺是不是很棒。”
嘉禾听的入神,有些惊讶,她一直以为伊信应该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即便不是如此,也应该是被宠着的孩子,却不曾想到九岁的他就已经学会自己做饭了,顿时更加由衷地感觉同他亲近了不少。
那是二零零六年,来到伊家的四个月零七天她终于以嘉禾的身份走进他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