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花神泪·空念远（5）（1 / 1）
&情绝苦思
括苍山少庄主叶苍虔被人刺杀，现场惊现早就死去的前任庄主叶澜承。半真半假的说辞流传开来。叶澜承偏爱幼子，又怕落人口舌，竟假死嫁祸给大儿子，后诡计穿帮，两人玉石俱焚，硕大的括苍，只剩下不成器的小儿子叶苍真。
叶苍真面无表情地举行了庄主接替大典，撒手将事务丢给庄中的左右护法，整日闷在房中，托辞闭关修炼。
漆薇在门外守了很久，不耐烦地一遍又一遍地敲门：“叶苍真！你开门！整日窝在房里做什么？你颓废个什么劲儿啊！括苍还需要你主持大局呢！我……我想见你！开门！”
可是任凭她怎么吵闹，叶苍真都一言不发。
“阿真……你出来见见我好不好……你看我这张倾国倾城的脸蛋都饿瘦了！阿真！”
叶苍真的声音终于轻轻地响起：“漆姑娘，姝凝她，怎么样了……”
姝凝，梦姝凝。我在外面叫嚣了这么多天，你一开口竟然只是问她？
心伤不已，却还是答道：“她在苦思崖，守着你爹和你大哥的墓……阿真，你出来！”
房里的人再没说过话。
隆冬悄然而至，离惨案已经有三个月。
叶苍真闭关不出，梦姝凝也在苦思崖上守了整整三个月。
漆薇除了睡觉，就一直守在叶苍真门外，向来坐不住她，竟坐了三个月那么久。
耳边一声叹气，漆薇抬起头，秦菽俊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自顾自地坐到她身边。
“你怎么来了？”
秦菽俊神色淡淡地看着她，语气里却是关心：“你瘦了，这么憔悴，可不漂亮了。”
漆薇苦笑，紧盯着他的眼睛：“你来了……证明时间不多了，我该回去了是吗？”
秦菽俊点头：“檀杺她还在等你。”
漆薇闭上眼，无力地靠在门上：“阿秦，你先回去吧，我很快就回去。”
秦菽俊的手轻覆在她的头上：“保重。”
再睁开眼时，秦菽俊已经不见了。
漆薇起身回到自己房里，沐浴熏香，换了身新的大红锦袄，簪上红翡滴珠金凤步摇，系上同样大红的盘金斗篷，斗篷的蔷薇鲜活欲滴。
简短地在纸上写了几个字“我欲往苦思崖与梦姝凝一较高下”，吩咐给叶苍真送饭的丫鬟午时一起送去。自己款款扭动身姿往苦思崖走去。
叶苍真，我就不信用梦姝凝还逼不出你来！
苦思崖上比庄内冷了许多，没有什么风，细细的雪花悠闲地洒着。
漆薇整个人盖在斗篷下，搓着手站在旁边已经许久。
一身缟素的梦姝凝身下铺了厚厚的垫子，正斜坐在上边烧着纸钱。
“天冷，漆姑娘何苦在这儿受冻。”梦姝凝的声音没有一丝感情。
“天冷，梦姑娘何苦为了两个被自己害死的男人在这苦思崖受冻？”
梦姝凝手上一滞，扬手一洒，剩余的冥纸被丢进火焰里付之一炬。
她起身和漆薇面对面站着，一个银装素裹，清丽出尘，一个妖冶火红，风情万种。
“你都知道。”不是疑问，是肯定。
“对，我都知道。本来你是帮叶澜承，陷害阿虔，让阿真当庄主。可是后来你听到我和他的对话，知道他一直只是在利用你。所以你故意激他杀了阿虔，让阿真看到。我早已在叶澜承身上施了术，他无论如何都杀不了阿真的，可是你故意保护阿真，借他的手，杀了叶澜承。”漆薇定定地看着她，“梦姝凝，你好狠。”
梦姝凝朗声大笑：“漆薇，你错了。阿虔早就知道我和叶澜承有暧昧，可是他一直隐忍不发，这两父子都想借我的手除去对方。他们死有余辜。”
漆薇沉下脸：“那阿真呢？他是真心喜欢你，你却让他一夕之间失去所有亲人，你怎么忍心！”
梦姝凝的笑容一顿，面上终于浮现点点真情：“阿真对我好，我知道。只可惜，他从来没有说过，从来没有表露过他对我的感情。呵，不打紧。阿虔以前也是真心待我，只可惜。我对他们两兄弟，都只是亲情罢了。我最后爱上的，是从来没有真心对过我的叶澜承。”
梦姝凝注视着叶澜承的墓碑，目光悠远，陷入回忆中。
漆薇叹了口气，畸形的爱恋，人性的虚伪利用，才造成这出惨剧。阿真，你何其无辜……
梦姝凝回过神来，心里了然地看着漆薇：“漆姑娘，你喜欢阿真，我知道。不过阿真对你，好像并无半分心思。”
漆薇出乎意料地坦然：“我知道。可是梦姝凝，我从来不觉得我在哪里败给你。今日我来，就是想跟你较量较量。”
梦姝凝不屑：“有何意义？”
漆薇默然，这场比试，确实于梦姝凝，于阿真，毫无意义。不管谁输谁赢，阿真心里都只有梦姝凝，如果他心里有我，就算不比，我也是赢。
漆薇放下帽子，任凭雪沾湿了发梢，自嘲地笑笑，扔给梦姝凝一把剑，自己挥鞭迎了上去。
雪越下越大，苦思崖上，两个各怀心思的女子鞭剑相缠，但是谁也没有狠下杀手。打了半个时辰，眼看正午已过。
梦姝凝收起剑：“我认输。”
漆薇苦笑：“你赢了。”
“漆姑娘，别把我和叶澜承的事告诉阿真，好好照顾他。”
漆薇心中一凛：“你要做什么？”
话音刚落，梦姝凝笑着提剑，往自己脖子上轻轻一抹。殷红的血冲开破裂的大动脉，毫无顾忌地喷洒出来。
漆薇提裙想上前救她。
梦姝凝一手拦住她，素白的衣裙染得比漆薇身上的红衣还鲜艳。她慢慢地爬向叶澜承的墓，雪地里蜿蜿蜒蜒是一条血路。
她有气无力地停在两块墓碑的中间，眼睛怔怔地望着叶澜承的墓冢。
嘴边痴痴地笑着，阿承，我来了。我们再不会分开了……
风雪交加。
叶苍真赶到苦思崖的时候，梦姝凝身上已经盖了薄薄的一层雪，再也没有温度将它们融化。
漆薇站在一旁，看着他失神地弯下腰，手指试探地放在梦姝凝鼻下。
下一秒整个人就瘫坐在地上，眼睛里再无任何光亮。
“阿真……”
叶苍真脱下身上的狐皮大敞，严严实实地将梦姝凝的尸身包裹起来，指腹不经意地划过她冷透的脸，整个人又是一怔。
“姝凝她，竟然如此深爱大哥，黄泉碧落，生死相随……这三个月，她都没有表现出来……”叶苍真愤怒地站起身，指向漆薇，“是不是你说什么话刺激她了！是不是你！”
漆薇愣愣地看着她，脸也沉了下来。
叶苍真脸上的表情千变万化，愤怒变为悲痛，夹杂着一丝愧疚。
“漆姑娘……对不起……我说话太重了……不关你的事，要怪，也应该怪我没来得及阻止我爹杀了大哥，这样姝凝就不会殉情了……”
漆薇心里别扭，依旧没有开口。
风雪越来越大，漆薇觉得心口特别凉，紧了紧身上的斗篷，手揣在怀里，指尖仍是冰冷。
叶苍真背对着她，凝视着雪地上再也不会睁开眼的女子。
“你知道吗，姝凝是我见过最善良的女孩子……那年我和大哥下山历练，那时候她只是个浑身脏兮兮的流浪儿，我们遇到她的时候她正跟地主家的大狗抢食，那么弱小，那么穷，可是还把抢到的饭让给了奄奄一息的老婆婆……”
“她的眼睛，我永远都忘不了那双眼睛，坚韧、信念、温暖。这些年我的梦里都是那双眼睛……”
“看见她摔倒在雪地上的时候，我几乎都要冲上去了，可是却突然想起了我爹的警告，历练就是历练，不可以和任何人任何事发生感情，所以我迟疑了。就在我迟疑的时候，大哥飞身过去拉住了她。”
“我好不甘心……如果当年上前拉住她的人是我，是不是她最后爱上的就是我了？”
“我从来都只在她身后默默地守着，我竟从来没有跟她说过我爱她……”
“爹和大哥都不在了，连她也走了……就剩下我一个人……”
心口钝痛，漆薇浑身打了个冷战。
可是阿真，爱就是爱，不爱就是不爱，无关谁先遇见，谁先拉住她。爱，不是你一个人爱就算……不管你如何为了她面对无尽的寂寞和黑暗去等待，也是徒劳无功，不爱就是不爱，不是你努力了，就能得到你想要的爱情。
梦姝凝在你的眼里，你的心里，都那么好。阿真，我不忍心把真相告诉你。
你没有跟她言爱，我早就跟你表露心意。说与不说，两个人都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
风雪刮在脸上，真疼。漆薇哆嗦着冰冷的手解开系着的斗篷，轻轻地披到叶苍真身上，又仔细地蹲下身，好生为他系好。
她努力挤出一个自认为最美的笑：“阿真。梦姑娘走之前说，让你好好地活着，如果有下辈子，你们一定会再见。”
叶苍真眼中总算微微有了些亮光，他抬头看着眼前这个如花的女子。
“漆姑娘，对不起……”
又低下头，再没有看她一眼。
漆薇站起身来，无声地笑了。
哈哈哈，我漆薇这辈子，居然也在一个男人身上栽了跟头。叶苍真，你好样的，你好样的……
终于迈开步子，一步一步地走下了苦思崖，身后零星的脚印很快就被急骤的雪花掩埋，了无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