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花神泪&双生锦瑟（6）（1 / 1）
&赐死
“娘娘，这是皇上特地为娘娘甄选的秦侍卫。”镜霞领进来一个俊朗男子。
男子拱手单膝下跪：“微臣秦菽俊，参见皇后娘娘。”
莳茵觉得莫名的熟悉感，仔细打量着眼前的秦菽俊：“你……”
秦菽俊开怀地笑着：“娘娘，您可以叫我阿秦。”
镜霞秀眉一皱：“放肆，怎可对娘娘无礼！”
“无妨。”莳茵微微一笑，“阿秦，你留下，镜霞，你先下去吧。”
殿里只留下莳茵和秦菽俊。
“阿秦，我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秦菽俊笑而不答，只是递上一个锦盒。
莳茵接过来，打开，一朵琼花静静躺在里面。
秦菽俊自顾自道：“娘娘，微臣送了另一个锦盒给宸贝勒福晋，里面放了一朵桔梗。”
莳茵疑惑地看着秦菽俊：“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没有什么特殊身份，只是一个故人而已，娘娘迟早有一天会记得微臣。”
似是受了他笑容的迷惑，莳茵鬼使神差地将盒子里的琼花别到了腰间，一股暖意从腰间传到心脉，眼前也清明了许多，一些模糊的片段闪过脑子，好多女子的身影在脑海里一晃而过，头有些疼，莳茵放弃去搜索脑子里的零碎，端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
秦菽俊凑到她耳边：“莳茵，我是皇上派来保护你的，这宫里不安分的人太多了。这不，元妃和李贵嫔来了。”
莳茵抬头，两个倩影已经翩然进了殿门。
李贵嫔小心翼翼地扶着元妃，元妃双手叠放在腹部，似是在护着肚子里的龙种。不就才两个月么，至于么……
“臣妾参加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万福金安。”李贵嫔照规矩行了礼，元妃却只是点点头示意，并没行礼。
镜霞在一旁冷哼了一声：“元妃娘娘可是坏了规矩，见了皇后娘娘也不行礼！”
元妃展眉一笑，柔和地说：“启禀娘娘，臣妾怀有身孕，皇上说了，在宫中不必行礼。”真是浑身散发着母性光辉啊。
莳茵也没理会：“无妨。两位妹妹坐吧。”
元妃走上前，一双水眸都笑着，真是个沉鱼落雁的美人坯子。
“姐姐的脸色不太好，御膳房没有送补身子的药膳来么？妹妹才怀孕，皇上就命御膳房大鱼大肉地送到琉华宫，妹妹一张嘴，也吃不完。这不，才几日，身材就丰腴了不少，看着姐姐面色苍白，身形如柳，妹妹这心里可真是过意不去啊……”
莳茵喉里一哽，淡然地咂了口茶：“妹妹怀有皇室血脉，自然比本宫矜贵。妹妹难道不知道？这后宫里所有女人，都不如一个龙种来得重要。”
元妃面色一白，愤怒地说不出话，这个病怏怏的皇后，迟早会被拉下马！
李贵嫔见状，忙上前赔笑：“元妃姐姐，皇后娘娘身子不好，咱们还是先回去吧。”
元妃勉强扯出一丝笑，眼角却透着怨恨：“姐姐还是好生养着吧，妹妹就不打扰了。”
莳茵也不搭理她，起身往内室走去，谁料脚下一绊，重重摔了下去，秦菽俊眼疾手快拉住她。背后却咚地一声，元妃摔倒在地，一旁的小宫女尖叫起来：“元妃娘娘！来人啊！元妃娘娘摔倒了！御医！御医！”
元妃躺在地上，一手紧紧捂住腹部，一手颤颤地举起来：“皇……皇上……我要见皇上……”
赵云朗收到消息，须臾间便赶到了琼凤宫。殿内一片混乱。
元妃倒在地上，头枕在宫女腿上，发丝散乱。御医正在一旁诊治，却没人敢扶她起来。
莳茵一脸苍白的端坐在正殿上，淡淡地望着慌乱的众人。
赵云朗望了殿上的人一眼，蹲在元妃身边，握住她的手：“元儿，朕来了，你觉得怎么样？”
元妃睁开眼，眼泪盈盈落下：“皇上……孩子……我们的孩子……”
四周死一般的静了下来，每个人都看见，元妃下身的襦裙渐渐晕染上了一抹血红。
李贵嫔见势叫了起来：“元妃姐姐见红了！”
女子凄惨的哭声在殿内响起。
“皇上！皇上！你要为臣妾做主啊！臣妾的孩子就这样没了！皇上……”元妃在赵云朗怀里哭得惨绝人寰。
赵云朗英目一瞪：“谁来告诉朕，发生什么事了！”
李贵嫔哆哆嗦嗦道：“元妃姐姐言语间冲撞了皇后娘娘，是皇后娘娘……”
元妃哽咽着接话：“是妹妹失了规矩惹怒了姐姐，可是姐姐也不该推倒妹妹啊……”
莳茵身子一僵，拳头紧紧攥着。
“皇后，怎么回事！”赵云朗站起身，负手望着殿上的女子。
莳茵缓缓走下来，步履有些踉跄，却硬是不要人扶。她走到赵云朗面前，昂着头，肯定地说：“我没有。”
元妃又大声哭起来，让人闻之悲恸。
赵云朗眼里隐隐都是怒色：“皇后，你可知，朕刚刚收押了季宸和苏芸芊。”
莳茵脸色骤变：“皇上！”
“季宸口出狂言以下犯上，罪名，”他顿了顿，望着莳茵慌乱的眼眸，“株连九族！”
莳茵冷笑：“株连九族？岂不是包括季府，包括我，也包括皇上您？”
赵云朗吼道：“放肆！”
莳茵镇静下来：“皇上，你何时变得如此狭隘？太上皇和太后尚在，恐怕您还动不了宸贝勒和芊儿。”
众人惊愕下，赵云朗出手扼住了莳茵的脖子：“你这话什么意思？”
莳茵淡淡地望着他：“我什么意思你可以去问你父亲。想必他会很乐意告诉你，为何当初将芸芊指给了季宸。”
赵云朗眼里好像要冒出火，狠狠甩开她。重心一个不稳，莳茵摔倒地上，恰好看见元妃幸灾乐祸的笑。
没人敢上前求情，帝后之间，势成水火。
赵云朗盯着莳茵的脸，她从来都是这副淡淡的表情，很少见她失控，除了苏芸芊，她似乎对什么都是淡淡的。
他冷笑一声：“皇后季氏，中宫失德，残害皇嗣。朕，怜季相一生为我朝鞠躬尽瘁，不予连坐。即刻废去季氏皇后封号，打入冷宫，赐死。”
莳茵缓缓站起身，朝殿外走去。走过赵云朗身旁时，她停下：“皇上，请留季宸和芊儿一命，臣妾泉下有知，也能瞑目。”
赵云朗无言。
莳茵低声道：“阿朗，我没有害皇嗣，你信我么？”
赵云朗无言。
莳茵自嘲地笑笑：“阿朗，我走了。希望你还记得，琼花树下埋着琼花酿，可惜我不能陪你一尝佳酿了。”
她迈步缓缓离去。
画面静止。
我叹了口气，拿着花瓶走进溯未镜。接住苏莳茵眼角悄然滑下的泪。
望硕二年春，废后季氏，饮鸩，殁于冷宫。
望硕二年秋。宸贝勒无罪释放，望帝为补偿季宸牢狱之苦，破例封之宸王，扩建贝勒府。
三年后。
江南袅袅烟雨深处，一座独立院落里，白衣女子纤瘦的手织起丝丝云锦。
绿衣男子从外边回来，手中提着一只血迹斑斑的野鸡，朗然笑道：“今天加餐咯～”
白衣女子佯装生气：“阿秦，你又杀生了！”
秦菽俊摆摆手：“欸，我可没有。我佛慈悲，是这只野鸡见本公子长得太帅了，没看着路，撞到树上的！苏大小姐，你可不能冤枉我。我还是很愧疚滴，俗话说，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呀。”
莳茵掩嘴笑了。
吃过午饭，莳茵盘腿在矮榻上打坐调息。自从几年前中了毒，身子早已大不如前，就算每日勤习武艺，还是落下了病根。她弯腰咳嗽了几声，放平身子假寐了会儿。想起几年前那一日，赵云朗下令赐死自己，一杯毒酒她毫不犹豫喝了下去。等她醒来，自己已经被安置在江南的这座雅致宅子里，秦菽俊一直陪着自己。而前尘往事似乎只是梦一场一般。芊儿，阿朗，季宸，父亲，师父，再也没有见过面。她身子不好，几乎不怎么出门，只靠秦菽俊偶尔去集市，带回来京里的些许消息。
芸芊在两年前生下一子，取名季易，封为慎贝勒。父亲一年前以年老之托辞去丞相一职，逗孙为乐。季宸作为宸王，辅佐超纲。这几年天下很不太平，黄河泛滥，蜀中地震，淮北冰灾，赵云朗勤政爱民，赈灾济民，广纳贤才，政绩颇佳。百姓们都对当今圣上称赞连连。
莳茵曾经问秦菽俊：“你为何一直陪着我。”
秦菽俊以指为斧，劈着柴，练习指力：“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莳茵没有敢问，是受谁之托，怕得到的答案不是心中所想。
莳茵起身坐在矮榻上，叹了口气，不知为了什么。
秦菽俊突然黑着脸推开了房门。
莳茵连忙起身，血气猛地冲到脑袋里，有些眩晕：“怎么了？”
秦菽俊低下头，不敢看她的眼睛：“宫里出事了。”
莳茵心里一紧：“出什么事了……”
秦菽俊低声道：“望帝驾崩了……”
莳茵脚下一软坐到地上，愣愣地望着秦菽俊：“我不信……”
秦菽俊继续道：“望帝无子，太上皇称，宸王是皇家血脉，继承大统。季宸已经改国号为望安，莳茵，我们这儿消息闭塞，赵云朗，一个月前就已经去世了……”
莳茵止不住地颤抖起来，眼泪簌簌往下掉，她从来没有这样难受过，即便被赵云朗亲口下令赐死，她也没有这样慌乱过，她只是不停地念叨：“你一定是骗我的，你一定是骗我的！我不信！我不信！”
秦菽俊蹲下身，紧紧抓住她的肩：“他已经死了，死了！”
莳茵无声地流着泪。
秦菽俊娓娓道来：“莳茵，那杯御赐毒酒，只是一杯迷药罢了。赵云朗让我保护你，陪着你待在江南。他说，皇宫那种地方，根本不适合你。你生性善良，太过心软，根本没办法当好一个掌管后宫的皇后，反而被别人下了毒。他只得送你离开。他说，本就是一个错误的婚事，江南烟雨才是最适合你养病的地方，只有远离京都，远离权力斗争，你才能安度一生。”
真相□□裸暴露在空气里，莳茵只是绝望地闭上眼，阿朗，你到底是不明白我到底要什么。你怎么就那么确定我不能待在你身边，你心里终究只有芊儿罢了……
夜，很静。莳茵静静坐在琼花树下，抬头满满的雪白花束和馥郁香气。
她摘下头上的素银琼花簪，呆呆地看着，眼泪不自主地一滴一滴落到簪子上，溅了满地……
木门轻轻被推开，一个人向她走了过来，她沉浸在回忆，什么都没注意到。
身后的人站了许久，终是开口唤了声：“莳儿——”
只有他才会叫她莳儿……莳茵不敢置信地回过头。
幽柔的月光下，男子的面容清晰起来，不是赵云朗又能是谁？
莳茵一惊，试探地问道：“阿朗？”
赵云朗展颜笑道：“莳儿。”张开怀抱，莳茵扑了上去，紧紧抱住他。
“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不是？……”
“莳儿，这些年天下不宁，我抽不开身，如今天下已定，百姓安居乐业，我终于可以从金銮殿上走下来。”赵云朗温柔地抚着她散在脑后的秀发，“莳儿，皇宫不适合你，所以我把你送到这里来，毗邻扬州，琼花盛放，这些年，你过得好不好？”
莳茵哽咽着：“不好。”
赵云朗放开她，轻柔地拂去她脸上的泪，轻轻在她额上一吻：“没关系，莳儿，我来了，以后，再没有赵云朗，只有阿朗，陪着你，好不好？”
莳茵笑着点头，两人相拥在琼花树下。
房顶上躲着三个人。
秦菽俊偷笑着双手放在脑后，躺在瓦上看着好戏。
季宸拥着芸芊。芸芊撑着脑袋咯咯轻声笑着。
“宸哥哥，你把政事放一边不管这样真的好么？”
“阿朗为了莳茵连皇位都不要了，把这破差事扔给我，我告假几天不行啊！”季宸狠狠将芸芊拉进怀里，“你还不是，扔下易儿非要跑来看你姐姐！”
芸芊冲他做了个鬼脸。
赵云朗终于发现了房顶上的人，沉声道：“谁？”
三个人飞身下来。
芸芊扑上去推开赵云朗环着莳茵的手，自己像个八爪鱼一样攀上了莳茵，在她颈间蹭着：“姐，我好想你哦……”
莳茵宠溺地抱着她。
赵云朗黑着脸：“阿宸，你怎么来了！”
季宸嘿嘿笑道：“阿朗，你走得急，东西忘了，我给你送东西来着～”说着晃了晃手中的酒坛。
莳茵接过来，打开酒塞，酒香吸引了在场的每个人。
莳茵笑道：“是琼花酿。”
赵云朗把扒在她身上的芸芊扯开，霸道地将莳茵扯到自己怀里：“说错了，是给我酿的琼花酿。”
芸芊撇了撇嘴：“姐夫好霸道，比姐姐还吝啬那酒！”
五个人坐在琼花树下，你一口我一口喝了起来。
都醉了。
秦菽俊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了。
赵云朗拥着莳茵，季宸抱着芸芊。两姐妹的手紧紧拉在一起，四个人枕着琼花树沉沉睡去，琼花树下突然长出了一朵白色桔梗。
月色正浓，花好，月圆。
人长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