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第三话(斑篇)——章五 相远(1 / 1)
第三话(斑篇)秒速五厘米
章五相远
“喂,我想点一首歌,给我的故友,《秒速五厘米》的主题曲,《One more time,one more chance》。”
“好的先生,请问您叫什么名字?”
“南贺川。”
他放下手机,把后背往长椅上靠去,静静地等待夜幕的降临。
身后传来弟弟泉奈的声音:“你果然在这里,我找了你好久。”
他把身体往边上挪一挪,空出一个位置,不紧不慢地回应:“今晚有牧夫座的流星雨,这里看得清楚。”
泉奈往长椅上坐下,学着他的样子仰起头:“难得回来一次,你就独自一人来这露台看流星雨,不打算陪陪我?”
“怎么?”他偏过头,抬起手揉了揉泉奈头上的黑发,戏谑地调侃,“现在不自称泉奈,也不叫我做哥哥了?”
“泉奈已经不是爱玩机器人的小孩子了!”泉奈涨红了脸,发现自己说错话又立马捂住了嘴。
“果然还是小孩子。”他顺手捏了捏弟弟滚烫的脸颊,又轻轻拍了拍弟弟的额头,“跟小时候一样。”
泉奈泄气地垂下脸,又很快重新恢复平静:“六年了,你还打算一直在A市等下去?说不定那个人没在那里呢。”
“那里是他生长的根。”他继续望向稀疏无星的暗夜,同样平静,“无论他漂泊到哪里,总得叶落归根的。”
六年前,一个突然而至的念头改变了他往后人生的道路。他放弃了国外名牌大学物理系的面试名额,转念参加千手柱间家乡地所在A大文学系的考试,从准备到正式考试,只剩仅仅几个月。从理科转至文科,对于头脑精明的他并非难事。但时间紧迫,翻书从来不过二遍的他不得不夜夜挑灯,日日把自己关紧房间内埋头苦干。
从考场出来的那一刻,他是从未有过的放松。转学文,并未如想象中的难以接受,而那些扛在肩上十几年来过于沉重的负担,在他收到录取通知书的瞬间,终于如愿地卸下。
千手柱间曾经提过优哉游哉游湖写诗的生活,他也开始有那么一点点的期待起来。
父亲却气红了眼,当天晚上从不能轻易分神的火箭研究所乘坐最快的班机赶回家中,把他刚收到的录取通知书狠狠地甩到他的脸上。
他任由父亲怒气冲天地大骂一顿,平静地躬身把跌落在地被揉成一团的录取通知书慢慢捡起,面无表情地摊开顺一顺纸上的皱痕,淡然地回了一句话:“你把我计划了一辈子,有否想过,我更想要的生活是什么?”
父亲拂袖而去,他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地把录取通知书上的折痕继续压平。躲在门后的弟弟一个劲儿地扑到他的身上,红着眼糯糯地问:“哥哥要把泉奈丢下了吗?”
他把弟弟眼眶中掉落的泪珠轻轻拭去,拿起纸巾擦一把弟弟流下的鼻涕,柔声道:“哥哥只是去念大学,而且母亲会回来好好照顾泉奈。泉奈不是一直嚷嚷着想见母亲?母亲回来了,泉奈不高兴吗?”
弟弟把他搂得更紧,埋进他的怀里,眼泪鼻涕把他的衣服浸湿了一大片:“可是泉奈还是更想哥哥留下。”又苦闷地问,“哥哥去A市,是为了那个蠢货吗?”
弟弟抱得太紧无法扒下,他只好无奈地抚着弟弟的后脑勺,任由弟弟把他胸前的衣服弄得更脏:“泉奈不是说过,哥哥一定有更想做的事情?现在哥哥找到了,这还得谢谢泉奈呢。”
“可是哥哥怎么知道那个蠢货就在A市?”
他的脸上笑成了一朵花:“我查过啊,很容易。”
A市是千手柱间出生长大的地方,这个信息对于他来说不难得知。千手柱间的父亲是一名闻名海外的著名诗人,在他下定决心转至文学系的那一刻,千手柱间一家人的资料,已经详细地显示在他的电脑前。
他原以为,按千手柱间那个一根筋的性子,国内著名高校A大的文学系,铁定会是首选。
但是他失策了,他翻遍了A大文学系的新生名册表,也没发现一个叫“千手柱间”的名字。似乎又回到了十二岁那年,他紧紧抱住刚出生的泉奈,匆匆忙忙地赶去医院。那时候的他,还没来得及跟千手柱间说一声再见。而这一次的他,好像又把当初那个唯一的朋友弄丢了。
但是该往何处去寻觅?他只知A市是千手柱间生长的地方,似乎除了留在此处静静地等待,别无他法。
而这一等,足足等了六年。
大学四年,他独来独往地度过。身边也不乏三两好友,但总觉得与他们之间有一种莫名的疏离感。他甚少说话,总是板着脸,身处一群喧闹的人群中,格格不入。
在他的心里,能够完全接纳的好友,似乎只有十二年前那个只短短相处过十三天的人。
别人会因为他甚少努力却总是名列前茅而嫉妒他,但那个人不会,那个人会用崇拜的目光看着他,呆呆地对他说:“你知道的好多。”
别人会因为他离群索居而远离他,但那个人不会,那个人会没脸没皮地贴在他的身上,傻笑着对他说:“我们来做好朋友吧!”
别人会因为他的失约而对他不悦,但那个人不会,那个人会围绕着南贺川一圈又一圈地寻找他,抬起一张灿烂的笑脸对他说:“你若不来,我就一直找。”
他在心里对那个不知身在何方的人默默念叨:“你若不在,我就一直等。”
每年的四月,他总会寻一处视野良好的地方独自一人坐到半夜观看天琴座的流星雨,习惯性地带上两件防寒的大衣,手里捏着两个滚烫的地瓜。
他想起十二岁那年,他偷偷摸摸地从房间里跑出,与千手柱间一同坐在南贺川边的樱花树下观看流星雨。那时候的千手柱间耷拉着脑袋,眼睛眯到不行,却还是强撑着与他插科打诨,最后终于睡过去了,还在喃喃着“斑,我要跟你交朋友”。
他把早已准备好的大衣披在千手柱间的身上,捡起那个人手中跌落的地瓜,拍去沾上的尘土放好。全程小心翼翼,生怕惊醒一旁靠在他身上磨牙打呼,还把哈喇子流到他的大衣上的人。
即便经过了那么多年,他还是清晰地记得,那时候的千手柱间顶着一个老土的西瓜头,身着一件老土的薄外套,总是一脸傻笑,执着地追在他的身后哭着闹着想要跟他交朋友。
这些犹新的记忆如此接近,而记忆中的主角却如此遥远。他总觉得,是否即便让他等到天荒地老,他也没法等到记忆中的那个人?他们这一生,是否注定了只能被淹没在这时间的洪流中生生错过?
然而,命运之神似乎并未对他太过残酷,又似乎再次对他发动会心一击。在他二十五岁那年,自南贺川一别后的第十三年,电视新闻上那个熟悉的名字让他猝不及防地愣在当场。
二十五岁的千手柱间通过了NASA备用宇航员的甄选,即将成为登上太空的亚洲第一人。
他想,他与千手柱间,或许只能再次错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