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最后一篇日记(1 / 1)
云雀恭弥离开了医务室,径直来到了天台。此时霞光蔚然,普天之下,莫有不被照射到的事物。
没想到自己会在医务室里呆了那么长时间,从清晨,到傍晚。
云雀双臂支在围栏,将头略微倾斜倚在胳膊上,静静的俯视着黄昏中的学校。
日夜交替之时的黄昏,浮躁的风也沉寂下来,脱去喧嚣的外壳,里面藏着的,却是爽朗的内核。
凉风飒飒,拂过奔腾万象的流云,穿过影影绰绰的天幕,冲过云雀的耳畔,碎发飘飘,画出空气的弧度。
人间微冷,秋叶萧瑟,春日的繁华景象,此时也只是落为纸上荼蘼,无力更改这荒凉。
就像这世界——昔日的记忆,情绪宛如攀爬的花朵一样,在今年的春天伊始,未曾开放,只在瑟瑟寒风中冻得发抖。却在未来的日子,开出了无与伦比的美丽。待到夏日,摒去了炎热的炙烤,蒸蒸日上到不可阻挡。
然而福祸相依,否极泰来,天地轮转,四季更迭,繁华终究只是昙花一现,无法长久。
"今年的秋天,终于要来了吗。"云雀墨色的发丝随风扬起,颇有种遗世孤立的味道。眼神里透露出的,却是泽田纲吉从不曾见过的迷茫。
对这个世界的迷茫,对自身存在的迷茫。
无法对任何人言说的矛盾和懵懂,交织而成,混合成了现在他所拥有的情感。
知晓真相,并不是只有好处的,不是么?云雀眼眸微冷,有些自嘲的扯了扯嘴角。追逐了半年,或是更长一段时间,长到不知道多久以前就隐隐约约了解到的事情的冰山一角,只是仍不知足,仍想追究它的全貌。
直到今天为止,一切的猜疑才终于告终。
冲草食动物发火,连他自己都感到意外,然而仔细想想,却再是意料之中不过的了。
他恼怒的,只是泽田纲吉什么都不知道,而他自己知道的太迟而已。
知道的太晚——所以什么都来不及做,什么都来不及说,哪怕是强大如他的存在,也对背后的真相无能为力。
"这天,这云——"他开口,看着天上灿烂的光景逐渐变得黯淡,夜幕蚕食了落日的余晖,云朵被染上丝丝缕缕的墨色,"也不知道,还能够看多久。"
或许一两天,或许半年,或许——明天就再也看不到太阳的升起。
他直起身,余光处瞟到藏在角落处的记事本,那曾经是泽田纲吉的涂鸦本,而现在,是他的日记本。
说起来——
泽田纲吉在莫名其妙的去了一趟十年后之后,就变的大胆了很多。
比如天天去医院找他群聚,然后借口坐在旁边画画半小时一句话都不说。直到自己对他忍无可忍的时候才眼泪汪汪说道想请云雀学长帮忙教画画。
章鱼头,草坪头——他是这么形容他的同伴们,一边说,一边手舞足蹈,比着谁都看不懂的鬼画符。
然而他也懒得看泽田纲吉的动作,想都不用想,却是很清晰的描绘出了每个人的模样,仿佛他们早就深深地刻进了脑海里。
当然,画到凤梨头的时候,无法抑制的手抽了。
泽田纲吉高兴的两眼发光,此后他就莫名其妙的接下了白天看书,下午教泽田纲吉绘画的任务。
待到这个本子画完的时候,草食动物把它送给了自己。
"本意是帮助我回想起他们才开始画的——"草食动物不好意思的搔搔脸颊,羞涩地笑了:"但想来想去,还是觉得送给云雀学长比较好。有一天,我还会自己独立的画一本的。"
他记得当时的他只是淡淡接过了那个本子。
然后的每一天,在每张画的扉页上,都注着几行小字作日记,话语简洁不啰嗦,这正是云雀恭弥的风格。
神不知鬼不觉,如同鬼迷心窍一般,他就就着这个本子,每天写着类似观察日记一样的东西。
每日,每日,今天,也不例外。
云雀向本子的方向慢慢走去,从阴影处拿起它,哗啦啦的翻开。
一页页小小的点滴,支离破碎的两三句话映入他的眼帘。
哗啦啦,哗啦啦,眨眼间,前面的点点滴滴已经被全部翻过。只剩最后一页。
那张泽田纲吉的黑历史,初学画画时偷画的云雀恭弥。
最后一页了,写完这页,这本日记,也就算结束了。
云雀沉默的拿出黑笔,屈膝盘腿坐下,拂开落在肩膀上的黑色风衣,一字一句,不管画上的自己是怎样扭曲的一个模样,仍是专注地写着什么。
写完以后,他凝视了半晌,没有笑,也没有哭,只是用复杂的眼神望着写好的内容道:"这,便是最后了。"
再见,或者再也不见。
过去种种,包括今天的所有,在明天的太阳升起之时,皆数化作往事,宛如老旧的墙面斑驳凋落的油漆。
他再次将日记本放回原处,默然离开天台,此时已是弦月初上,银河清冷,落了一地寂寥,将他的背影割成碎片。
天台静悄悄,再也没有一个人,只有呼啸的风声。
风声疏狂,哗啦啦吹开日记本的最后一页。
这也许是云雀恭弥写的最多的一篇日记。
"九月X日,没想到,我会以这样的方式了解到一切。不论是这个世界,还是我自己,亦或是泽田纲吉。"
"然而,我了解得太晚了,他还一无所知。"
"我所接受到的一切教育,都告诉我,强者,必须把梦境现实分开看待。梦是梦,现实是现实,无可能更改。"
"殊不知正是我和他所以为的梦境,才是真正存在的现实。"
"而我们赖以生存的这个现实——却是不折不扣的虚幻。"
"只是一场虚妄的……梦境。"
"而且,被禁锢的他——已经没有了醒来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