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山雨欲来风满楼(1)(1 / 1)
下着雨,天色灰蒙蒙,虽然告别仪式已经临近结束,可礼堂外还是停了不少车。
凌氏前总裁凌恒远的遗体告别仪式,场面自不必说,要应付的人和事不少,好在肖亦晟已替她打点得妥妥帖帖,减了些她肩上的担子。
但凌妤鸳没有料到,在父亲的葬礼上居然会见到龙羿尧。当时肖亦晟就在她身边——以一个家属的角色。和龙羿尧一起来的,是个有些面善的男人。凌妤鸳心下确定那个男人肯定也是在哪里见过的,但一时又想不起是谁。
“郭先生,谢谢。”肖亦晟这一声提醒了凌妤鸳此人正是年初时一次饭局上遇见的海归博士郭勖。但根本算不上熟识,所以凌妤鸳对他的到来多少有些疑惑。
郭勖在灵柩前深深地鞠了个躬后走回来,说道:“当年曾有幸在凌氏实习过,也要多谢凌老先生的栽培。”微微叹了口气,让了让身旁的龙羿尧。
“凌小姐,节哀顺变。”龙羿尧说着,握了握凌妤鸳的手,后面有人搬上了花圈。熟悉的温度,凌妤鸳点了点头,看他一眼,但并没从他的镜片后的眼睛中读到什么特别的东西。
“谢谢。”肖亦晟说着,搂了搂凌妤鸳的肩,“阿鸳这几天嗓子不好,二位见谅。”
凌妤鸳吸吸鼻子,稍稍别过了头,恰看到肖亦晟的父亲肖恩伯一袭黑衣,一脸肃穆地步上台阶走进了礼堂,往母亲和姐姐那边走去。于是悄悄推了推肖亦晟,示意肖亦晟。
肖亦晟朝人群看了一眼,“嗯,没事。”想了想,偏头低声与她道,“你等我一下。”
不过,肖亦晟才说完,肖恩伯就已经移步往他们这边来了。
“小鸳。”肖恩伯说着,握起她和肖亦晟的手交叠到一起,认真道,“别太辛苦自己,有什么问题就告诉亦晟。”黯然地叹了口气,“虽然,恒远从前就说他有你这么个女儿是比儿子都强的。但毕竟是女孩子家,不要把所有的担子都往自己的肩上扛。让人看着,心疼。”
肖恩伯的目光慈爱,虽然他和凌恒远是不同的,但还是令她觉得温暖。
“我知道了,肖伯伯。”凌妤鸳嗓子哑哑的,鼻音浓重。话一出口,觉得手心手背不约而同地有一秒微滞。凌妤鸳愣了愣,才重新抬起头,见肖恩伯脸色并无多大变化,才犹豫着,低低叫了声“爸”。
“没事,孩子。”肖恩伯只是眨了眨眼,松开手拍了拍她的肩。
告别仪式结束后,肖亦晟说肖恩伯有点事要找他谈,就先离开了,说一会儿再和她联系。凌妤鸳正准备开车送好婆她们回去,在停车场外接了个电话,从后视镜里瞥到了一个已经不再陌生的车牌号。
“我还有点事,找司机送你们回家好么?”凌妤鸳回头道,嗓子疼得厉害,其间还清了两次嗓子。
凌婳鹃摆摆手,“不用那么麻烦,我来开吧。你一会儿让肖先生去接你,行不行?”
凌妤鸳犹豫的几秒间,有辆车靠近过来。
“现在是下班高峰,路上车多,不大好开的,还是坐我的车吧。”是丁冠凡。
气氛有些尴尬,没人接话。
老太太看了看凌婳鹃的脸,淡淡道:“嗯,让冠凡送我们回去,晚上一起在家里吃顿吧。”
“好婆。”凌妤鸳有些为难。
“没事,放心吧。”老太太回给外孙女一个安慰的表情,“一会儿早点回来,等你吃饭。”
“嗯,好。”凌妤鸳点点头。
凌婳鹃同老太太都已下了车,凌妈妈却没有跟着下去。
“妈——”凌妤鸳小声地提醒了一句。
凌妈妈转头看;了她一眼,才转头对窗外道:“姆妈,我想一个人静静,找个地方坐坐,待会儿让小鸳在路口放我下去就行的。你和婳鹃他们先回去,晚饭的事我已经交代给张姨了。”又对凌婳鹃道,“回去之后,记得把炖好的汤端给你好婆喝水。”
凌婳鹃应了声“知道”。
老太太“嗯”了一声,又嘱咐了几句“路上小心”、“早点回家”之类的话。
……
“是徐安琪告诉你我父亲去世的消息么?还是,迟宗学?”凌妤鸳的声音很低,鼻音又重,听起来嗡嗡的,不甚清晰。
龙羿尧拨了拨手中的杯子,没答话。
又等了几秒,还是没听见他做声,凌妤鸳抓起包包,站起来转身就走。出了店门也顾不得打伞,就急急地一路小跑。雨算不得很大,但却是特别细密的那种,很容易淋湿。
“等等——”龙羿尧慌忙地站起身付了钱冲出去,快步追上她,一把把她拉到了最近的屋檐底下。
“你到底什么意思,我没有时间对着一个不说话的人犯傻。我还有很多事要做,我家人等着我回家……我已经很累了,精力有限,实在没有功夫再分出几分用来揣摩别人心思的。”不知道为什么,凌妤鸳就是有一种冲动,想把自她重遇龙羿尧后压抑在心间所有的情绪全部宣泄出来,忍着咽喉间烟熏火燎的感觉一字字说来,说得多了,竟然不再觉察到嗓子的干哑胀痛。也许,是因为另一个地方更痛吧。
凌妤鸳含着泪,极力睁大眼睛,“你真的让人很莫名其妙,明明是个陌生人了,明明你身边已经站了别人,为什么还要总是给我错觉。我不是圣人,我也会对爱情抱有幻想,但是现在看来平淡的生活似乎更适合我。或许,那才是真正属于我的东西,而我也应该能够从中找到自己想要的。”忽而想起这些天里肖亦晟温和的话语以及他那从前看来帅得有些欠扁、但现在看来却柔软了许多的面容,淡淡地扯了扯嘴角,“没有希冀、没有奢望,不用追逐、不用胆怯。但至少不会再有迷惑和彷徨,因为我已经不想再做梦了——”
“你没有做梦。”龙羿尧突地打断了她,“那些也不是你的幻想,不是你的错觉。”
“那你告诉我,是什么?”凌妤鸳重重地撇开龙羿尧压在她肩上的双手。
龙羿尧盯着她发红的眼盖,暗自握了握拳,迟疑了好几秒才艰难地开口,“是好感,是喜欢,是——”
“但不会是爱的。”凌妤鸳垂下了头,平静地止住了他的话语,“如果这是爱,你又要把徐安琪置于何地呢?”雨下得大了起来,屋檐上的雨滴渐渐流成了串着珠的线,把她的话敲打得铿锵零落。
龙羿尧似乎有几分颓然,“是不是爱,我也不知道。但我可以肯定,对你的感觉和对安琪,是不一样的。”说着,想要伸手拂去她额角往下滴落的水珠,但凌妤鸳别过了头。
“安琪,就像是亲人,是妹妹。”龙羿尧还是继续说下去,“而你不是。这种感觉很熟悉,好像会下意识地觉得我们就该是一对那样。”
缓缓地转过了头来,凌妤鸳的目光从他被屋檐外的雨水打湿的肩头转到了他眼镜片上的水珠,不由怔了两秒。
从前的他们,隔着的是一层镜片,彼此已经能看得透彻真切;而如今,他们之间隔着的有两层,但已经完全没法看清楚看明白。寻惘之间,雾里看花,让她觉得陌生。
那么,拿掉那层无故多出来的屏障,她是不是就能够看清楚呢?或许,可以回到从前?
凌妤鸳伸手小心地取下了龙羿尧鼻梁上的那副眼镜,看着他微微地眯了下眼。
“看着我。”
龙羿尧闻言,眉间紧了紧,但还是照做了。
依旧是那双眼睛,好像什么都没改变过一般,可又像是什么都变了……
凌妤鸳拈着他的眼镜背过了手,踮起脚吻上了他的薄薄的唇。微凉。她把眼睛睁得大大的,那么近,几乎都能看到他睫毛的轻颤。
但在龙羿尧欲伸手环住她,留恋于她唇间的温软甘甜时,她却推开了他。
“龙羿尧,你真的不记得我么?”凌妤鸳一脸平静地问他。
为什么每一次,当她想要结束令她困扰的问题时,事情就会变得愈加复杂。
到底是问题本身就纠结不清,还是她决心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