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影子爱情(1 / 1)
“听见没有?!下车!”凌妤鸳见肖亦晟没有动静,便又没好气地喝了一声。
出乎她的意料,肖亦晟歪了歪身子,丝毫没有下车的意思,居然还笑了两声,表情很是奇怪。
凌妤鸳握了握拳头,快步下车,绕到后侧,扯住肖亦晟的胳膊,想要把他往外拖。
“叫你下车!”她说,“别让我瞧不起你!”几乎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咬紧了牙齿道,“一个大男人赖在这里什么意思?!”
肖亦晟并不推拒,只是由着她,半推半就,就已经落脚到车外。肖亦晟拿起外套搭在了臂间,一手撑住车顶站直身体,低头定定地看着凌妤鸳写满怒意的眼睛。
七年,她变了很多。
可是这么久了,他却清楚地记得初见她那一天——他去机场接机。当时他手里有一张她的照片,照片里的她化了淡妆,穿着连衣裙坐在秋千上,阳光映着她的笑意,水灵灵的大眼睛,无比灿烂。
但他在机场看到的凌妤鸳是个什么样子?对了,是个扎着乱蓬蓬的马尾、戴着黑框眼镜,穿着一件宽宽大大黑黄格子衬衣和磨得旧旧的牛仔裤的女孩子,像个小乡妹。一个人拖着厚重的行李箱闷头走路,傻傻讷讷地,不晓得开口找人帮忙。
他气定神闲地站在一边,远远地看着,也不摇手招呼她。一直到她从自己身边经过,他都没叫她。然而,就是在那一瞬,他看见她微肿的眼盖。那样一双眼睛,犹如一潭死水,眼圈周围泛着红,气色也不大好,嘴唇干干的,起了褶子。
一直那样站着,看着她出了机场候机厅。
因为早已说好会来接机,所以他是留了手机号码的。但等到下午,直到肖恩伯打电话到他办公室,问他凌妤鸳是不是安全到达了的时候,他的手机都还没有响过。
晚饭前,为了负起临时监护人的责任来,他只好主动联系了她,请她吃晚饭。
他问她想吃什么。
她想了想,说,只要有红烧蹄髈和蟹粉豆腐就行。
他哑然。
好不容易找了间中餐馆,他看着满满一桌的中式菜肴,苦笑了一下,感觉有些陌生。来吃饭的时候,她还是那一身衣服,只是把头发散开了。她吃饭的时候很安静,心无旁骛地,并没有要和他说话的意思,甚至都不抬头看他……
后来,肖亦晟才知道,那时候的凌妤鸳是处在非正常状态下的。可即便是这样,现在的凌妤鸳比起从前——比起那张照片里无忧无虑地坐在秋千上对着相机镜头微笑的时候,还是有着太大的不同。
从前,她有些婴儿肥、娃娃脸,但现在是尖尖的下巴。
从前,她有一双清澈到不含杂质的眼睛,但现在已经不似那般透亮。
从前,她会笑得那样纯真烂漫,但现在——
在她脸上已经很难找到这种表情。
“什么意思?”他有些颓然地重复了一遍,转过头去不再看她,口中道,“我他妈的就是犯贱!”
凌妤鸳怔了怔,却接不上话,只想快快离开,于是去拉他的胳膊,想把他撑在车顶上的手拿开。那知才碰到他的衣服,就一下子被他拽住了手腕。
“嫁给我吧,阿鸳。”肖亦晟不顾她的挣扎,用力把她拉到了怀里,说道,“不闹了,我们好好过日子。”
酒气有些重,肖亦晟的力气也是出奇的大,无论她怎么捶怎么扯,他都不放手。终于,凌妤鸳停下了动作,喃喃地问:“嫁给你?”
“对,嫁给我。”肖亦晟说着,轻轻抚着她的脑袋。
凌妤鸳笑得苦涩,声音里面竟透着股苍凉的味道:“今年和你订婚,我不是已经答应肖伯伯了么?既然是订婚,结婚也就是迟早的事了。你何必多此一举。”
“多此一举?”肖亦晟的动作顿时停住,“原来你是这么看的。”说着,原本揽着她的胳膊也松了开来。
“怎么?”凌妤鸳退开两步,抬起头来,弯了弯嘴角,“不是多此一举?难道我该理解为你肖亦晟在掏心挖肺地向我求婚?!我该理解为你在向我表达爱意?!”她顿了顿,看看地上,在路灯下走了两步,试图去踩自己的影子,“你看地上这个影子。你每跨一步,它都会亦步亦趋地跟着,一点都不落下。灯光一变,影子的形状也会跟着变。但是,如果你想要一脚把它踩住,让它固定、让它没法变化形状和位置的话,却绝不可能。不管灯光从哪个方向来,也不管是谁,都是没法做到的。”凌妤鸳重新抬起头,说,“肖亦晟,你的爱情就像是影子,没人抓得住,没人要得起。在你,爱情只不过是个随手拿来调剂的追逐游戏。哪一天,你高兴了,可以做这个女人的影子;过两天厌烦了,便可去做另一个女人的影子;再或者,哪天你觉得这个游戏不好玩了,你就可以换个大阴天,谁也不爱。”
肖亦晟听她说着,心口似乎猛地被掏空了一块,无言作答。
“也不对,不是谁也不爱——”凌妤鸳说着,自顾自地笑了笑:“你爱的,是你自己,只有你自己。”
原来在她看来,他肖亦晟是这样一个人呵。
那么,她说错了吗?
他也不知道,他只是觉得庆幸。还好,还好没冲动到说出那三个字来,还好没有。
……
到小南国的时候,凌妤鸳看看时间,早了。不过等她到了事先约好的包厢,才发现有人比她更早。
姚叶站起身,走过去挽住她的胳膊道:“我还以为你不回来了。”
“为什么不来?”凌妤鸳反问。
姚叶其实很想说,要让你生生看着昔日男友现在和别人在一起,而且最该死的是他居然失忆把你给忘了,多伤人的画面啊。如果是我,肯定不来了。
心里是这么想的,但嘴里却道:“怕你生我的气,气我没有早点告诉你。”
“我像是那么小气的人吗?”凌妤鸳皱皱眉毛说。
顾一鹏给她们拉开了椅子,对凌妤鸳道:“别理她,就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你说谁是小人?!”姚叶不满地看了眼顾一鹏。
顾一鹏并不接招,只是问凌妤鸳:“徐安琪把所有事情都告诉你了?”
“她告诉我说阿羿——”凌妤鸳顿住,重新说,“她说龙羿尧是因为车祸失忆的,醒来后就忘了很多事,包括我在内。”想起那天徐安琪说起这些时的神情,凌妤鸳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
“看来,她还是没敢全都告诉你。”姚叶叹了一句,说着看向顾一鹏,见顾一鹏点了点头,才继续说道,“当时给他做手术的大夫说,手术时已经把他脑内的淤血顺利清除了,按理来说外部受创导致失忆的症状一般是暂时性的,随着身体状况的恢复就会慢慢好转。”姚叶停顿了一下,喝了口茶,“但是,龙羿尧的情况很奇怪——”
正说着,响起了三记不徐不疾的敲门声,而门本就是虚掩着的。
徐安琪把门推开一下,走进来,大方道:“你们都到了啊?看来是我们晚了呢。”说着,挽过站在门边的龙羿尧,“快点进来啦!”
虽然凌妤鸳早有心理准备,但看到相携的二人,心中仍是不免微微一动。
坐定之后,龙羿尧朝着三人点了点头,神色中有些歉然:“还望你们不要见怪,有些事情总是记不起来,所以——”
姚叶摆摆手:“不用说了,大家都了解的。”吐了口气,道,“反正我们都记得你,记得很多你从前的事。别太担心,真的,我们不介意。”
“还是先点菜吧。”凌妤鸳提议,“这么饿着肚子的话,感觉好奇怪。学长,你先点吧——”说着,把菜单推到龙羿尧面前。
叫“阿羿”显得僭越,叫“龙羿尧”或是“龙先生”又显得太过生疏。学长——这是她现在想得出来,能够用在他身上的称呼。
“好,谢谢。”龙羿尧伸手接过。
“Long,这是你读本科时的学妹,凌妤鸳,你们是一个系的。”徐安琪在一旁说。
Long……
原来,徐安琪现在是这么叫他的。虽然这是他从前的英文名,但她从没那样叫过他。她想。
龙羿尧翻过了两页菜单,忽地抬起头来,看了看凌妤鸳,说道:“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心里的那句话,不是不想说,而是说不出口。
其实,也不是说不出口,只是看着你那复杂的眼神,真的,无法对你说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