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死于安乐(1 / 1)
如果你从小生活在安逸舒适的环境当中这里不愁吃穿,大家都和睦友好。
面对外敌,你们掌握着主动权,能够防御,也能够攻击,这世界任何地方都没有你的安乐小窝舒适安全,你还想要走出去么?
很显然,在接近千年前,海底一族的祖先面对的就是这样的选项。水神沃格尔指导他们征服火山的能量为自己所用,建造起了这样一座奇迹之城。
海底城市什么都有,就算没有的,也能够通过搜集海底的珍宝来和陆上的人交易。海底的珍宝千奇百怪,沉船的宝藏、海底的珊瑚珍珠、千奇百怪的浅海宝石……
渐渐的,海底的人开始学着捕鱼与圈养鱼类,试着在海底城市圈养牲畜,试着种植深海蔬菜……需要和陆上的人交换的东西越来越少,海底的生活越来越安逸,到了最后,就算一个海底族的人一生不出海底城,也能够生活的舒适安逸。
你还会想要走出去么?你还会想要到外面去么?
也许会,也许不会。有人选择自由,最终离开这里,有人选择一直安逸然后留在了这里。
一代又一代的海底人就在这样的安乐窝中出生,成长。
直到他们发现自己族人的身体素质一代不如一代。
想要走么?应该走么?
有人选择在这时候离开,更多的人依然选择了留下来。
外面多么的危险,出去说不定立刻就会死,留下来好歹能一世安稳。
到了最后,绝大多数的海底人已经不能够剧烈运动,他们的宴会舞蹈再也不能热情奔放,优雅的小碎步代替了其它成为主流。
“到了这一步,爸爸你还是不愿意迁出这里么?!”少女的声音不算太大,可谁都听得出其中的焦虑。
“族里的人越来越虚弱,这难道不是神对我们远离正常世界的惩罚吗?”
听到这里的金和嘉喻放下将要推开房门的手,静静的开始聆听屋子里的对话。
“粟丽,和你说过多少次了,只要定期留下来到这里的外来人,我们的族人还是能够弥补身体的缺陷。”族长的语气倒是不像有多生气,更多的还是一种劝哄小孩子的语气。
“爸爸,你这么做完全就是饮鸩止渴!如果我们不迁出去,缺少阳光和大地的哺育,我们一代比一代虚弱的缺陷永不会改变。你老想着留住外来的人做为种子,可是一年能有几个人能来?十年都不一定能遇上几个能进来的吧?这种杯水车薪的努力根本就不可能改变我们的现状!”不满意被自己的父亲当成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对待,粟丽的声音明显变的更加不满与急躁“你总说会找到解决办法的,可是现在找到了一个能够根除问题的办法,你却视而不见!难道要眼睁睁的看着更多的族人像妈妈那样早早的逝去么!”
“粟丽!你这么对着你的父亲大小声,这就是你的教养吗!?”
“我的教养屈从于我的良知!为什么不告诉族人迁回地面的好处呢?只一味的让他们了解外面的危险与苦难,从不提留在这里的缺陷和危害!”说到最后,也许是太过于激动,身体素质羸弱的少女已经带上了轻微的气踹。
屋子里的族长沉默了。
“粟丽……你不懂,”族长声音低沉“只要在海底,沃特尔庇佑着我们,我们强大、我们富裕。”
“一旦离开机关,离开海底这个屏障。我们就是弱者,弱者怀宝,从来没有过好结局。”
“就算一迁族就会面临灭族,你也想要迁么?粟丽?”族长的声音冷静到残酷“活在这里,至少有时间找出解决的办法。”
“迁出去,谁来给我们时间?”
听到这里的金和嘉喻都感受到了族长言语中的无奈。
“……为什么,就没有两全的办法么……”粟丽的声音中带着绝望的哭腔,“如果……如果我们放弃这些宝藏呢!只要放弃这些宝藏……”说到这里,她的声音也渐渐低了下来,直到最后只剩下小声的哭泣。
因为她也意识到,不会有人会相信海底族会放弃这些举世无双的宝藏,就算相信也一定会想尽办法捕捉她们的族人来问出宝藏的所在。
“神为什么不对我们仁慈一些……”
绝望的低声哀鸣在房间里回荡。
门外听完一切的嘉喻和金面面相觑,相对无言。
珍而重之的抱着怀里装满珍宝的背包,热的满头大汗的哈格尔不满的嘟囔了一句“热死了,你们就没有感觉越来越热了么?”
贝斯特也察觉到了这里的温度有些不对劲,他的额头也布满了细密的汗水,显得有些急躁的问着还在捣鼓出口机关的麦特妮“大姐头,还没好么,这个鬼地方越来越热了!”
“别急!我正在开着呢。”麦特妮嘴里安慰着已经等待的不耐烦的两人,手上一边按照图里的注释寻找门上的机关。只可惜这回她无论怎么努力都没有办法找到机关窍门,一滴滴不知道是冷汗还是太热产生的液体从她的脸庞滑落。
时间过的越来越久,麦特妮还是没有找到打开出口的办法,这里却已经变的越来越热,甚至已经有一些奇怪的黑烟开始在这个海底城市弥漫。
“咳咳……这是……这是什么味道!”贝斯特率先捂住口鼻,可是这呛人的气味却还是透过衣服的布料侵入他的口鼻,“快,屏气,有毒!”
听到他的提示,哈格尔与麦特妮都当机立断的屏住了呼吸,然而空气中的烟雾也不知道掺加了什么物质,冰住了呼吸也会熏得人眼睛疼痛。
“难道,我们被发现了么?”哈格尔屏住呼吸艰难的问了这句话,便见原本空旷无人的街道上不知何时已经开始聚集越来越多海底族人,大家都捂住口鼻非常难受的样子跌跌闯闯的向他们三人这边走来。
“看来并不是被发现了,而是倒霉的遇上了突发情况。”麦特妮捂住口鼻推到了一边,将出口处让了出来“正好让他们来打开出口出去!”
可奇怪的是,这些海底族的人虽然已经到达了出口,却没有一个人打开出口,大家只是拼命的拍打墙面呼号,没过多久便有人开始倒下抽搐。
“大姐头……他们,他们这是怎么,怎么回事?”
麦特妮像是完全没有听到哈格尔的问询,只是一脸惊恐的看着那些拍打着墙壁呼号的人,脸上的汗水越流越多。
“大姐头……?”贝斯特疑惑的看着惊的六神无主的麦特妮,心底一股不知为何的恐惧感越来越强。
“……走不了了”麦特妮一脸呆滞的低声呢喃着。
“走不了了!你看那些人!他们也是外来者!也是外来者!”麦特妮突然激动地冲到出口边上,使劲的拍打着壁面“打开啊!为什么有了图也打不开!开门啊!”
见到麦特妮这样少见失控的样子,贝斯特和哈格尔也知道大事不妙了,贝斯特拉开疯狂捶墙的麦特妮道“大姐头,让哈格尔用能力破坏掉这堵墙吧!”
“对……对!哈格尔,快,快破坏掉这堵墙!”麦特妮抱着最后的希望,看着哈格尔将念力都集中到了拳头上。
“嘭!”拳头与墙面的撞击发出一声沉闷的低响,可是墙面依然完好如初,没有一丝的裂痕。
“完了……”麦特妮绝望的靠墙滑坐了下去,“完了……”
烟雾中的有毒物质让三人的呼吸越来越困难,很快,他们三个人也不得不停止挣扎,只能瘫软在地难受的抽搐。
这就是,要死亡的感觉么?这大概就是麦特妮留在这世上的,最后一个念头。
海底的有毒烟雾还在扩散,很快,位于中心的族长居所也感受到了异常。
“爸爸……咳咳……这是什么味道……”屋里的粟丽停止了抽泣,被呛的不停咳嗽。
“咳咳……不好!粟丽快通知大家离开这里!过滤系统一定是失灵了!”族长的语气中带着慌乱。
带着氧气罩的金和嘉喻自然不会感受到有什么异样,只是两人只来得及退开两步,族长居所的大门便从里被人一把猛的推开。
“粟丽,你通知了内城的人就赶快离开海底!爸爸去看看外城!”推门而出的族长像是看不见还站在门两边的金和嘉喻,至来得及匆匆的对粟丽交代一句便匆匆的跑开了。
“爸爸!咳咳!爸爸我和你一起去……!”原本身体羸弱的少女,这时候凭着强大的意志力快速的奔跑着想要追上自己的父亲。
当粟丽咬紧牙关奔跑过嘉喻身侧时,嘉喻下意识的想要扶住这个跑的跌跌撞撞的少女,下意识的想要阻止她去追赶注定追不上的族长。
可是她的手微微抬起,便从少女的肩膀穿了过去。
再也没有了真实的触感。
“嘉喻……你决定第二次下来的时候,就应该知道的。”金看嘉喻怅然若失的表情,企图用金式安慰让她打起精神。
可是嘉喻的表情一点也不像是被安慰到了,依然低落的看着自己的手“但是,第一次的时候明明那么真实,所以总想要试试呢。”
不试一试,总觉得内心会感觉到不安。
试过了,内心却并没有半点好受。
只能旁观么?静静的旁观一族的毁灭,却什么也做不了。
走在海底城市的街道上,听着耳边不停的有人在呼救惨叫,看着不断有人倒下再也没有起来。
生活安逸舒适的海底族人,一定不会想到灭顶之灾这么快便到来了。
“快!大家快向出口靠拢!”
“不……不行了!我跑不动了!”
“呜呜……谁来救救我!”
嘉喻的耳边不停的响起这样类似的对话,眼前不断看着羸弱的海底族人倒在去出口的路上。
虽然有身体稍微强壮些的族人背着一些跑不动的家人、同伴向出口跑去,可是他们从来没有负重长时间奔跑过,不过是也落的在半途就力竭倒下的结局。
这一刻,这个温暖舒适,富足先进的海底城市,活生生变成了一个人间炼狱。
可是没办法救,根本没办法救!
当金和嘉喻凭着记忆来到换气口时,换气口已经围拢了很多人,可惜换气口太过狭窄,每一次只能一个人向上攀爬,因为海底族人的羸弱,他们攀爬的速度还非常的缓慢。
不断有人攀爬到半途就被火山喷发带出的毒气追上,从半途跌落下来,也带落无数在下方人。等待在下方的族人也开始一个接一个的倒下,其中也有族长的女儿——粟丽。
金和嘉喻只能静静的站在这里,眼睁睁的看着这几百年前的惨剧。
当最后一个族人也倒下的时候,遗迹里变得昏暗,四周都寂静的可怕,再无一丝热闹安逸。
“海底族……会有逃出去的人吧?”看了这么久如同炼狱一般的人间惨剧,嘉喻只觉得自己的喉咙发紧。
“有,可是逃出去的人数,已经不足以称族了吧。”就算坚定如金,也不得不为这个一夜覆灭的民族暗叹一口气。
“估计画出机关图的大师,就是逃出去的幸运儿吧。”金牵起嘉喻的手,轻轻的将她往自己的怀里带了带,他知道,现在的嘉喻需要一个放松心情的肩膀。
就连他这样见惯了风浪的人也感到心惊,从来没有经受过这种洗礼的嘉喻,心情可想而知。
“只是来过一次的大师,是绝对不可能画出那么清楚的机关图的。这里的设计有多么精妙我们都知道,不可能有人只来一次就能够画精致准确。”金轻拍着嘉喻的背部,感受到埋在他怀里的嘉喻渐渐放松下来,“他应该是想要画下自己的故乡,以便以后回来祭拜,或者是安葬大家吧。”
至于这位幸运儿后来到底有没有回来过,机关宝藏图为什么会流落出去,这些他也就不得而知了。
“金,我们……把这些人安葬了吧……”嘉喻将脸埋在金的胸膛,说话的声音闷闷的显得有些模糊不清,可是金却一字不落的听在耳中,他嘴角含笑,眼底神色温柔,轻声的回道“好啊。”
远处似乎又传来宴会的热闹音乐声,新一轮的宴会,又在这个早已经死寂的空间里开始。
“远方而来的朋友!不跟我们去宴会上同乐么?”
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金身后的族长,脸上挂着好客的笑容,似乎对两个陌生人出现在这里并不感到意外。
金将手掌放在嘉喻的后脑上,轻柔却不容置喙的阻止了嘉喻想要探头的动作。他没有回头,只是眨了眨眼睛,平静的说道“我一直以为这里是你女儿的执念,原来拥有这么深执念,几百年都不愿意安息的却不是你的女儿。”
“尊贵的客人你在说什么呢?”族长脸上好客的笑容并没有什么变化。
“其实你在深深的自责吧自责没有想到更好的办法,自责自己没法救出大家,自责自己这个族长没办法带着大家走向更好的生活。所以你想要留住这一切,留住让自己眷恋又无法放手的一切。”
金平静的开口道“不是你的错,这一切,不是你的错。”
并不是你的错导致的这一切,所以不用再惩罚自己了。
族长并没有再开口说什么,四周又开始变的安静,连远处的音乐声也消失了。
耿耿于怀几百年,不过就是想要有人能够了解自己的痛苦,理解自己的无奈罢了。
并非怨恨神的不仁慈,只是自责,只是内疚。
就这么安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