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 青山不改故人不在(大结局前篇)(1 / 1)
冲霄一役,伤了展昭,殁了白玉堂。大家从未见过那样的展护卫,在大家眼中的展护卫芝兰玉树,温文尔雅。而那天的展昭,站在冲霄楼前,看着蔓延的火光生生的红了眼,抬起巨阙就要冲进去,王朝马汉、张龙赵虎在一旁就是拉也拉不住,展昭喉咙里发出低低的怒吼,像是受伤的小兽,挣扎着,企图甩开身上的桎梏。四人被一阵雄厚的内力冲开,再也站不起来,只觉喉头一甜生生吐出一口血来。
白锦堂眼疾手快,飞速伸手点了展昭的睡穴,顿时昏沉上头,不时展昭身体便软绵绵的倒下了。公孙摇头苦笑对白锦堂说:“你这是何苦,生不能同生,但求死为同穴。展护卫醒来定是要怪你的。”白锦堂淡淡道:“我只是为了保住玉堂在人间最后的眷恋。”
一夜过后,一切消失殆尽,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那曾经精妙绝伦的冲霄楼也在大火中付之一炬。解除了国家危机,仁宗自然满心欢喜,虽损兵折将,但还好,保住了大宋的基业。几道圣旨几天之内就齐齐下了下来。第一道便是襄阳王谋逆造反,现已死于大火之中,现派人抄其家,没收其财产,其家眷男的秋后处斩,女的发配边疆。第二道便是开封府众人缉拿逆贼有功,统统封赏,展护卫受伤严重,特放其休息,此段时间不必理会繁杂的公务。第三道便是,锦毛鼠白玉堂为国捐躯,其侠义行为可歌可叹,特赐封号“忠义”,且嘉奖了陷空岛众人和其兄。当然,赵祯没有忘了对白玉堂的承诺,一道特别的圣旨交于开封府手中,圣旨上讲明,因展护卫救国有功,特赦从此见到权贵统统不必行跪拜之礼,并赏赐尚方宝剑一柄,和包大人的铡刀一样,下可斩江湖恶盗,上可斩皇亲国戚。这也算白玉堂最后为展昭谋的一件事,大概在白玉堂心中,永远都忘不掉每次展昭和自己把酒言欢时不经意带出的委屈,官场不比江湖,虽展昭一心为国为民,但是还是存在贪官污吏,趋炎附势之人比比皆是,若是自己以后真不在那猫儿身边,怕是他有委屈也不知道向谁诉说了,或许当时的白玉堂就是这样想的。
说到这里,这件事也就算尘埃落定了,或许现在还有人记得为了救国而捐躯的白义士,而多年以后呢,江湖又是另外一番天地又有谁记得当初那个清冷如梅,傲骨铮铮的白玉堂?展昭醒后,愣愣的看着床顶,仔细思考,房间里似乎少了些什么,是什么呢?公孙端药进来,见他醒了,赶紧三步并作两步过来,抓过手腕子把起脉来,良久,长舒一口气:“展护卫你的身体已无碍,把药喝了再歇歇吧。”展昭不答话,而是环顾四周,像是在寻找什么,公孙皱眉轻唤道:“展护卫?”展昭茫然若失问道:“白……白玉堂呢?”公孙瞪大眼睛摸了摸展昭额头:“你忘了,他已经……”展昭的心抽的疼了一下,然后突然感觉就空了一大片,他缩进被子里闭起眼睛,对啊,我怎么说呢,这房里缺了白玉堂啊。平时每次醒来,身边陪着的都是白玉堂,若是早晨起来,白玉堂定要盯着自己等自己睁开眼来,然后露出一口白牙:“早啊,猫儿。”若是自己受伤昏迷醒了,看见的定是那张扭曲的俊脸:“猫儿,你真当你是铁打的身子?这么不爱惜!看你起来五爷我怎么收拾你!”想着想着心蓦地一抽连呼吸都困难起来,摸了摸脸,发现是干的,原来痛到极致,是哭不出来的。公孙看到展昭的样子一阵心疼,轻声道:“皇上已准你的假,你就好好休息不要多想。”
展昭伤好去巡街的那一天正是开春,万物复苏,生机勃勃,柳条拔节,女子挽了个花折了那柳条在渡口为心爱的人送别,小孩子拿了那纸糊的风筝,放学后蹦蹦跳跳到原野放起了风筝,春回大地,似乎一切悲伤的、难过的事情都化作尘埃不复存在。和展昭一起出来巡街的王朝张龙也对今天的天气颇为满意。王朝打了一个呵欠:“真好,刚好今天展大人出来巡街,这样的美好场景相必不会让他想起悲伤之事,想起那白……”剩下的字眼被埋没在张龙的手掌中,“嘘”张龙作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王朝只得讪讪收口。现在“白玉堂”三个字已经变成禁区,任何人逗不敢随意提起,怕勾起展昭内心深处最痛苦的回忆。两人同时看向不远处的展昭,只见他就站在那里眸子里没有一丝波澜,表情不悲不喜。他歪着头,看向一边,随着他的视线,两人看到远处搭了一个台子,一张桌子、一把椅子、一把扇子、一个说书人。两人一愣,屏息凝听,那说书人口若悬河:“这说到展护卫,武艺好,殿前试,得御猫,谁知那锦毛鼠啊,偏要来,争相斗……”展昭就站在那,静静的听着,随着说书人的跌宕起伏的情节,他就在那或悲或喜,或嗔或痴。不知过了多久,展昭轻轻转身,离去,不带一丝痕迹。王朝张龙互看一眼,赶紧跟上,身后那说书人还在继续:“说是冲霄一役,殁了白玉堂,国士无双,英雄不再,从此世上再无白玉堂……”看着展昭的背影,只觉萧瑟之感油然而生,张龙叹道:“世人只道,陷空五义变为四义,江湖七侠变为六侠,却无人道,猫鼠二人变为一人,展大人从此又是一个人了。”
世上之事不论怎样都得继续向前,展昭还是在开封府处理着各种公务,和以前一样大多数时间展昭都是健健康康的出去,满身伤痕的回来,唯一不同的是,猫儿身边没了白鼠帮他舔舐伤口。而且展昭一次受伤还比一次严重,终于在某一次展昭整整昏迷了七天之后才醒来之后,公孙爆发了,他红着眼睛抓着展昭的肩膀.“展昭,你醒醒,白玉堂已经死了!他死了!你不要在折磨自己了,我最看不起不好好珍惜自己身子的人,你要是再不好好爱惜自己就别指望我再给你治病疗伤了!”王朝马汉、张龙赵虎感慨公孙先生果然不是一般人,把我们不敢说的话全部都说了。展昭一下子呆滞,随即念道:“死了……死了,对啊玉堂已经不在了。我每次都想着以前每次受伤玉堂都会暴跳如雷,然后把我骂的狗血淋头,若是这次我也受了伤,玉堂会不会也像以前那样出现,然后大骂我一台,或者直接把他气活,找我大打出手。终究是痴心妄想……”此时的展昭早已泪流满面,这是在白玉堂去了之后展昭第一次在众人面前流泪,展昭伸手去抹眼泪,确是越抹越多。包大人在一旁不忍心,几经生死,他早已把展昭当做了自己的孩子,见他这般终究只能叹道:“只怪造化弄人。”也正是这次之后,展昭终于开始正视并且试着说服自己,白玉堂……已经死了。
兜兜转转,年复一年,又是这个时节,每年的今天展昭都会向包大人告假,包大人也都心照不宣不去询问,只管同意。然后展昭下去就会开始准备,几碟小菜,一壶酒。菜呢,每年都不同,或是西湖醋鱼,或是桂花酥,而酒,每年都一样——一壶花雕。第二天一早,展昭就带着准备好的东西上山,这里依山傍水,鸟语花香,是个适合于长眠的好地方。走到一座墓前,展昭停下脚步,放下手中东西:“我来看你了,你……还好么?”这座坟有碑,碑上却无字,墓前很干净,一看就知道经常有人来洒扫。当年,冲霄楼被大火付之一炬,在废墟中没有找到白玉堂的尸骨,怕是早已化成灰了。在那里只捡到了白玉堂的佩剑——画影,由于画影是绝世宝剑,所以在经过大火之后还是同体雪白,就好像它的主人的清冷傲骨。下葬时,就以画影代替白玉堂入墓。当时展昭心中百感交集,有千言万语想说,最后都只化作一声叹息。所以那墓碑也以空白示人,只是此处的空白包含了多少爱恨嗔痴。展昭撩起袍子就坐下去了,摆出酒菜,拿出酒杯:“玉堂啊,莫说我有好酒不想着你,这可是二十年的陈酿花雕。你尝尝。”说完将一酒杯的好酒洒入黄土。展昭开始自顾自说起来:“时间啊,真是一个奇妙的东西,你还记得开封府门前那只瘦小的黑猫吗?现在已经胖的走不动了,还下了好多猫崽,圆鼓鼓的,可爱极了,包大人还是那么黑,一点没变,恩相对的,公孙先生更白了,他和白大哥很好,还有王朝和张龙,马汉,赵虎都很好,赵虎和马汉都当爹了呢。嗯……陷空岛的众人也都很好,去年我去看他们的时候小卢珍已经那么高了,随园里面的梅花已经落了一层又一层,你不要怪他们偷懒,老实说,挺好看的,还有我们一起埋下的那坛腊梅酿已经到了出土的时间,我还没有把它挖出来……” 展昭顿了顿,声音轻了下了:“还有就是啊……我想你了……”说完展昭便不再说话,四周也无旁人,一时间就彻彻底底的安静下来。就这样,展昭一直做到了夕阳西沉,月华渐露才拂了拂身上沾染的山间露水,慢慢下山去罢。上山泥土松软,从坟前到山脚有一条长长的脚印,不过不多时一场春雨来袭,山间的痕迹就被冲刷的干干净净。时间会让人们遗忘很多事情,尤其是七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现在的茶坊酒肆中已经甚少听到关于锦毛鼠之类的闲谈了,但是一个人融入了你的骨血,那便再也无法割舍,随着时间的推移,沉淀下来的是彻骨的思念,那份重量,也不是普通人能够承受的,白玉堂对于展昭明显就是一个这样的存在,展昭已经记不清楚自己有多久没有好好睡过觉了,因为一闭上眼睛,白玉堂的音容笑貌就自动浮现出来,微微上挑的桃花眼,英挺的鼻,淡淡的薄唇,虽然吐出的话语有些稍显刻薄:“猫儿怎成了这模样,与病猫一模一样。猫儿再不好好照顾自己,怕是要成猫儿干了。”那是白玉堂特有的别扭的关心。然而他竟也是稍纵即逝,每每睁开眼展昭便怅然若失,眼睛便也湿润起来。四月的微风拂面,花瓣随风飘起,愿自己的思念能和着这风到达那个地方,白玉堂在的地方。
有道是青山不改绿水长流,但是世事沧桑故人却已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