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0 深深嘱托（1 / 1）
根本没有什么挑剔刻薄，家人对于少年离家独自拼搏的任嘉霆的尊重是显而易见的，任妈妈同任爸爸一样，没有提出任何质疑和反对，玩笑够了开饭慢聊，也只是说些婚礼何时办怎样办的问题。
任嘉霆再次表露简单操办的打算，任妈妈也只点点头：“好！我两个儿子都晚婚，大的还不怎样离谱，也算是风光过了，到你这里简直拖得不成话，我心里早就做了你不成家的准备，如今你还肯办就是阿弥陀佛了。”
“我说过不成家吗？”任嘉霆笑着问道。
任妈妈不理他，只看着席然道：“从过了三十到现在，催得我自己都烦了，这两年反而不着急了。事情往往是这样，一不着急，倒就往前走了。”
席然便笑着点头：“是的，事情往往这样。”
任嘉霆听她有点儿意味深长，瞄瞄她。
席然回他一个眼神，而后微微一笑，不作声。
“但愿他这么大才结婚，已经足够成熟，考虑得足够周到。”任妈妈沉吟一下又道，“我和他爸爸当年就是太年轻……生了他哥哥就开始吵架，吵很多年，不愿意离婚，又生下他。打打闹闹那么久，还是逃不过……”
面对年轻一代的婚姻，长辈总忍不住要检讨自己的，任妈妈同任爸爸一样说曾经的问题，谁都不能插嘴，只是听着。
“要不然他们也不用那么小就出去闯荡吃苦！”任妈妈接着说道，言谈之间颇为唏嘘。
“妈！”任嘉霆不由劝道：“什么吃苦？我和哥都大了！”
任妈妈尽力调节着情绪，看着席然说道：“他哥比他大九岁，真的大了。他才十几岁就出去……”
“妈！”任嘉霆不愿叫母亲多说。
任妈妈不理他，只是道，“他哥哥读书也不好，那时候刚开始做公司，穷得常常吃不上饭，根本没余力管他。我和他那倔种爸爸都是普通人，拿一份微薄薪水勉强度日，也帮不上他什么。他吃了很多苦，以为我们不知道。我们当时是不知道，后来……过了六、七年吧？”她回头询问地瞅丈夫，继父点点头，任妈妈就接着说：“他二十四、五岁了，张玉萍张小姐开始做他，来家里聊天，我问她我儿子将来会发展得好吗？张小姐说伯母您放心他一定会好的，说我儿子特别特别敬业，威亚绳子断了从几十米高的地方掉在垫子上一声不吭就爬起来……”当妈妈的声音哽咽了，说不下去。
席然的眼圈儿也跟着红了。
艺人的艰辛外人常不知道，砬子山的事情就是铁证，如今尚且，何况当初
想像着少年任嘉霆拼命博出头的模样，席然心里暗疼。
任嘉霆不再阻止母亲，垂首沉默。
任妈妈调整一会儿情绪，又慢慢地说：“我们帮不了他也就阻不了他，他怎么拼命怎么努力我们也只好远远地惦记牵挂。这几年，眼瞧着他是很好了，回趟家都得挤时间不说，打扮得做贼一样，经纪、助理严阵以待，只怕给谁看见了。张小姐再不来说什么威亚坏了的话。我们活了一辈子了，心里什么不明白？孩子大了，他的世界我们插不进手去了，可是经纪助理归根结底都是外人，人家都有自己的家人，至亲哥哥都有嫂子侄女儿了，他这一辈子就自己吗？”
席然静静听着，不说话。
“皇帝不急太监急死也是没用的。从前的娜雪我也很喜欢，沉静温柔，懂事得很，又是亲戚，彼此了解，可是我儿子不喜欢……”
“妈！”任嘉霆终于再度开口，“在说什么？”
任妈妈知道说远了，就又笑了：“也不知道说什么呢，就是想告诉席小姐，儿子喜欢谁我们就喜欢谁，肯定会好好待她的。以后就是一家人了，不好多说煽情的话，就先讲好了。席小姐，谢谢你爱我儿子，肯同他结婚，以后日子长了，他也肯定有不好的地方，你要担待。”
席然听得心头感动，一时不会讲话，她永远这样，别人若是攻击，她定防守得快，却不会面对温暖柔情。
任嘉霆也微微动情，对妈妈说道：“一家人了还叫什么席小姐？叫她席然好了！”
任妈妈就更笑了：“我可不正想呢吗？只是一时还不好开口呀！”
席然也便温柔地笑了：“伯母就叫我名字吧！”
任妈妈慈爱地看着她：“很快你就不叫我伯母了！”
席然羞涩地垂了头。
任妈妈看看她继续说：“任嘉霆这种工作，你们肯定不能常常回来，我也乐得有你时刻陪着他，我的心也好踏实一点儿。可是生产的时候一定要回来。按中国人的传统，媳妇的月子婆婆应该照顾的，我身体还好，能做这个事。”
席然不好意思地看看任嘉霆，低声说：“我听他的。”
“他得听我的！”任妈妈赶紧截过话去道：“把你媳妇留在上海找什么保姆佣人伺候的话，就别叫我妈了！”
任嘉霆微微一笑：“还好几个月呢！您倒急！”
“几十年就这么过来了！”任妈妈叹息，“几个月还不快吗？我又要做奶奶了！你哥哥生了两个女儿不肯再生，你们一定要生个孙子给我。”
任嘉霆听了微微蹙起眉：“您怎么重男轻女？我爸也没这么说。”
“你爸跟我怎么一样？”任妈妈不由哼道：“当时离婚，他坚持要你的抚养权。你哥哥大了就算了，外面上学工作的不存在跟着谁的问题，你还小呢，你哥哥又疼你 ，他把着你等于把着我两个儿子不松手，这些年我都成了孤老婆子！他带男孩子带过了瘾，是个孙辈就成了，我却要看着小任嘉霆长大 。”说着瞅瞅席然，“席然别有负担，女孩儿我也爱的，但你终归要生个孙子给我才成。”
席然不由吸一口气——这里不是内地，尽可以随意生，她却没想那么远那么多。肚子里这个也是意外。
“还别负担！”任嘉霆见席然不吭声，连忙安慰地握住她的手，“她才刚怀孕，您就说这个，能不负担吗？妈您才初见儿媳妇，咱们只谈天伦好不好？”
继父闻言也道：“是急了些，把孩子吓着了！”
任妈妈笑笑地看看儿子，扭头对席然说：“这才怪了，他爸爸倔一辈子，对我不用说了，后面的老婆小他很多，说话做事也要让他三分，我这两个儿子却都护老婆，只怕媳妇儿受点儿委屈。”
席然只笑不作声。
任妈妈又扭头对丈夫说：“早二年我还跟你骂大的，对妈就只有恭敬和钱，见到老婆女儿能乐开花儿，如今这小的还不是？咱们盼着人家成亲生孩子做什么？有了儿女我们做老的还往哪里摆？”
继父就笑：“现在知道了？当年我说再生个女儿你死活不同意。”
“呸！”任妈妈立刻道：“你有那个好命？再生也是这样的臭小子，表面不吭声儿，骨子里倔得很！”
席然听得乐了。
任嘉霆轻轻一哼：“双重标准，自己就想要女儿，到孙辈这里又盼男丁！”
任妈妈也笑了：“做人都是双重标准的，这有什么奇怪？”
吃过饭回房休息，亲婆婆的不同是赶开儿子细问孕事。
“我也没什么感觉。”席然老实地说，“只给勇哥和张姐弄得紧张。他们若不时刻说我提醒我，我忘了自己怀孕了也说不定。”
任妈妈闻言笑道：“这是月份还小，你也年轻。我怀大的时候就像你现在，那时候他爸爸根本不紧张我，家里婆婆大家长架子，整天端着威风，还来问你？我娘家妈妈身体不好，自己勉强过日子，也没力气疼我，我就仗着年轻力壮，也不觉得如何辛苦。到了任嘉霆这里就不成，又吐又晕，月份小的时候就十分难过，后来简直不能吃不能睡，只以为他要先天不足呢，生下来却也健健康康的。”
年老的人动辄回忆从前，回忆里毕竟有爱人的影子，席然感兴趣地听着，瞅着任妈妈讲完才道：“你和伯父，我是说任伯父都很有趣，张姐和勇哥都唤‘小霆’，你们亲生爸爸妈妈反而要喊全名，伯父严肃正经也就算了，伯母您这么风趣，还是一样。”
“这个不怪我们，要问你的丈夫！”任妈妈却又叹息道：“十二岁之前我们也喊他小霆的，可是我们一离婚，再这样喊他他就不吭声儿，怎么喊都当听不见，非要你急起来喊了全名才答应。”
“是吗？”席然有些奇怪。
任妈妈继续叹息一下，“我和他爸爸吵闹很多年，为了孩子不愿意离婚，可真是过不到一起，后来也是我认识了现在这个叔叔，才铁心同他分手。大儿子当时懂事了，不说什么，任嘉霆还小，心里大约抗拒，只是他从来都是那种不说的性子。我心里明白的，就是他爸爸不争，他也不会跟着我。这个称呼的事儿，就是他的宣言，他永远是他爸爸的儿子。”
席然听得微微心里震动——童年的任嘉霆就那般执拗，认准的事情无法改变。
“那这些年，”席然问道，“他对您都还好吗？”
“都很好！”任妈妈点点头，“这孩子是拎得清的孩子，他不要什么自己清楚，可也没怪我。也是他哥哥起的好作用，那些年他听哥哥的，凡事都照着哥哥的样子做。”
席然听了默然——大九岁的哥哥是他的榜样，可是哥哥只能给指导，给不了母亲的温情，从称呼上的抗拒看，他应该一直同母亲保持距离，这距离，是任妈妈的苦痛，亦是他的。
“每个人都有缺点！”任妈妈大概知道席然在想什么，“席然，你这么年轻，别怪我多说几句煞风景的话。现在，你们正是怎么瞧对方都顺眼的时候，可是这状况不会持续一生，总会有你觉得他可恶讨厌让人生气的时候，到那时要回想今日，要担待。意气用事的话，难过的是降临到这世上的孩子……他们投奔我们而来，我们有没有豪屋广厦名车佣仆是一回事，尽量地家庭和美是最大的馈赠。任嘉霆也算成长得好，算有出息，他一个人从台湾闯荡到大陆去，没依没靠没有背景的做成现在这样，很难得了，可是当妈妈的看孩子不看这些，你将来会懂的。有了孩子，日夜牵挂的就是他开心吗？快乐吗？”
席然听得眼窝潮湿，不由自主地握住任妈妈的手，轻声道：“伯母，我明白的。”
任妈妈欣慰地拍拍席然的手背：“你会是个好媳妇儿，我等着你叫我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