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飞来横祸（1 / 1）
转眼到了席骋应该回来的日子，蕾迪卡一面下意识地等电话一面暗自盘算着买点儿什么东西回去补充补充冰箱。
没等来席骋的电话，却等来一脸煞白的孟晓伊，“蕾迪卡，席骋出车祸了！”
蕾迪卡只觉得脑袋轰地一声。
孟晓伊绝不会开这种玩笑，而且，她的脸色说明了一切。
“人怎么样？”顾不上想别的。
“他没有生命危险，可是……”孟晓伊停顿一下。
“可是什么？”蕾迪卡赶紧追问。
“搭他顺风车的北国夫妇……唉……”孟晓伊神色悲戚.
“搭他顺风车？”蕾迪卡有点儿意外，“夫妇？”
“嗯！”孟晓伊沉痛地点头，“不然我怎么比你先知道了消息？北国是他们的大学同学，回去接母亲和孩子，知道席骋在唐山就搭了他的顺风车。马上就到北京了，结果一个大货车从后面追了尾……唉，两口子……据说当场不行了，姥姥抱着孩子在前座，也受了伤……他们在京的同学都赶到医院去了。我猜席骋一时顾不上给你打电话……”
蕾迪卡脑子里一片混乱，看着孟晓伊不知说什么才好。
“走吧！”孟晓伊拽拽她的袖子，“咱们也上医院看看去吧？”
医院？
对，医院。
当然得去看看。
出门来还要开自己的车，孟晓伊一把拽住蕾迪卡，“行了，你这心里头有事能开好车啊？咱们打个车过去吧！”
蕾迪卡想想也是，走到路边伸手打车。
孟晓伊伸手拍拍她的上臂：“别慌啊！席骋真的没事儿！”
没事儿？
眼见为实。
都受了伤他怎么能例外？总要亲眼看见心里才能安定。
席骋果然没有大碍。
蕾迪卡赶到医院的时候他的右臂已经打好了石膏，脸上的擦伤也处理过了，看见蕾迪卡大步流星地跑进来，率先开口道：“我没事儿！”
蕾迪卡始终揪着的心才落回肚里，不知怎么眼眶就有点儿热。
车祸猛于虎。
忙碌生活的人，每天都在虎口边缘奔走。
“骨折了？”蕾迪卡走到席骋身边，看看他手臂上的石膏，哑着声音问。
“嗯！”席骋点头，“确切地说只是劈了一点儿，不严重。”
蕾迪卡看着他的手臂，不作声。
“别告诉我叔叔婶婶，也别告诉席然。”席骋嘱咐地说。
蕾迪卡抬眼望望席骋的脸。从她进来，他连个勉强的微笑都没有，话音虽然平静，但是眼底满是忧伤，看来，搭车的那对儿夫妇……
保险公司课长走进来，看看孟晓伊和蕾迪卡，又看看席骋，未语。
“手术做完了？”席骋立刻问。
“还没有！”课长也神情沉重。
席骋盯着他的眼睛，停一秒，又问：“美儿呢？”
“陈光老婆抱着她呢。孩子吓着了，总是要睡，他们哄着她呢！”课长回答。
“仔细检查过了吗？”席骋又问，“她确实没有事儿？”
“所有能检查的项目全都检查了！”课长说，“真没有事儿！孩子小，姥姥又拼命护着，没受着挤压！”
席骋这才放下些心，低下头去沉默半晌儿，又问：“北国和他爱人的后事儿……”
课长亦是声音低沉，“你别操心了。哥几个张罗着呢！”
席骋痛苦地蹙起眉，长叹道：“都怪我！我……”
“不是你的错！”课长立刻打断他，“是那辆疲劳驾驶的大货车。你也受了伤，别太自责。”
蕾迪卡默然听着两人一来一往的对话，说不出任何安慰的话。人命关天，怪谁不怪谁反倒不是特别重要。
闷然过了二十多分钟，一个男同学满脸凝重地走进病房来。蕾迪卡认出他曾经一起远足过，赶紧盯住他。
垂头半晌的席骋也立刻抬眼盯住他。
男同学无比艰难地开口，“手术做完了！老太太……”
“怎么样？”嫌他语速缓慢，席骋赶紧追问，声音不禁颤抖。
“没挺过来！”男同学十分哀痛地回答，“医生说她伤势不是特别重，可是人老了，心脏不好，吓一下，又眼看着女儿女婿……唉！”
席骋根本没听见后面的话，噌地站起来，脸色如纸地往外走。
蕾迪卡下意识地拽他一把，没有拽住。
席骋浑然未觉，大踏步出了病房。
“喂，你干什么去？”课长赶紧喊道，“你这也是病人，医生让你静坐观察！”
静坐观察？
席骋已然大步走到电梯旁，伸手按了手术室所在的楼层。
报信的男同学奔过去抱住他：“席骋！席骋！你冷静点儿！手术都做完了，人已经……”
席骋的身体微微一晃，声音有些飘忽：“我去看看！”
“你看什么？”男同学抱住他不松手，“哥几个在跟前儿呢！你听话，好好歇着吧啊！”
席骋双眼血红，一声不吭。
保险公司课长走过去，“席骋，别给哥几个增添心理压力。大老爷们，挺着点儿！”
席骋闻言愣一愣，片刻，一拳砸在电梯门框上，高挺的身躯使劲儿一晃，转身往病房走。
报信的男同学和课长对视一下，慢慢跟回来。
蕾迪卡默然看着这一切，不语，不动。
“把美儿抱回来！”进了病房，席骋不知对谁说，“我要看看她。”
跟回来的男同学闻言看看课长，课长看看席骋，想想，对那同学说：“抱回来吧！老太太那边儿也需要几个女人忙活。”
男同学闻言去了，工夫不大，抱着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儿回来。
小女孩儿长得粉妆玉琢，尖尖的瓜子脸上一双圆溜溜的黑眼睛。
席骋满带柔情地唤她：“美儿！”
美儿显然认得他，立刻就歪了身体往席骋这儿扑：“叔叔，叔叔！”
席骋赶忙伸出没有受伤的手抱住她，搂在怀里轻声安慰：“叔叔在这儿呢，美儿乖啊！”
美儿往他身上蹭鼻涕，略带哭腔地嘟囔：“找姥姥，美儿找姥姥！”
席骋的眼皮突地一跳，越发搂紧了孩子：“美儿听话，叔叔在这儿呢！”
男同学不怎么忍心听，赶紧道：“我还得回去看看。”
课长闻言亦道，“我也去看看吧，大家一起商量商量！”
席骋点头，“去吧！拜托你们！”
“说什么呢？”男同学不由道，“北国不是咱哥们嘛……”
不待他说完，课长伸肘捅捅他，男同学及时顿住，神色略显尴尬。
席骋却不看他，只是瞅着美儿，轻轻地晃着她哄着她。
“那个……晓伊，”课长又唤女朋友道，“蕾迪卡在这儿陪着席骋吧！老太太的寿衣什么的，陈光老婆自己张罗不过来，你来帮帮忙！”
孟晓伊闻言看看蕾迪卡。
蕾迪卡对她点点头，“去吧！受累了！”
孟晓伊这才随着男同学和课长往外走，走到门口不放心地回头看看蕾迪卡，想说什么，终究又没有说。
病房里安静下来。
美儿大约哭累了，虽然仍旧哼哼唧唧地要姥姥，声音却低，不怎么闹人。
蕾迪卡看看直勾勾瞅着美儿的席骋，伸手去接孩子，“我帮你抱一会儿！”
席骋摇头拒绝：“我抱得动。”
蕾迪卡看看他，轻声劝说：“孩子困了，让她睡一会儿吧！”
席骋抬眼看看蕾迪卡。
蕾迪卡心疼的发现他的眼中全是自责和痛苦，叹息地道：“席骋，这件事情不怪你。”
席骋垂回眼睛去，看着慢慢合上眼帘的美儿，幽幽地道：“美儿成了孤儿了！”
蕾迪卡有些意外：“什么？”
“北国是独子，大学刚毕业父母就陆续生病离去了，美儿外公走得很早，外婆孀居很多年，只她妈妈一个孩子，现在……”席骋十分缓慢地说。
蕾迪卡心脏一抽——孤儿？
“我会带着她！”席骋痴痴地瞅着睡着的孩子，“我会一直带着她。”
蕾迪卡难过地沉默一会儿，再度伸出手去，“让孩子睡舒服些，把她放床上吧！”
席骋没再拒绝。
蕾迪卡从他怀里把美儿抱出来，慢慢地放在病床上，小心翼翼地盖了被子。
“你也休息一下吧！”安置好了小孩子，蕾迪卡回头，对呆坐着的席骋说。
“不用。”席骋听见了，摇头，整个人的状态却如没听见蕾迪卡说话，眼睛落在一处虚空里，想着什么。
这种时候，必须和他说话，蕾迪卡坐过去，瞅瞅他手臂上的石膏，问：“疼吗？”
席骋仍旧摇头，只摇头，不吭声。
“车怎么样了？”蕾迪卡又问。
“不能要了！”席骋低声说，“我也不想要了。”
蕾迪卡只觉得难过。
席骋开车一向认真，认识这么久，从没见过他把着方向盘点烟划手机什么的，实在要接要打的电话都是通过蓝牙耳机，简单说几句就交代——“我在开车”。从来不把别人的生命当儿戏，不肯做马路杀手，老天却偏偏让同学一家死在他车上。三个成年人都死了，只留一个稚幼童懵的孩子做孤儿，换了谁都不能承受。
“不是你的错！”只能轻声安慰他，“谁都知道不是你的错。”
“货车撞过来的瞬间，我后面的北国和他老婆同时站起来扑住我们，北国替我挡，她老婆替妈妈和孩子挡，不然我和美儿不可能没事。”席骋说话的语速始终缓慢，“老太太挺不住是心里不想挺住，当时旁边的人把我们拽下车，老太太愣愣地看看满身是血的女儿女婿，慢慢地将美儿交给我，向后就倒……赶来急救的医生说她肋骨骨折，可是并没有伤及心肺，她大概是不想醒过来，醒过来承受这些……”
蕾迪卡伸手握住席骋的手，“是意外，席骋，是意外。”
席骋这才正式瞅瞅她，这么久，从蕾迪卡赶来一直到现在，席骋终于正式瞅她，然后慢慢地说：“那一刹那，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我还有时间想，你白跟了我一回，我什么都没给你买，衣服鞋子，皮包首饰，还有，你缺少一个房子……”
蕾迪卡喉咙一紧，使劲儿抓着席骋的手，低声责怪：“胡思乱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