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以旧换新（1 / 1）
泳池不大，任嘉霆不断往返，速度很快，良久良久才肯抓着梯手喘一喘气，然后再度沉入水中飞快游动。
他不是来戏水的，是来锻炼的。
难得的休息，也就是难得的锻炼机会。
席然远远望着任嘉霆，心中暗想：他这样的人物，对自己的要求必是高的。“进口”控制得那么严格，抓个空闲还要锻炼健身。追求完美的人都是狠角色，不知道对别人是不是一样苛刻。
看人游泳到底枯燥没意思，即便游泳的是任嘉霆那样完全可以称得上“男色”的上品，久了，毕竟还是无聊。
席然一开始还绷着，丁步站立，端正待命，随时预备任嘉霆过来要水要毛巾。
可是任嘉霆什么也不来要，只是不断地游，偶尔停下来，只是伸手抹抹脸，盯着一处虚无放空一会儿，然后继续游。
干站了一个多小时，席然累了，但见任嘉霆如鱼得水一时半会儿没有停止的意思，悄悄卸了正经，偷偷摸到一个休息椅前坐下。
应该这么说，开始是坐，过一会儿是靠着，再过一会儿就是躺了。
席然从来不是热衷体育锻炼的人，游泳方面，她大略知道田亮和郭晶晶，也还是因为电视广告的缘故。中国在水上项目的优秀和卓越距离她是遥远的事情。小时候曾经有过机会学游泳，可是保守的老妈一口咬定水性寒凉，对于女孩子弊大于利，坚决不同意席然学，生于内陆城市的席然便长成一个十足十的大旱鸭子，“旱”得任嘉霆这样妙曼的泳姿面前依旧困意横生。
夜里没有睡踏实，白天怎么能不找后账？
慢慢地，席然闭上眼，边闭上边低声嘀咕：“真搞不懂，有工夫不出去转转，干巴巴地来泡这些蓝药水……”
“啊——”
张嘴打了个哈欠，无论如何抵挡不住睡魔的进攻，席然妥协地缴枪不杀。
“快中午了吧？”混沌之前，席然迷迷糊糊地想，“张玉萍和娜雪快回来了吧？”
任嘉霆直游了两个多小时才算彻底游够。
这是他的惯例，并不用特意看表问时间，只要觉得小腿肌肉发酸发胀一定两个多小时了。
消耗了许多热量，任嘉霆觉得微微的口渴，心满意足地上来，却见席然歪在躺椅里睡得香甜深沉，不觉又是吃惊又是好笑，心说这丫头什么情况？早上睡中午睡的，哪来那么多觉？况且还是个十足十的新人好不好？如此怠惰。他的助理那么好当？
“喂！”不甘心地喊席然一声，任嘉霆心里有种将她丢在这里扬长而去的冲动，到底又不忍，语气里便带些气恼。
席然即刻惊醒，第一个念头就是不好，自己是来伺候人的，怎么又大喇喇地睡着了？忙慌慌地往起一跳，还没站稳，就听什么东西噗通一声落入泳池去了。
任嘉霆和席然都下意识地往泳池里看。
是手机，席然的手机。
睡着之前席然用它看了看时间，然后就握在胸前糊涂过去了，这会儿身子一挺手一松，手机便就骨碌碌地掉下来，在泳池边的地面上做了一个优美的弹跳动作，然后落进水里去了。
顾不得观察任嘉霆的反应，席然立刻张口结舌傻住了——那是她的宝贝啊，四千多块，才用了两个多月，就这么噗通一声壮烈牺牲了？
只觉得五脏六腑抽将起来疼在了一处。
任嘉霆侧首看着满脸错愕懊恼的席然，但见她剜了肉放了血般苦着表情，几乎要哭出来似的，心里越发好笑——人笨，还不知道掩饰情绪。
席然是真的想哭——四千多块呀，自己使唤丫头似的伺候人家一个月也不过够换一部而已，才到手没多久，新鲜劲儿都还没过，这才正式开工第一天，就“啪”地没了，呜呜呜，劫难劫难啊！
可是哪里能哭？
老大个人，别说四千块，四万块也不能当着别人的面流眼泪啊！况且又是咎由自取，谁让自己工作时间睡觉来着？
懒鬼的惩罚。
只好强按住心痛看向任嘉霆，希望他脸上的表情不是“太没用了”。
任嘉霆淡然站着，不动声色。
“对不起！”席然垂头丧气地说，“不知怎么就睡着了，真是抱歉！”
“对它说抱歉吧！”任嘉霆朝跳进泳池自戕身亡的手机扬扬下巴。
席然越发沮丧，偷偷望望水底静静躺着的手机，苦着脸不作声。
“还要吗？”任嘉霆凝声问她。
“啊？”席然迅速抬头看他，眼里散出一丝光芒：“还能要吗？”
“‘使用’是肯定不能的了！”任嘉霆更加想笑——这姑娘智商多少啊？当真大学毕业吗？“不过可以捞回去做纪念！我可以帮你！”
席然的眼神黯淡下去。
什么嘛！
纪念？
纪念自己蠢还是纪念自己笨？
“哦，那不用了！”她闷闷不乐地说。
任嘉霆也不多说，转身就往换衣间走：“那就回去吧！”
回去吧！
不回去还能干什么？
席然蔫头蔫脑地跟出来，勾着个脑袋在换衣间门口等任嘉霆冲澡换衣服，心里的懊悔一浪高过一浪。
叫你贪睡，懒丫头！活该！
任嘉霆换好了衣服出来，瞧见席然垂头站着，依旧情绪低落的样子，略生一丝同情——到底小女孩子。
“走吧！”他眉眼温柔起来，轻声说。
席然并没有听出他语调的变化，此刻，她小小的心中除了客死异乡的冤鬼手机之外什么都装不下。
默默下楼，回房间来，任嘉霆走到沙发前坐下，向后仰起头，闭上眼。
席然以为他要睡觉，连忙问：“吃午饭吗？
任嘉霆只是害怕眼睛充血，闻言，也不睁眼，只道：“你点吧！”
席然环顾一下房间，悄声问：“张小姐和娜……娜雪不回来了吗？”
“应该吧！”任嘉霆简短地说，“不用管她们，你只点两人份吧！”
“那……”席然想想，又问，“你想吃什么？”
任嘉霆给她问住，沉吟一下，直起身睁开眼，说：“把菜牌递给我！”
席然茫然四顾——菜牌？
菜牌成全她，老老实实躺在条几上。
席然走过去抓起来，回身递给任嘉霆。
任嘉霆接着菜牌慢慢翻看，翻了好半天，才道：“白灼西兰花，三文鱼豆腐羹！”
“哦！”席然点头记着，“主食呢？要什么？”
“不要主食！”任嘉霆合上菜牌，淡淡地说。
“啊？不要主食？”席然不禁奇怪，多嘴地道：“早上你也没吃什么，这游了半天泳，只点两个菜，还这么清淡……”
任嘉霆不再看她，仍旧仰过头去闭上眼。
席然讨了个没趣，不敢再说，悻悻地捧了菜牌去打客服电话，心里使劲儿嘀咕：明星不是人吗？天赋异禀，餐风饮露就能活着？老大一个男人，出门晕在哪里可不好看！
“给我倒杯水！”任嘉霆等她打完电话，吩咐。
席然倒杯水，过来递给他，还是忍不住说：“每次吃饭之前你都喝水，一大杯，对消化不好的。”
任嘉霆不作声，没听见似的，接了水慢慢喝。
席然见状又暗自嘀咕：喝吧喝吧，什么营养都没有的白开水，又占肚子又冲淡胃液，是有利于减肥啦，长此以往身子骨肯定外强中干。
十几分钟后食物送进来。
酒店师傅手艺不错，白灼西兰花青翠欲滴，三文鱼豆腐羹素净寡淡。
席然不喜欢这种只有卖相的高档菜，自己点了一客加料扬州炒饭。
炒饭油黄发亮热气腾腾。
任嘉霆看看席然的炒饭，微微皱起眉。
“哟，这么大一份儿！”席然望着炒饭低呼，然后看看任嘉霆的菜，又看看他的脸，试探着商量说：“领导，分给你一半好不好？”
任嘉霆听不明白：“领导？”
“嗯！”席然羞赧地笑笑，“我们这边挺流行的叫法，就是老板、BOSS的意思。”
任嘉霆听了淡淡地转开脸：“不用，你自己吃吧！”
自己吃就自己吃，还没你半分西兰花价格贵，味道嘛，哼哼！席然也不客气，暗道。
任嘉霆慢慢地吃几口菜，但见席然一勺子接一勺子米饭，吃得香甜无比心满意足，不由就皱眉，心道你才刚刚损失了一部手机不是吗？片刻之前还满脸悲痛欲绝，一份炒饭就立刻治愈系了？搞错没有？
爱吃西兰花的是兔子，三文鱼豆腐羹也激不起什么食欲，给席然的扬州炒饭比对着，任嘉霆觉得自己完全没有必要再吃下去，一推碗筷站了起来。
“嗯？”席然含着米饭看他：“不吃了？”
任嘉霆不答话，径自走进房间去。
席然也皱起眉——什么人？不吃还叫？浪费！
房间里的电话响起来。
蕾迪卡。
“手机怎么关了？”蕾迪卡不高兴，“害我打给张玉萍找你。”
“掉水里了！”席然唉声叹气地说。
“笨！”蕾迪卡既不惊讶也不同情，只问：“当了一夜的明星助理了，感觉怎么样？”
“不怎么样！”席然也不拐弯抹角，“碰上几个不正经吃饭的神仙。”
“呵呵！”蕾迪卡笑：“正好凸显了你猪一般良好的食欲。”
席然给她讽刺惯了，也不在乎，继续道：“关键是神仙们除了不爱吃饭还总是冷冷的，惜字如金地说句话，既不看眼睛也不看脸，面无表情声如蚊哼。”
“后悔了吧？”蕾迪卡问，“高枝儿那么好攀的？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是人心，原本就有距离的话，心就更远了。”
“后悔还不至于！”席然叹息地说，“有点儿小失望——现实里的任哥哥跟我想象的有差距。”
“现实永远不同于幻想！”蕾迪卡哼道，“傻丫头，清醒吧！”
席然刚想再说什么，任嘉霆推门出来，瞧见席然讲电话，也不开口，丢个小盒子过来。
席然定睛看看，手机，挺著名的牌子。
“嗯？”一时间，席然不能明白。
“拿着用吧！”任嘉霆淡淡的样子一如既往。
“啊？”席然却立刻圆睁了双眼，丢了手里的电话听筒道，“什……什么？给我的？”
“嗯！”任嘉霆转开眼睛——看不得姑娘家没见过世面的模样，一部手机而已，豪车豪宅还不晕过去？“先拿着用吧，还没赚到什么钱！”
“这怎么好……”席然这才开始狂喜，同时一腔受之有愧——刚还跟蕾迪卡说失望。现在任大明星要送自己手机哎！可不可以接受是一回事，他肯送，这件事情本身足以值得雀跃。
“拿着吧！原本是备用的，放着也是放着！”任嘉霆转身又朝房间走去，说得云淡风轻。
“呃……”席然下意识地跑过去追他，“我……我能问一下吗？这个……是用过的还是没用过的？”
任嘉霆顿下脚步，回身瞅她，脸上写了三个字——是怎样？
“呃……”席然连忙解释，“不不不！我没表达清楚……不是……不是那个意思！”
“什么意思？”任嘉霆目光冰冷地问她。
什么意思？
席然紧张地看着任嘉霆。
一方面，非要接受这份馈赠的话，席然宁愿手里的这部电话是任嘉霆淘汰下来的旧物，这样心理上的压力会小些；另一方面，“现在智能手机功能太强大了，我只怕你曾经在这里绑定过什么银行账户之类的，那……就不太好！”
“没用过！”任嘉霆简短地答，回身继续走——想得不少！
眼看着任嘉霆关了房门，席然不好再跟，站定了琢磨一下，喜悦很快重占上风，释然地想：既然如此，恭敬不如从命吧！老板的赏赐，没啥说的，以后好好干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