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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符国之行

失去挚爱，是怎样的痛彻，也许谁都没有展颜来的清楚。

那个曾经夺取自己一切幸福的人，那个因为一己之私草菅人命的人，那个在这世上她最恨的仇人。她又怎能忘怀呢？

的确，父母曾经教导过她，恨从来都不能改写悲伤，更不能带来幸福。但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本来就有罪的人，如果没有人让他得到惩罚，同样也逆了这世间的道理。单天骏他所欠下的债，就应该堂堂正正地向他讨回来。这也是为什么这次她愿意带上晋简的道理。

这几年，展颜虽然不动声色，但暗中一直拜托白亦然帮自己调查关于单天骏的一举一动。无论是他作奸犯科的证据还是他外出行动的去向，无一不清，甚至她还了解到了部分丞相一直妄想□□篡位的野心。所以即便是丞相暗中将儿子送到符国这等机密的事情，都能有所耳闻。虽然不无法获取单天骏现在所在的具体地点，但大致方向却还是有的。而在离开承州之前，她拜托白亦然知会师傅他们的去向并且调动展家参与抗符是假，潜入符国继续调查单天骏的具体位置才是真。

之前念儿还小，她不能轻举妄动。一方面是孩子需要照顾，另外一方面，念儿毕竟是皇甫唯一的子嗣，他的存在对于朝中丞相一派的势力是个威胁，她不能出头引起注意。虽然她也能感受到皇甫已经在自己身边安插了影卫保护念儿，但是除非有朝一日将孩子安全地交到他父亲手中，她不能轻举妄动。

展颜脑海中忽然回想起那天弘霆和萧珮邀自己喝酒，小水匆匆赶到说念儿丢了，萧珮同时也接到下人呈报后，说主人请她走一趟的场景。

是的，那一瞬间，她脑海中便有一个声音告诉她，她一直等待的契机终于要展开了。然而她并没有想到，本要把孩子交给皇甫辰星时，他却作为交换条件，请她共同前往京城协助他谈成一场交易。而这一路上，她几乎可以断定，位冷峻的君主可以做一个合格的父亲。可奇怪的是，在秦大哥夫妇答应下来替他筹募军饷后，他却三番五次用各种理由拒绝了她的告别。直到秦大哥遇刺，叶云姐将自己知道的关于江畔的所有事都告诉她，直到在她的质问下，他唐突地吻了她并说出那样一番话。她终于有了不告而别的理由。

离开京城一月有余，展颜与晋简一路向西北方向进发。没有其他负担，再加上两人常年习武，体力精神都超过常人，短短时间内马上就要到达与白亦然约定相见的地方，也是单天骏现正藏身的地方——符国西北重镇，西风城。

不过身为母亲的展颜这些天在马不停蹄的赶路中却并不安生。展念出生之后就没有离开过她身边，虽然当初也是下定决心不得不这么做，但在真正离开之后又有哪天没挂念着孩子呢？

看着抱着膝蜷坐在篝火旁边的展颜，火光映照在她陈静的面庞上，曳曳摇晃。夜里山中风大，她却一副无感无知的模样，陷入沉思。晋简已不知是第多少次为她感到心疼。

晋简第一次发现自己会对这个大自己五岁之多的“姐姐”产生心疼感觉是在那个发生太多悲伤的冬天。

在城门处焦急等待却被官府勒令不许出城，一片大雪中远眺遥望却只能看见军营模糊的轮廓。当时顾师傅被田金耀的人严格地看守不得出府，就他一个人偷偷跑出来没被抓住，一直在城门处等着展颜回来。现在想想，都不知道那几个时辰是如何煎熬过去的，直到快要天黑的时候，那抹红影终于出现了。

可是那画面，他却不敢去看。他甚至慌乱地不敢立马上前去迎她，跟她说句话。只能默默在不远处的街道上看着她，跟着她，一步步走回家。

霓裳红衣的少女牵着小白马，一步一步缓缓踏来。马背上，擎着的，于那少女而言，是她的全世界。北风卷积漫天的大雪，也把少女的衣裙吹得四下飞扬，她漂亮的乌黑长发也迎风舒展，仿佛随时都会化作蝴蝶蹁跹而去。少女脸上毫无喜悲，带着她的全世界，回家了。

那时候，他第一次知道什么叫做心疼。疼到痛。

想要保护她，想要替她挡掉所有的悲伤和痛苦，愿她永远能够保持他们初见时灿烂的笑容。所以他愿意学习各种东西。从小就被家人戏说文弱的他也愿意拾起武器，练就一身不说保护她，但起码可以保护她最在意的念儿的功夫。他知道，他不可能得到她的心，可是那又怎样呢，只要他能够永远陪在她身边，便是安心的了。

晋简起身，从行囊中拿出一块毯子，给展颜披在肩头。

“展颜姐，又在想念儿了吧。”

“是啊，这些年哪离开过他啊。不知道他有没有好好吃饭，不知道他睡得安不安稳，不知道他每天过的开不开心，也不知道他和父亲相处的如何……”

说到这，展念一顿，暗自咬了一下嘴唇，晋简也是眼光流转，不知看向何方。

***

少夫人离开已经有一个多月了。

虽然每天都应该给少爷汇报少夫人的情况，但实际上，这些消息根本不用他自己打听。这一个月，从帝都到符国西北重镇西风城的路线上，到处都传扬着白衣翩翩的女侠和跟在她旁边的少侠行侠仗义的故事。

每当他把夫人做的这些惩恶扬善的事情向少爷汇报的时候，少爷都会望向窗外，神色淡漠，却满腹思量。

少爷是个运筹帷幄的人。

他知道在真相大白的那早之后她会飞快地不辞而别，他也知道她把展念托付下来是为了踏上复仇的路。只要他想，他有一百种方法组织她离开自己身边。但是正因为他知道，知道那些事她想要做的事情，他便给她去做一切的权利。

可少爷更是个孤独的人。

追云从很久很久之前就这么觉得了。

追云甚至很不地道地认为，哪怕是用小少爷当理由，哪怕是从二少爷那强取豪夺，也希望展姑娘能就这样，永远什么都不知道地，慢慢习惯留在少爷身边，成为那个让他不再孤独的人。可是事与愿违，真相大白的一刻，他几乎从心底为少爷难过。

少爷这回……又要一个人站在大殿上，年复一年地看冬雪飘零了吗？

幸好……夫人把那个可爱的小家伙留下了，能让少爷露出温柔神色的小家伙。

追云蹲下，和那个张着天真大眼睛的孩子平齐，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

“小少爷，您怎么在门口啊。”

“阿云，娘亲今天还没回来吗？”

在孩子期待又忧伤的眼神中，他竟回不上话。就在他纠结该如何回答展念的时候，已经有人把小家伙从后面抱了起来了。

“咱们出门玩。”

追云看自家少爷一把抄起儿子扛到脖子上大步离去，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仿佛每天都在做一般熟练。连忙合上自己张大的嘴跟随上去。

上天保佑门外的护卫们不要惊讶到忘了本职工作。

与此同时京城秦家别院。

秦焕喝下方叶云喂过来的汤药，抚了抚她的长发。

“叶云，当时你怎么想的，竟然跟展姑娘说了知道的所有原委。”方叶云端着药碗侧坐在床边，忽而露出一个与大家闺秀不太相符的狡黠笑容。“反正皇上又不能拿我怎么办。也是时候让顺风顺水的那位大人尝尝苦头了。再说，对展姑娘有所隐瞒一直也是我的心结，她有权利知道这一切。没有解开的结永远都是结，让展姑娘知道一切，也算是为那位大人好。”

“而且，”秦夫人说到这嘟了嘟嘴，“你这老好人还不是因为皇上才受的伤。就当是为我夫君讨个说法，那位大人也不会责怪我的。”

秦焕有些傻眼地看着自己夫人，原来以贤良淑德著称于京城的方家大小姐也会有这么鬼精灵的一面吗？不过，却出乎意料地可爱啊，他的妻子。

“不过，”方叶云话锋一转，“我其实特别感谢这次生死攸关的考验。”

女人温柔地微笑，一动不动，凝视着自己的丈夫。被她看在眼里的秦焕忽然想起一些关于刺杀那夜的零散记忆片段。他第一次知道，原来身为大家闺秀教科书典范的叶云也能哭得那么撕心裂肺，致命般绝望。

“原来真的是在死亡面前才会让人洞彻藏在心底的事实。”

“叶云，你说的没错，”秦焕的手搭上方叶云的，抢先说了她要说的话，“我一直都很庆幸自己能娶了你，作为我的妻子。可是经过那一万，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她哭得那么伤心，我怎么能独留她一人在这世上。我不能死，因为我不想让我的妻子，也是我爱的女人伤心。”

展颜并不知道，她离开京城的这一个多月发生的所有事情。她不会想到，那夜的刺杀竟然会让秦焕夫妇重新看待他们之间的感情并且正视了对方在自己心里的真正地位。

现在她和晋简站在城门之下，抬眼望去，西风城三个大字在城门上苍劲有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