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悲风庭霰夜如年,共沐愁云渡凉寒(1 / 1)
柳澄见紧紧抱着孙女的柳絮儿发上身上已经披覆了一层又一层的雪,竟是跌跌撞撞地下了台阶,跪到了殿下。沈追蔡荃及另两个大臣见柳澄如此,也跟着柳澄下去,跪了下来。
殿内,此时的萧景琰反而冷静了许多,再次看着小殊的书信,泪水几度模糊,却没人能替他拭去。风声,几度悲号。
“殿下,柳国公他们也都跪在了殿外。”那小黄门终是不忍,前来禀告萧景琰。
“他们?在做什么?”萧景琰似已无什么清醒的意识,目光怔怔地望着那小黄门。
“殿下,你罚太子妃下跪,柳国公也跟着跪到了殿外,沈尚书蔡尚书他们也都陪着柳国公。”
“什么?”萧景琰依然怔怔的,似想不起自己究竟做了什么。身子遽然站起,冲向殿外。
“殿下,殿下。”萧景琰步出殿外,只见柳萦心跪在台阶上,而柳澄等人在台阶下也是跪着,身上皆是披风压雪的。萧景琰怔怔地望着柳萦心,见她面色仍是一派如常之色。而未等回过神来,大雪纷飞中又有几人赶了来。那几人中两名是侧妃,另有一名是柳萦心身边的胡嬷嬷,只见她踩着湿滑的雪地被两个侧妃的侍女搀扶着还是蹒跚的样子,走了几步看到萧景琰远远地跪在柳澄等人的身后,大声道:“殿下,太子妃已有了身孕了啊!”
“什么?”萧景琰的心似再次被炸裂开,脑袋轰地一声彻底清醒了过来。柳澄听闻遽然站了起来,另外几人也都跟着站了起来。却见萧景琰慌忙冲到柳萦心身前,推开柳絮儿,一把将柳萦心抱进殿内。抱在怀里的人脸色白得如雪,身体冷得似冰,可是眉目却依然沉静如寻常时日。萧景琰将她抱着放到殿中最温暖的一处火盆旁,一边吩咐那小黄门道:“速速再取几个火盆来,再派人去宫中请静贵妃来。”
阶下的沈追,蔡荃等人见这架势,不禁面面相觑,心中也是百味杂陈。然后,几人便拥着柳澄到东宫的另一处暖室去暂避。
“殿下,妾身不会让自己有事的。”柳萦心被萧景琰紧拥着,身子终于稍微回暖后,悠悠地吐出一字一句。
“你还说,你怎么能保证。还有,这么大的事为什么要这么处心积虑地瞒我?万一出什么事你让我怎么恼恨我自己?”萧景琰依然是一脸怒意,只是这怒意中早已没有了刚才的那股恨意,有的只是爱怜和疼惜。
柳萦心轻柔而坚执地道:“我们都不会有事,他是殿下的骨肉,自然也跟殿下一般地坚毅顽强。”
“坚毅?”萧景琰自嘲道:“难道你没看到我刚才如此失常吗?险些还杀了无辜之人。”
柳萦心道:“殿下自然不会,如若殿下当真要杀他,凭殿下的武力,又岂是祖父他们能拦得住的。再说,妾身看到殿下的时候殿下哭得如此伤心,可见他说的句句话殿下都是深信的,所以殿下只是气结难抒不肯认清现实罢了,根本就不可能真会对他动手的。”
“我当时确实是气急,我哪里是要杀他,我恨不得杀的是我自己。我竟怎么会信了小殊说的一切。”萧景琰回想起方才,又道:“还有我推你罚你,你难道就不恼恨我吗?”
柳萦心轻柔地道:“妾身明知苏先生时日无多,却还劝殿下让他去北境,殿下怨妾身吗?”
萧景琰道:“当日是我先答应他的,不关你事。只是你怎么想?”
柳萦心道:“殿下,人之一生必有自己所执所念,苏先生所坚执的是要找回当年的林殊,所以纵是百般忍痛妾身也愿尊重苏先生所请。”
两人正说着,却听门外有人喊道:“静贵妃驾到。”原来,还没等萧景琰派人请静妃的时候,静妃实际上早已被东宫的两位侧妃派人通知请来救急,等萧景琰派人到宫中的时候,静妃却已经在来东宫的路上了。
萧景琰和柳萦心忙起身恭迎,静妃急切地走向她道:“心儿,你没事吧?”
说着,一把拉过她的手腕,细细地切起脉来。“母妃,没事吧?”
萧景琰见静妃切了很久,才忍不住问道。
静妃狠狠地瞪着他,道:“你还说,你都做了什么啊?幸好如今没事,万一心儿有什么事,你让我如何是好!柳青锋,向来视富贵功名如无物,他甘心将女儿嫁于你,不过图的是你可依靠。而你如今倒好,竟如此对待他女儿。你快出去吧。”
萧景琰满腹痛心又加自愧,听得静妃如此训话,便默不作声地出了殿外。殿中只剩了静妃和柳萦心二人,静妃轻拥着她道:“傻孩子,你怎么这么傻啊?你千辛万苦瞒着有了身孕的消息,无非是等着今日好让景琰,好让我好受些是吧?”
柳萦心道:“母妃,儿臣知道无论是谁,无论什么话都说服不了殿下,也唯有如此办法了。”
“倒也是啊,我今日乍闻小殊的消息,你可知我心有多难受。随之而来听到你有孕的消息,这一悲一喜真像是梦啊!”静妃的眸中滚下滴滴泪珠,又道:“小殊当时给你信的时候是怎么说的?”
柳萦心道:“苏先生说让我再过些时日给殿下,他让我不要拆开,当对此事一无所知。”
“心儿,你为何要这么做?”静妃说着,立马又回过味来,道:“原来你今日是存了心的让景琰恼你恨你只为让他出口气,是吧?你们啊,都是一些傻孩子。”
柳萦心默然不语。
静妃又道:“看来,你也是把景琰摸得透透的了。景琰啊,会找你出气可见是真心把你当了妻子才如此的。除了你,他又能找谁呢?今日这急脚子的事我也听说了,景琰又哪里真是会杀无辜之人。他不过是一时不肯接受现实而已。”
……
朔风依然在呼号着,雪花依然在纷扬着。已近亥时了,萧景琰对柳萦心道:“我已经遣了人让你母亲进东宫来陪你。今晚,我会住长信殿。”说着,萧景琰出了蕙兰殿。
已是子时,萧景琰身边常日跟随的那位小黄门见太子妃和柳夫人都没歇下,又吞吞吐吐地来禀报道:“太子妃,殿下已经在长信殿外冒着风雪站了几个时辰了,都快被冻成雪人了。太子妃——是不是——该,该去劝劝?”那小黄门自觉今日之祸皆是由他惹的,只是如今情形除了柳萦心只怕谁都劝不动萧景琰,只得硬着头皮再次来求。
岂不料柳萦心道:“就让太子站着吧,你们注意着点便是。”
柳萦心知道苏先生在萧景琰心中的份量,也许他只有以这样一种自苦的方式才能获取些微的救赎。
这一夜如一年,长信殿外的萧景琰在风雪中站了一夜,蕙兰殿里的柳萦心也是陪着煎熬了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