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 战场(1 / 1)
子夜三人这几日几乎是寸步不离的守在淇奥身边,每天都提心吊胆,生怕一个没注意这个已经好久没有休息的公子出什么意外,算一算淇奥这几日闭眼休息的时间连三个时辰都不到。
两个士兵的打斗成为了导火索,引起了漫天大火,元玛王和耶索上诺各占一方,不过是一个日夜的时间战火就替换了往日的安详宁静。
前期元玛王刚愎自用的性格显露无疑,不管是行兵布阵还是指兵派将,元玛王全权处理,容不得任何人插手,也许他的确是一个历经战争的王者,然而他的年龄、他的精力、他的智慧、他手下的老将都已经不可同日而语。这样的情况导致他手下的大将伤的伤降的降,一个多月的时间内折损了近一半的兵力。
眼看倾颓之势无法挽回,这个时候他想起了被他一直搁置一旁的淇奥,当夜便召淇奥入宫,命他下了军令状,要在最快时间止损。
这一个在当时看起来不可能的任务,却真的让淇奥做到了。不仅仅是止损,甚至在最近几场战斗中占据了上风,还以少胜多赢得了极为重要的一场战役,狠狠给了耶索上诺一个教训,让战争进入了白热化。
子夜他们也不太明白淇奥做了些什么,他们看到的是络绎不绝进去淇奥房间的陌生人,报令官渐渐舒展的眉头,元玛王日益爽朗的笑容,还有淇奥那一双发亮的眼,里面似乎有光,仿佛是找到了什么新奇有趣的玩具,玩得不亦乐乎,玩得废寝忘食,在他愈发苍白消减的脸上显得又深又黑。
忙了一个上午,围绕在淇奥身边的人才终于散去,淇奥逮着机会终于坐下来喘了两口气,趁着这个空闲把子夜叫出来,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问道:“戈乌和花友那边进展如何?”
“一切按计划进行中。”子夜猛地感觉到一阵慌,心脏扑通扑通都要跳出嗓子眼,这是他在生死沼多少次和死神擦肩而过时都没有过的感觉。
淇奥混合着茶水咽下满口的血腥味,也没有让子夜察觉出他在自己眼里有五个重影。淇奥想让子夜他们都先离开,张了张嘴发现嗓子疼的不行,只能点头以示明白。
眼前越来越花,淇奥已经看不清眼前有什么了,他紧抓住桌沿支撑着摇摇晃晃站起来,伴随着呼吸肺部的甜腥越来越严重,他咬着牙从嗓子里逼出一句话:“让人报告元玛王,这几日让士兵好好休息,耶索上诺,”他咳了两声,唇齿间溢出鲜红色,“不敢轻举妄动。”
话音刚落,淇奥双眼一黑整个上半身狠狠地砸在了桌面上,那一声闷响像一把锤子哐地一下也砸到了子夜三人的心脏。
手忙脚乱的三人完全没有注意到突然出现的第四个人。
那人带着满身的冰冷的风沙,喜讯还未出口就被眼前的情况吓得手脚发凉,新剑正需要拿人来试剑,他可不想成为这个人。
淇奥晕倒的消息传得很快,根本还没反应过来要封锁消息,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元玛王和耶索上诺就都接到了这个消息。被淇奥在战场上压制了一个多月,尽管很多次都是平局,但是耶索上诺很清楚淇奥这是故意的,如果他想的话他可以赢得更多场,但是淇奥除了那一场一直是在遛着自己,正因为明白这一点,耶索上诺也一直不敢有大的动作。
这一次,他认为是上天给他的一个机会。
抑制不住嘴角的笑意,耶索上诺吩咐道:“把哈纳利将军给我叫来。”他手里一直藏着一张王牌,就等待该出的时机把他打出去。他曾经以为不需要用到这一张王牌,后又因为淇奥的表现忧心忡忡,他甚至还以为自己再也没有了出牌的机会,然而这一天能来的这么突然,现在正是他出牌的最好时机。
届时,他的军队将会长驱直入逼近皇城之下,像势不可挡的熊熊烈火没有任何人能够阻挡它的步伐,为他拿下近在咫尺的皇位。
他走出帐篷,夜里沙漠的温度很低,天上一颗星星都没有,只会有一轮圆月挂在半空,照得沙漠像是下了一场雪,近处远处都是银白的,被风刮起薄薄的一层霜,月亮有些不同寻常的大,仿佛是一臂的距离就能从天上拿下来,那月亮在耶索上诺眼里又不断地变大,让他的眼里只盛下它。
耶索上诺受到了蛊惑一般情不自禁地向月亮伸出手。
同一时间,嫣樊罗正支撑着从床上爬下来。她的背上新伤旧伤重重叠叠,有些地方还没有结疤又经历了第二次鞭打,她甚至不敢穿衣服,免得布料和伤口粘在一起。这样的伤本应该卧床静养,动作稍一大都会扯到伤口以至于让她痛得动不了,尽管如此她还是咬着牙努力地慢慢向一个方向移动着,在她背后元玛王正熟睡着,鼾声如雷。
脖子上的锁链限制了她的活动范围,不过还好元玛王有把贴身衣服放在靠近床的地方的习惯,她需要从元玛王这里拿到最新的军事图,然后献给耶索上诺。她已经计划了一个晚上,这段距离对她来说足够了。
淇奥晕倒一事的影响很大,不知道是谁把这个消息传到了士兵耳中,不过三日,士兵人心涣散军心动摇,原本被淇奥□□得终于有模有样的军队瞬间土崩瓦解。
就在第三日晚,西墨国突降大雪,像是被白色的绸缎铺满了整片沙漠。鹅毛似的大雪还在不断飘下,白雪织成的素纱将连绵的沙丘包裹出柔美的曲线,黄沙被掩藏在了茫茫白雪之下,在夜色下也像是洒满了白日日光,几个时辰内黄沙瀚海变雪原。
丑时一刻,雪停了。最后一片雪花落下的霎那,雪原的寂静遽然被一阵轰鸣打破,士兵的脚步将洁白无瑕的雪踏成了污浊的烂泥,和沙土混在一起。白色的绸缎被兵刃撕破,露出下面一块块黑黄的沙。将军哈纳利率领着精兵像一只利箭,在这一个本应该充满了睡意的时刻,猝不及防地插向了元玛王军队最薄弱的一块。
正如耶索上诺和哈纳利所料,元玛王的军队简直不堪一击,正面对抗没有两三下便落荒而逃,哈纳利骑在马上大笑三声下令继续追捕,等他回过神来时他被引入了大漠深处,身后不过是跟兵几百人,而他们一直追赶的败兵也停下了逃跑的步伐,转过身面对着他,明明是面无表情的脸,哈纳利却分明从他们的眼神中读出了嘲笑。
整齐统一的步伐从身后传来,在雪中踏出了一条路,脚步震乱了哈纳利的马蹄,也震慌了哈纳利的心,元玛王的士兵宛如幽灵一般从周围涌出来,像是扎紧口袋的一条绳子,把哈纳利和士兵扎进了口袋里,除非上天入地无处可逃。
“不要慌!不要乱!跟着我杀!”哈纳利挥舞着大刀,□□的马不断地转换着方向,在重重铁甲中辨析着突破口。
在杂乱的马蹄声、兵刃碰撞和摩擦声、嘈杂的人声中,哈纳利似乎听到了一声不寻常的声音,像是鸟又像是虎,像是狂风又像是海啸,从他耳边擦过。他感觉到了一丝凉意,那凉意比雪还要冷,可是还没有感觉到更多,雪变作了烈火,从前胸烧到了后背,连身体里的血都沸腾,烧过了五脏六腑,沿着神经至头至脚。
他瞪大了眼睛,可是眼前一片模糊,低下头只能看见络续滴下的血滴,还有剑刃上比他的血液还要红的一缕火。下一秒,他眼前的天地翻了个个,他已经感觉不到砸在地上的疼,粗粝的沙子在他的脸上划出了血迹,停留在他视线内的除了还骑在高头大马上的自己的身体,只有身后那个凭空出现宛如鬼魅的身影。
夜阑破晓时分,天光刚刚划破夜色,深蓝的苍穹还缀着寥寥的晨星,耶索上诺翻来覆去一夜未眠,索性下床,然而他还未等他穿上盔甲,帐篷外就传来士兵的报告声。
一颗新鲜的人头,连眼睛还未闭上,盛放在托盘上端到了耶索上诺面前。整齐的切口,皮肉上还泛着微微的黑褐色,焦香味夹杂在血腥中不断地往耶索上诺鼻子里钻。
耶索上诺闭了眼,挥手让人将人头端下去。
淇奥醒来的时候是清晨,他就像是睡了一觉而已,但是外面阴沉沉的天气实在辨别不出准确的时辰,只能听见窗外不断的扑哧扑哧雪花铺下来的声音,他挺直着身子从床上坐起来,捏了捏鼻梁,一转头就看见子夜三个人站在床边,悄无声息地,像三座雕塑。
“我睡了多久?”淇奥问道。
“公子,您睡了五天。”也许是淇奥的错觉,晨煜的那个“睡”字尤其的龇牙咧嘴。
“五天啊……”淇奥还打了一个呵欠,“我是不是错过了很多好戏。”
门猛地被撞开,风雪从门外扑进来,带着大漠特有的干燥的寒气,随之而来的还有一个淇奥每天都听到的声音:“的确是。”那声音还能听出来些微的急切。
那声音刚刚传到耳朵里,人就已经出现在了自己的床边。
淇奥打量着对方,明明是丝毫未改的眉眼,此刻却像是跃出海边的旭日,夺去了所有人的目光。他是掀起破涛汹涌的巨龙,是百兽臣服的虎王,是世间所有力量的汇集,如中天之日,不是炫耀,他只是在那让所有人都抬头仰望,却又强大到让人不愿意去挑战。
淇奥故作疑惑地眨眨眼:“你到底是去锻剑还是把石头给吃了?”所练的武功会影响人的精神面貌,越是功力深厚,精气神的改变就会越大,像是傲祁脱胎换骨的变化,背后的意味可想而知。
话还没说完就被傲祁一把揽入怀中,锢着他的腰的手把他勒得生疼,他伸手摸摸傲祁的后脑勺,听傲祁在他耳边恨得咬牙切齿:“就算把心吃成了石头,也经不住你这么吓。”好不容易才锻剑成功,他一边调息一边让未明先一步报信,结果回来迎接他的不是一个活蹦乱跳的淇奥,而是战战兢兢的子夜三人,还有床上纸片一般的人。
静女把这段时间淇奥的情况事无巨细地禀告给傲祁,傲祁一算时间,才发现淇奥晕倒和自己从剑庐出来竟几乎是同时发生。
元玛王那边在第一时间就得到了傲祁出剑庐的消息,便催命似的不断召见他,傲祁却像是什么都没听到似的,任由元玛王在宫内暴跳如雷,他屹然不动地守在淇奥床前,偶尔阖眼时也就在淇奥身边躺一下,可是一日两日过去了,淇奥丝毫不见好转。
第三日傍晚,守在屋顶上的子夜听到了傲祁召见的信号,赶忙翻身下去。
那时候的傲祁几乎是三日三夜不眠不休,他的双眼布满了血丝,窗外的乌云沉在他的眼底,红与黑中生出了一丝死气。
他吩咐了子夜看护好淇奥,便向议事厅的方向走去。
后来的事情他是听午城说的。傲祁阎王煞鬼般的形象把元玛王满肚子愤怒给吓了回去,他向元玛王要了号令军队的符首,转身便去了军营,丝毫没有多解释的意思。再然后便是诱敌深入取上将首级,然后嘲讽般地将首级送了回给耶索上诺。
傲祁领着军队回去时说了一句,这几天的等待没有白费。
这事情他如实转述给了淇奥,彼时傲祁又被元玛王召了过去,淇奥听了子夜的转述笑得差点被清粥呛住,他喝了几口水,和子夜解释道:“耶索上诺以为我晕倒了,元玛王必无所依,军队人心恐慌,正是进攻的最好机会,为了保证胜利他采用了手下最厉害的猛将,想要以此一役狠狠地给元玛王一个教训,然而下的注越大,一旦损失返回的打击也就越大。”
他走到窗前,静女给他披上了大麾,窗外雪已经连续下了好几日,这样的大雪在西墨国也是五十年不遇:“之后再给他几个警告,他就不敢再有别的心思,我们要做的不用太多。”
此时傲祁正在和元玛王说明之后的打算,他驳回了元玛王要穷追不舍的决定:“他手下人数众多的士兵,原本是他的优势,可惜现在成了他的劣势。在这样的天气下,我们只需要一直拖着他,拖到他弹尽粮绝的那一天。”
一个半月后,耶索上诺斩决了几个小将领,将此次战役定义为将领叛乱,耶索上诺卧底有功,手下部队全部打乱,以王子名义为号的销声匿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