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第32-40章(1 / 1)
也许是隐藏习惯了,虽说答应了继续保持关系,谁也没刻意的去跟同学讲。三爷从吃饭看出些端倪,看第二天男生嬉皮笑脸的样子,估计是说了。女生这里,大家忙着准备论文答辩,连课间休息的时间都省了。
答辩前一天,就好像大考一般,每个人都忙的团团转,我和公子润也没什么卿卿我我的时间。论文都交到老师手里,大家都在猜着老师可能提什么问题。因为这一次学校有巡回监察,就算找着老师,碰上监察老师不会罩你。
段姜下午回的学校,我吃完晚饭回宿舍取东西的时候看见她拎着东西风尘仆仆的回来。手里也有一个黑色的笔记本包。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公子润在楼下等我,段姜刚上来,我猜他们应该都见过。下楼看见那人神在在的看告示,酸溜溜的走过去说:“写的不如过去好了吧?”
公子润指指告示说:“欢送老生的晚会,后天晚上的。不知道他们搞得怎么样?”
是了,平时他都要参与的,现在因为实习留在外面,这些事都插不上手了。我们和这个学校千丝万缕的联系随着毕业的临近在被一点点的拉断。
“走吧。”我推推他,付出越多的人失落越深。这四年对我只是稀里糊涂的一段时间,对他却是明明白白认认真真记录的。
听他轻轻叹口气,接过我手里的书包背在肩上,低头走出四舍。熟悉的台阶一层层铺展开,不知道还能再这样走几回?
晚上是例行的自习时间。虽然我决心考研,但是毕竟懒散了四年,猛地用功起来,还是有些不适应。看着看着,我大概就趴桌子上睡着了……
公子润总是坐在我旁边上自习,但是我趴着睡的时候,胳膊会大大的张开占满整张桌子。大一的时候就因为这个毛病,被老师客气的叫醒过几次。后来上课,我总是找个单桌,这样即使睡着了也不会太嚣张。
睡着自然很舒服,但好像有什么不对劲……迷迷糊糊的抓挠着,公子润呢?
睁开眼睛,身边没人。看看周围,都是同班同学,飞啦?
揉揉眼睛,先擦掉流在字典上的哈喇子,毁尸灭迹,整理整齐之后,走出教室——我跟自己说去趟厕所,可是眼睛却不受控制的往僻静的地方瞅。
“哎哟!”拐过去就是休息大厅,卫生间和楼梯都在那里。不提放差点撞到人。
“小心点儿!”公子润扶住我,“走路怎么不看前面!”
我只顾回头找人,撞着了正在拐角说话的公子润,对面就是段姜。我以为她会给我脸色,没想到人家也笑眯眯的模样,只有我,傻乎乎的像只笨鹅。
“没睡醒?”公子润伸手抿了抿我的嘴角,嫌恶的说,“又流哈喇子了?不是刚给你擦了吗?”
我觉得自己已经擦干净了,怎么又被他看见?赶紧呼啦一把说,“我洗洗脸去,洗洗脸去!”仓皇逃窜。
身后段姜隐隐约约的说:“你怎么现在才发现呀?害我空欢喜一场……”
她说的好像很磊落,但是如果她说的是真的,那就是说大家都以为我们是一对,段姜也以为是,后来确认不是了,才介入进来,后来的后来又出去了……乱,太乱了!
舀起凉水拍拍脸,清醒了很多。以前的就算了吧,反正就没清楚过。只要以后不乱就好了,但是段姜和公子润说什么呢?
我很卑鄙的“自伤”了一会儿,对着镜子看里面那个容光焕发一脸没事找事的愁容的女人,总结了两个字——欠抽!
连同学见面都猜来猜去,这一辈子还怎么过?!
哦哟,一辈子啊!脸突然有点热,我和公子润……过一辈子?
虽然以前也想过在一起时间长一点,或者托付一生什么的,但是那都是基于理性的分析或者自我劝解——不能乱来或者儿戏;对“一辈子”并没有严肃的想过,认真的感受过。今天站在厕所里,突然想起这个词,觉得那个大萝卜好像和自己一下子近了很多!比除了父母之外多有的人都近,但是跟父母的近又不一样。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本来想回忆一下接吻时近身获得的气味,但我忘了这是厕所——
“哗……轰隆隆……”有人冲着厕所走出来。
“咳咳咳!”我捂着鼻子跑出来狼狈不堪。
“你怎么了?老是慌慌张张的。”公子润在门口等我。
“臭!”我指指厕所,试图掩饰自己的秀逗。
公子润脸腾的就红了,拉着我走远一点才说:“以后睡觉压着点,别大大咧咧的,连口水都流的到处都是,你以为是在宿舍呢!”
我有些好奇:“你以前的女朋友跟你分手是不是因为你这人特龟毛啊?就是跟你相处一段时间以后,发现以前看你特优秀的地方都是装的,其实特小心眼儿,特计较,还有点洁癖!”我一口总结,“人家就悬崖勒马,把你踹了!”
“胡说什么呢!给你点儿阳光就灿烂!”他拧了拧我的脸,“注意点儿!一个女孩子,哪儿你这么不管不顾的。”
“嗯,我以后尽量不睡。”
他心里还是着急的吧?我猜着,诚心诚意的道了个歉。
“段姜找我……”他顿了顿,“希望能一起找找老师,因为她忙着实习,论文没怎么准备。虽然交了,但是答辩的时候怕出什么意外。”
“可是这次有巡回总监啊!”
“也就是找老师画几个重点,她准备一下吧。找一找总比不找好。”公子润看起来也忧心忡忡。
“你担心她过不了?”我问。
“哦,应该不会。刚才常沛给我打电话,说公司里的事情。他现在是销售总监了,刘总是主管销售工作的副总。我……我可能要调到别的地区工作一段时间才能回京。”
“多久?”我也慌了,“去哪儿?”
“说是一年,常沛说大概是河南。”
我傻了一会儿,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办法,只好拍拍他说:“先答辩吧,放一放,放放我们再说。你不是说走一步看一步吗?对吧!别着急,会有办法的。嗯,大不了,我去看你。”
“傻瓜!”
答辩的成绩出来的很快,我们两个竟然都是优!他还好,我觉得太不可思议。偷偷的问老师,老师说,你写的也就一般,但是答辩的过程很有说服力,有自己的想法,能自圆其说,得分比较高。总和算下来,你就是优了。
呵呵,实至名归,不是提分呢!
带着这点小小的喜悦,和一众老生排着队走进礼堂,看“欢送晚会”。公子润被叫去帮忙,他很高兴大家还记得自己。难道我们是害虫吗?走的时候没人留恋也就算了,还“欢送”!——这么迫不及待的让我走啊!
一边是欢送,一边是无人收留,我没法像公子润那么兴高采烈。坐在台下,又想起公子润的工作安排。真奇怪,不能留京的,进了北京;留京的,反而离开北京。
台上的表演五光十色,心却渐渐的凉了下来。难道是张秀秀一计不成又生一计?想把我和小公拆散?
我忘了自己定下的约定,有那么半个小时,一直在琢磨怎么对付那个隐藏在暗处的敌人。要是古代,这件事就比较好办了。直接把小公弄到一个小黑屋里,上下扒光,嘿咻几下,掉些眼泪,他就得负责。至少我占个先机。
现在这招不管用了,即便负责,也都是女的对男的负责,或者就吃干抹净,提上裤子不认账。男的能站出来发傻的基本上已经绝种。小公更不可能是这种人。按照他对我哈喇子的关注,我甚至觉得在没拿到女方体检报告之前,他可能都会勒紧裤腰带不给任何人机会!
人不可貌相,这绝对是名言。如果我大一就知道他是这种德性的,不到大二就能挥挥手不带走一片云彩。可是这四年暗恋,激情都成了习惯,喜欢他似乎像是吸毒上瘾,随你有千般不是万般毛病,我就是再不乐意再埋怨,还是不能停止喜欢他!就是他,化成灰了,也只是他的灰!
想的我头晕脑胀,舞台上两个傻子正在拼命的逗大家笑,周围突然响起疯狂的大笑,我咧咧嘴配合一下环境,然后想起另外一件事:我们的约定。
后半场我几乎没有看下去,偷偷的抹着眼泪。几乎可以预见,我和公子润也就这两天好过了。等到一毕业,大家各奔东西,我几乎没有任何理由去拴住那个混蛋!
曲终人散,我还得等他们学生会收拾会场。找个没人的角落,靠在一边,抱着他的外套。夜风戚戚,一个很阴暗的想法在脑海中形成——我一定要搞清楚小公是不是处男。如果还是,我就把他毁了,不能便宜别的女人!如果是……,那就算了。那叫我便宜了他!
我也不知道自己糊里糊涂再想什么,反正他出来的时候是跟着一大帮人,“我们去吃点夜宵,你去吗?”
讨厌,还有这么坏人好事的吗?
我恨恨的把衣服塞给他,“不去,我要早点睡觉。明天还得复习!”
“也好,你早点睡吧。我还有事,今天不送你了。明儿早上我叫你!”魔爪伸过来,在我脸上拧了拧。我正要龇牙,突然想着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手一伸抱着他的脖子啃了起来。
“你干嘛?”我的技术欠佳,抹他一脸吐沫。他擦着脸推开我,“这么多人,你疯啦。”
人群在远处等他,灯光下有些人再看这边。并不都是老生,还有大三大二的小女生,谁知道有没有贼心。
“不让亲算了。”我踢着脚下的石头往回走,“不稀罕!”
胳膊被人拽住,“生气了?亲亲。”低头“致敬”……
真希望他是处男,这样我就不用在乎“始乱终弃”这个词了,反正也不是我一个人吃亏。
毕业前一天晚上,同学们请老师吃饭,现在都是很豪华的谢师宴。但是那时候就是在学校附近的小饭馆里,凑齐了人,连喝带闹,有仇的报仇有怨的报怨,恶狠狠地折腾一下罢了。
老师们其实也都是年轻人,脱掉往日的架子,露胳膊挽袖子的喝的脸红脖子粗。
段姜拉住我说:“孟露,来咱俩干一杯!”
“为什么?”
喝酒谁怕谁,段姜也能喝,问题是喝得喝个明白。傻了吧唧的一口干了,人家拍拍你的肩膀说:“这就算你给我道歉了,行,咱俩的帐从今往后一笔勾销!”他大方了,我什么时候欠的啊!
“凭什么?”段姜娇俏的一笑,干脆卷起雪纺纱的上衣袖子,淡绿的纱衣里面是黑色的吊带,我瞅着不顺眼很久了。虽然据我观察,除了公子润目不斜视之外,其他男生包括男老师都撩两眼,但是这恰恰是一种反常表现,证明他早就看过了,并且有想法!
段姜继续说:“你、还有子润,你们两个对不起我,还不该喝一杯吗?”
我就说差点当了冤大头,“段姜,话不能这么说,你什么时候和公子润在一起了?”我装傻充愣,当做不知道。反正段姜没跟我名讲,小公讲是小公的事儿。
段姜搭上我的肩膀,弹弹我□□的后背说:“装傻是吧?明人不讲暗话,今儿我就挑明了。你家公子,从一进学校我瞅着你的眼神就不对。只要有他的地方,你就没看过别人。连那小子有了女朋友,你也颠颠的在后面跟着当媒婆当军师,明明心里想的是狗男女,还充的哥俩好。唉!”段姜自己喝了一口,帮我调整了一下勾在脖子上的细带,“你不是和子润一起来的吧?”
“是啊。他办事,我和别人一起过来的。”她摸得我浑身发毛。
“你死定了。”段姜继续喝了一口,“唉,没说完。继续啊!开始吧,我还想劝劝你,没戏就别跟着混了。后来我发现不对劲,子润说是女朋友一个接一个的换吧,他干嘛每个都吃饱了撑的和你讲,还让你帮他出主意?”
这又什么不对吗?我戒备的看着她,顾不得她的手在我后背画圈。
“别讲什么男女友谊啊,要是男人和女人真有纯洁的友谊,那我就信两个健康男女赤身裸体一个被窝就能纯聊天!你信么?”
比兴部分我是不信的,但是本体部分……我翻着她,死丫头到底想说什么。
“公子润跟我说分手以后,连个电话都没有。我打过去,公事公办,说完了就挂了,好像我是路人甲。我说有个聚会,让他来玩儿吧,他就推三阻四。你说,他凭什么什么事儿都找你呀?你比我出你聪明了还是漂亮了?!”
“结果,临毕业了,我这看戏的看的太久,竟然入戏了。”段姜有些哽咽,“你们两个混蛋,自己玩儿自己的幼稚游戏好了,牵扯我干什么!把我拉进来,又推出去,我招谁惹谁了!”
拿张餐巾纸递给她,我心里竟有些内疚。看她眼泪扑簌簌的落下来,竟也有些唏嘘。我和公子润前途未卜,中间还有一个张秀秀呢!前门打狼,后门进虎。只是现在这狼变成了京巴,你说我是抱还是不抱呢?万一我要是抱起来,她又变成狼了呢?
“喝不喝?”段姜伸出杯子。
我毫不犹豫的碰了一下,一仰脖喝了下去。
“三杯!”她似是赌气,情场失意的苦一定要过渡给我。
老娘生的磊落喝的光明,who怕who,连着三杯酒下肚。段姜奸笑着凑过来说,“你要倒霉了!”
唔?天有点旋,地有点转,肚子里面起火了。抄着筷子去夹菜,菜盘子自己飞过来,太好了!
“冷吗?”好像是我家小公的声音。
扭着脖子转了两圈才找到人,就在我身边,“还行,但是我好像醉了。”
“还行,知道自己醉了就好,那还拿着杯子干嘛?”他好像很生气的样子。
哦,放好杯子。我点着脑袋,准备找个清静的地方,这里吵得我头疼。
“你去哪儿?”
“找个清静的地方,太吵了。可能刚才喝猛了。”
“不能喝就别喝,充什么英雄好汉!我扶你下楼,楼下清静。”
楼下果然安静,我们已经闹腾了很久,老板关门打烊,只留我们一堆学生老师在楼上喝酒吵吵。
楼下清静,我蹭着攀进公子润的怀里,热了点,但是舒服。
“你这衣服……也是王清帮你买的?”感觉胸前的那块布被人勾了勾。
“不是,我自己买的,打折,60。便宜吧?!哈哈哈!”
“以后别瞎买衣服,这个不适合你。”
“不会啊,我觉得挺好看的,不显我胖,还有肩膀……”
正说着,嘴巴又被堵上,好像棉花糖,还有点酒心巧克力的味道……
第三十三章
亲完了意犹未尽,那人咬着耳朵低声说:“以后不准穿这种衣服了。哪儿都遮不住,一点点布片,60买贵了。”
“真的么?”一手勾着他的脖子,一手看看衣服。黑色吊脖子弹力裹身裙,膝盖上一寸,后背是□□的,可以露出整个肩胛骨,布料是少了点,“那……不能穿不是更浪费?我特意为这次毕业准备的。”
“不许穿就是不许穿!以后去哪儿都不许穿这种衣服!”公子润莫名的狂躁起来。
我看着他,突然觉得身子下面有些异样。我是坐在他腿上的,鼓鼓的,热热的,傻子都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书上经常有各种各样的描述,熟悉的就像我自己。以前接吻的时候,情到深处,必然碰到,他总是慌慌张张的把我推开,装成正人君子。按照书里的说法,那叫“灭火”。
嘿嘿奸笑两声,我想趁热打铁:“小公……”
“小公是什么意思?”他皱着眉,不知道是想继续还是灭火?
“就是小公子润同志。”
“贫嘴!”他悄悄的收紧了胳膊,我求之不得的蹭了蹭,感觉更明显了。
“那个……问你个事儿。”我试图摆出所谓媚眼的样子,可是对上那人不耐烦的眼神就华丽丽的认输了,实话实说吧:“你是处男吗?”
“我……”他猛地睁大眼睛,好像突然看到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我赶紧安抚他:“我是处女,你得是处男,不然我们在一起,多亏啊!”
“你想干嘛?”他眯起眼睛打量我,好像我是怪物。
“不、不干嘛,”我很纯良的呵呵一笑,“还没想好,先调查调查。”
虽然外面天黑黑,虽然我头晕晕,但是说完这句话,我仍然有种捅了马蜂窝的感觉。犹豫着想从他身上滑下来,“额,我好像清醒点了,我们上去吧……”
“你到底想什么?”他反而圈紧了手臂,不依不饶的追问答案。
“孟露……”段姜追出来,猛地刹住,捂着脸往回跑,“额……继续,继续,没看见,没看见!”
一边跑一边大声的吵吵,楼上三爷很八卦的喊:“段姜你没看见什么?”
“没看见公子润抱着孟露啊,没看见他的手在衣服里!”
“啊?在谁的衣服里?”三爷扯着嗓门。
楼下公子润已经气急败坏的推开我,自己一步并作三步的跑上去。估计段姜要说的时候,他正好跑上楼,所以段姜很生硬的改成:“在……我没看见啊!真的没看见。”
出了些汗,感觉好一点,我抱着脑袋上楼。到了楼上,三爷正被公子润揪着灌酒。他瞅了我一眼,装作没看见,继续和男生们还有老师们斗酒。
段姜笑着把我拽到一边去,“怎么样?鉴定结果如何?”
摆摆手,这种话题少儿不宜。看三爷被灌的架势,我就知道有人很羞涩的!
女老师都回家看孩子了,男老师留下来的都在男生那边。女生们喝高了,在那里叽叽喳喳的八卦。大概是公子润的表情太吓人,段姜也只是适可而止的追问了一下。
其实我倒无所谓,敢作敢当么!你在楼下搂搂抱抱的,当然就要存着不要怕人看见的心思。既然不怕人看,自然不能怕人说。从这个角度看,我比公子润坦荡多了。要不是碍着他的面子,我是不介意聊聊他接吻的技巧的。
“孟露,”段姜似乎有些感慨,“不管怎么样,我们都算进北京了。以后记得找我!”
情真意切!虽然我常揣一颗小人心,还是觉得段姜这话真的是情何真,意何切!想起这一年的种种过往,想起从那封信开始就开始混乱不堪的日子,“都算进北京”这五个字对我而言,何其艰难!
我忍不住抱着段姜的胳膊说:“你们都进去了,我没有。我就是一民工,北漂,不算进北京。”
“不就是户口吗?”段姜像个大姐姐似的拍拍我,“很多人都没有户口。我们公司,那么大一个国有企业,有一个分公司的老总都没户口,人家不是照样房子住着,车子开着,老婆孩子都在北京过得挺好的。有份工作能养活自己就行,没必要太看重那个!”
“不看重是因为你有了!”我都快哭了,“唐笑纯说,有户口的才叫进京,没户口的那叫打工,跟民工似的!我们家世代书香,凭什么就我一个人民工啊!还让我怎么在亲戚面前抬头,怎么回去见朋友!出来上了四年学,混了个民工回去,我才不丢这个人!”
“唐笑纯是谁?”
“谢亦清的女朋友。”
“谢亦清是谁?”
“我以前的男友。”
“你还有男友?”段姜突然拔高,“什么时候?”
“唔,”我不知道她发什么疯,“就……就是大四开始那会儿。不过很快就散了。”
“多快?”段姜笑的阴森森的,“好啊,死公子润,丫玩儿我。把老娘当备胎?反了,看我不灌死他!”
“你喜欢他就直接说嘛,干嘛拿这个说事儿!”我醉得不知死活,还在那里嘀咕。段姜本来拎了一瓶酒要过去,听见我说的又坐下了,半天没吭声。我继续说,“公子润一直挺喜欢你的。学生会那事,要不是公子润逼我去找武书记,我是不去的。”我看看那头快倒下的人,”看着那边喝的转圈的人,我喃喃的说,“我觉得人心很贪,能同时装很多人。他喜欢我是真的,喜欢你也是真的。”
段姜半天没说话,过了一会儿才突然推了我一把,“你怎么这么圣母?这种花花男人还要!”
摇摇头,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如此,“喜欢的太久了,就上瘾了。不过我也相信,如果有一天,他真的对不起我了,我也能戒掉。”
“那何必呢?现在就放手!”
“你知道什么时候可以戒掉烟瘾吗?或者你没钱,或者这个世界上没烟卖了。”我听着都心酸,振奋的挥舞了一下手臂,“爱就爱他个轰轰烈烈!老娘光明正大磊落做人,管他将来什么结局!”
大家酒意都深,段姜一拍巴掌,囫囵的说:“你就会在这里装怨妇,有本事现在就把他提溜起来说你爱他啊,看他敢不敢接受你?”
酒多人傻,我很不屑的撇了一眼段姜,站起来拎着酒瓶子晃晃悠悠的走过去。身后传来段姜拍巴掌的声音,“安静,安静,孟露跟公子润要表白了!”
屋里霎时安静下来,公子润扭头的动作好像慢镜头。人要脸树要皮,难道我真要当众表白吗?腿肚子有点转筋,脚脖子有点无力,眼瞅着公子润的脸越来越大……突然,脚下一个踉跄,世界一片漆黑,最后一声,是手里的酒瓶摔破的声音。
谢天谢地,那天的记忆到此终止!
第二天,头疼欲裂,大家都收拾行李,托运的离开的,一片离愁别绪。我们宿舍情分不深,当我头疼的时候,就已经走了二三个,剩下的下午也都走了。
送走最后一个,公子润跟着我上楼。段姜还要留一天,看见我诡异的一笑,低头闪人。
“昨天……我没说什么吧?”终于忍不住开口。失忆不等于当时就没了说话能力,我怕自己疯了不知道。
公子润脸上很可疑的上了点颜色,说:“没有,你摔倒了。”捅捅我的脑袋,“这都青了,不疼吗?”
说着,我已经“咝咝”的倒吸凉气。
“摔倒以后呢?”捂着额头上的青,这人明明离我那么近了怎么连扶都不扶一下,要是摔出个脑震荡可怎么办?
“摔倒以后你自己就爬起来了。”公子润自己给自己倒了杯水,“我本来扶着你,万幸没砸在地上。要真是弄坏了地板,还不好跟老板说了。不过,你自己爬起来之后,非要站到椅子上去……”
完了,我在椅子上宣告了吗?
“结果没爬上去,自己磕到桌脚上了,我没捉住你,你磕倒的时候还踹了我一脚。”
汗,无数只乌鸦飞过,我怎么那么能折腾!
“后来呢?”
“后来呢就抱着我不肯起来了,我觉得你根本就站不住了。你还到处要酒喝,劝都劝不住,然后我就送你回来了。”
就这么简单?我狐疑,“你没有趁机欺负我吧?”
“谁欺负你啊,重的跟头猪似的,快累死我了。”他似乎心有余悸。
“我真的没说别的?”
“没有!”
“你确定?”
“你想说什么?”
“没有!”
“那还问!”
他的表情非常非常的可疑,我万分怀疑自己说了什么。但是他的嘴巴跟蚌壳似的,既然都这样说了,估计也问不出什么。
他继续在电脑上做东西,我靠在床上喝水。喝多了要去厕所,从厕所出来却碰到了段姜。
段姜把我拉到一边,神秘的问:“你昨天究竟说什么了?”
啊?“我不是晕倒了吗?”我继续装傻,心里却松了口气。看样子没有当中宣告什么,我的酒品还是不错的。
段姜说:“哪儿啊!你要是真安静就好了,根本就是耍酒疯。抢着上凳子,那是折叠椅,人坐着还做不踏实,你还要站上去。要不是公子润拉住你,还不知道怎么样的。你摔下来的时候踹了他一脚,挺狠的。是不是借机报复啊?”
“没有,我都不记得了。”
“那你就是心里恨,终于找机会来一下子。”段姜显得很有经验,“也是,平常说句重话都舍不得,可心里的苦怎么办啊!”
我想知道接下来发生了什么,站在一边没走也没说话。段姜说:“公子润倒是没什么,拽住你就抱起来,说是要送你回去。但是,你那时候凑在他耳边说什么了?我看他表情那么不自在。问也不说,跟逃跑似的就走了。”
“我说什么了?”我真的茫然了,不会把我心里念叨的那点“处男对处女”的事儿说了吧?这下糗大了。
“装,你就装吧!”段姜根本不信我忘了,失望的点点我,“我今天晚上的火车,先回老家休息几天再回单位。不用你送了,不过你老公要借过来做劳力。以后到北京,他要甩了你,告诉我一声,好歹我得有优先权。”
终于是告别了,酒精烧的我分外脆弱,扭头看窗外,憋着没敢哭。段姜叹口气,回了宿舍。我怏怏的回到自己的宿舍,看见公子润坐在床边打着电脑,明亮的窗户在他的身侧给我一个完美的剪影,就像我们的感情,漂亮却看不清楚。
躺在他身边,圈住他的腰,闻着他身上的味道,只一刻,也是好的。
晚上,宿舍里就自己一个人,再热的天气也不干开窗。闷的睡不着觉,打开窗户,拉开灯看书。
电话响了,已经十一点半,接起来是公子润:“怎么还没睡觉?”
我的鼻子已经堵了,段姜走的时候我装作睡着了,因为她说不让我送。可是眼泪就是不停的流,明明斗的死去活来,分开的时候却这么留恋。我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想什么!
“睡不着。”我闷闷的说。
“段姜走的时候你听见了?”
“嗯”
“哭了?”
“嗯。”
“她也哭了。”公子润幽幽的说,叹息沉沉之后才在电话那端说,“我喜欢过她,真的喜欢。”
我沉默着,也许他只是需要一个人听,就像我需要听见他的声音一般,“可是她不信,怎么会不信呢?喜欢就是喜欢了,藏在心里,又不影响谁,为什么不能喜欢?唉!我是不是不该跟你说这些?”
公子润问我,我早已泪如雨下,拼命的摇头,却说不出话来。不知我一个人较真,段姜也如是。可是为什么男人都不明白呢?
他说:“你知道昨天晚上你跟我说什么吗?你说,如果我是处男,你就和我开房,有了肌肤之亲,你就不会喜欢别人了。傻丫头,你心里不会喜欢别人,我却会啊!我告诉自己要对你负责,可是今天段姜走的时候我却发现自己真的很舍不得她。她是看开了,我却害怕了。我怕将来有一天真的又喜欢上别人!你说我是不是很幼稚?!露露,你说你傻。其实你是我们当中最清楚的,我是有借秀秀往上爬的意思,我是对着段姜玩儿暧昧,我不想做花花公子,可是我却一个又一个换女朋友。我告诉你自己,那是因为我要逼着你当面对我说喜欢我,可是玩儿的久了,连我自己都不知道那个理由究竟是不是真的?不能玩儿啊,把自己都玩儿死了!”他苦笑一声,声音涩涩的,“露露,我们是不是太幼稚?”
我只知道摇头,却真的说不出半个字来。以为自己能够当机立断,挥剑断情丝,当真的看着丝丝缕缕的东西飘落,才知道自己还是受不了。电话传来长长的断线音,我终于坐在地上放声嚎啕……
毕业是流泪的季节,海边的雨季,天也流泪。
为了延长相处的时间,我把火车票定在了后天,也就是说还有两天才走。公子润说要带我去角山转转,弥补他十根火腿肠的遗憾。
把最后的行李托运走,外面飘起了蒙蒙细雨。托运站在男生宿舍的天井里,撑着伞往外走的时候,碰见了三爷,“托运完了?”
“托运完了。”
“公子在楼上呢,你不去找他?”
“不去了,还有东西没拿,中午再说吧。”
点点头,擦肩而过。
男生宿舍门口没有四舍那么夸张的台阶,但是有一条绿柳成荫的路在舍门口铺展开来。细雨之下,绿荫更浓,柳丝更艳,一阵风来,缠绵不绝。
回头看看四舍,我扶了扶肩膀上的小书包,那里是所有值钱的东西,宿舍钥匙已经交给管理员,从此后怕是无缘再在住这里。多少愁绪离别,都在这时候涌起,但是人总要往前走。离开这里,还会走进下一所大学,然后不断地重复相聚和离别。
撑起雨伞走进柳丝绿荫中。这把伞还是一起买的,白底有紫花。公子润说:“你适合紫色和白色,正好配你。”
那时,才大一的下半学期。
火车十一点半准时开动,发出一条短信:“我走了。”关机,不再联络。
站台一点点的向后移,越来越快,那些熟悉的触手可及的景物很快变成一条模糊的影子,飞驰而过——就如我这四年,抓不住,留不下,算不出,泪水倾泻而出。
在人声鼎沸的车厢里,没有一个人认得我,知道我,懂我。
我得以,嚎啕……
第三十四章
坐了一天的火车,晚上回到家,老妈说有同学打电话找你,让你回来就打过去,电话号码你知道。应该是公子润吧?杨燃天没有这么弯弯绕。
没有打,顺便告诉老妈,不管谁找我,一律说我不在,出去旅游了。后天我就去北京上班了,在家好好陪陪你们,别人就算了。老妈的表情很怪,说是欣喜又算不上,说是担心好像还不够。算了,大人的心情也不好猜,伸个懒腰,哭了一路,乏了,睡觉吧!
睡意朦胧的时候,听见家里电话响,老妈的声音从客厅隐隐传来:“嗯,到了。……她说她不在。你是谁啊……”
这老妈,怎么竟拆我的台?
一觉醒来,已经是第二天。我才想起忘了开机,打开手机,不一会儿的功夫,蹦进来五六条短信,都是公子润的。要我回电话,问我为什么,然后道歉,说他喝多了,最后说这样也好,大家都冷静一下吧!最后一条的时间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正是我睡觉之后不久。
陈总果然守信,没有对老娘老爹讲我离职的事情。稍事休息,借口上班,我再次背起行囊奔赴北京。
穷家富路,我还没有独立到可以自己挣钱,也没有别扭到不肯花父母的钱。所以这次来京,荷包里装的满满的。一部分是上学时攒下来的钱,还有出去打零工挣的,还有相当大的一部分是爹娘怕我在外面吃亏硬是塞给我的。即便如此,想起接下来的半年将会颗粒无收,手还是紧紧的捏住了包包。能少花就尽量少花吧!
考研的书装在箱子里,沉甸甸的,先报了一个复习班,包住宿,算是初步有个落脚的地方。一天25块钱的住宿,不能算是便宜。我和其他有长期奋战打算的研友开始漫长的找房子的过程。
其实也不算长,到北京第三天我就接到公子润的电话,总不能老关机吧?我想起以前自己给谢亦清打电话的状态,有些戚戚。
“你妈说你到北京了?”公子润的声音有些不清楚,好像感冒了。
“你病了?”说好一年后见,只是一个电话,心里就刹不住闸。
“没事。毕业那天……”
“算了。不用提了,理解。”我打断他的话。
“我明天晚上的火车,去河南,要待一年。你有事可以找常沛,他会帮你。”公子润交代着。
“嗯。”
“你现在住哪儿?”
“我、好像是国图这边,我在这里报了一个考研班。上课就在国图音乐厅,条件挺好的。”
那边有人笑,“你总不会亏待自己,睡觉也很舒服?”
“是啊!”我乐出来,“不过现在习惯了,已经不睡了。”
“嗯,那就好。”公子润顿了顿,“其实,唉,算了!”
他欲言又止,不知道想说什么。
天色已晚,我挂掉电话,嘴角咧了起来。唉,叫我怎么忘了他呢?那个约定是不是太蠢了!
在床上辗转了一夜,我纠结于一个问题:要不要去河南找他呢?
第二天一早,看着精神抖擞信心百倍的研友们,那点小女人的心思立刻被抛到九霄云外:要充实自己,自己养活自己!
一天的课上下来,累的筋疲力尽,我万分感谢自己钻进音乐厅的空调房,而放弃了大礼堂的吊扇——虽然那个更便宜。但是以我偷懒的个性,会不会因为省下了这点钱,而畏难的放弃整个考研计划,都是不可知的。
拎着沉重的书包,几乎都要拖在地上了,一步步的迈出音乐厅。
北京的初夏明亮干净,六点多了,阳光依然耀眼的投射在国图对面的大厦上。白瓷砖反射着夕阳,挑逗似的撩拨着国图楼顶绿色的琉璃瓦。我习惯性的望远,不远处的过街天桥是我在眼镜的助力下能看到的最远风景。然后……
“累么?”有人接过我的书包,就像临毕业那几天一样,每天把我的书包放在自己肩上。
我傻在那里,费了很大的劲儿才搬动自己的眼珠,“你,你怎么来了?”
“我要在西客站上车,正好就在这附近,所以过来看看,看能不能碰见你。”说话,已经没了往日的张扬,似乎这一场毕业也把他的什么带走了似的。
“什么时候来的?”
“下午。吃饭了么?”
我摇摇头。他看了看表,“我看天桥对过有个成都小吃,去吃点吧,然后我送你回去。”
他的手里拖着一只拉杆箱,那一瞬我觉得我们两个都是来北京打工的乡下人,有点好笑又有点可怜,“去西客站容易堵车,我陪你去吧。到那里在附近找些东西吃,晚了误了车就不好了。”
他点点头,带着我打了一辆车,“公司给报。”
那个公司,不提也罢。
吃饭,进站,一直都相对无言。彼此都变得很陌生,也很客气。直到开始检票了,我拉着他的衣角说:“总算也让我送你一回。”
这句话好像触动了什么,他苦笑了一下,抬起我的下巴,低头吻下。
这个吻,等了很久很久,久的我以为自己再也等不到了,它来了。
“如果有更好的,你可以不用等我。”放开我,公子润低低的说,“但我等你,一年,我一年后回来找你。”
有人说男人的话不能信,除非猪能上树。可是,我信。因为女人总相信男人是那种天生能爬树的猪。
公子润拎着行李走开,我的唇上留着他的味道,他的摩挲,哪里会有更好的呢?
公子润走后不久,一天中午,我刚下课打开手机,正翻着有没有他的短信,进来一个陌生的号码,接通之后竟然是熟人——常沛。
“孟露?上课呢?”
“嗯。刚下课。“
“我在国图门口,你方便出来么,一起吃个饭。我正好来市里办事。“
白吃谁不吃,不吃是白痴!
连跑带颠的滚下台阶,跑到门口,一辆切诺基滴滴的响了两声喇叭,扒头一看,常沛这尊佛爷正坐在驾驶座上。
看见他就喜兴,我拽着书包,几乎是冲的速度过去,“去哪儿,吃什么?”
“看你,饿了几天了?”常沛指指副驾,“上来,带你转转顺便找地方吃点儿。复习闷坏了吧?”
常沛开着公司给他配的车,载着我在白石桥附近转了几圈,吃了些东西就离开了。
我以为事情到此为止,自己复习自己的就好了。
没想到见面后第三天,常沛给我打电话说在北大附近找了一处出租屋,是个半地下室,价位也合适,问我愿不愿意周末去看看。
我这才想起来,中午吃饭的时候说起最近的事情,提到过找房子,想不到他真的上心了。
周日下午难得没课,常沛开车载我过去。一处老小区,房子都是八十年代的,说是半地下室,其实也算地上的,只是周围的道路太高,看起来像是地下而已。
房东是个女的,斯斯文文的很客气,价格在这附近比起来算是适中,最重要的是房东好清静,希望只租给一个人,不要很多人聚居在一起。
我看看屋子,不大,只有十几平,卫生间在外面,这倒不是太难解决的问题。
常沛说:“如果你觉得有个卫生间比较好,我们可以再找找,附近都是租给学生的,应该还行。”
我已经交了一个月的住宿费,时间上还来得及,向房东道了谢,跟着常沛出来,无论是不是租这一处,总是要谢谢他的。
“我请你吃饭吧!”我说,“太贵的不行,就来马兰拉面。”
常沛也不客气,拉着我还真找到一个拉面馆。一人一碗面,吃着还挺香。
临走的时候,常沛突然说:“露露,不用那么客气。帮你……是应该的。”
天色已黑,我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是还能听出话中的犹豫。他在犹豫什么?
我想问问秀秀现在忙什么?想问问公子润在公司混的怎么样?甚至还想知道,他什么时候能调回来?或者常沛可以帮帮忙?
但是,可能吗?工作中结识的朋友,谁也不敢全放心的结交。一如,常沛话中的犹豫。
晚上短信公子润,说跟着常沛去看房。他回过电话,细细的问了看房的过程,包括怎么去的,说了什么,房子什么样,大概多少钱,问了个溜够,才说,“常沛还说什么了吗?”
我想了半天,觉得都交代清楚了,“没有了。我谢他,他说是应该的。”
公子润道:“嗯,他是应该。如果不是因为他,你现在应该还在公司。”语间憾意,令人莞尔。
“怎么不说话了?”公子润声音低低的问,“不方便吗?”
“没有,方便。对了,你怎么样?又喝酒了吗?”
河南很有酒文化,做业务没有不喝酒的,什么三中全会,八项注意,一度把我说的晕头转向,觉得自己那点酒量根本不算啥。公子润不知天高地厚,第一次喝酒,被人灌了个底朝天,但也拿下来一笔小小的单子。电话里,我们权衡了半天,决定还是不能按照这个路数做业务。
他说:“这样做业务不行,就算挣到钱也没命花了。我还得回北京。”
我知道公司就是这个氛围,即使回北京,这里不过是另一个河南。他说:“不一定回这家公司的。我来的时候,他们也拿到了想要的项目,大家两清。不存在谁欠谁的问题,走的时候交些违约金就好了。”
我诧异他的关系为什么那么硬?他只是淡淡的说,“我们是世交,平常不愿意欠他们的,这次也是没办法。他们公司也可以办,但是必须是研究生,本科很难。正好咱们公司要人,就进来了。”
公子润一向高傲,家里的事情很少提,即便跑关系,也多是炫耀自己跑出来朋友,对家庭裙带这些一向不屑。想必是上海的经历刺激了他,连家里的关系也搬出来用了。
但是这些事现在说都有些马后炮,初出茅庐的小子丫头,凭什么独占鳌头呢?有关系不用才是傻子。
我正胡思乱想,公子润道:“没有,不喝了。我跟他们说我喝酒过敏。”
“对业务有影响吗?”
“没事,不用担心。你复习的怎么样?”
他说不用担心,那就是有可担心之处了?我一时恍惚,好像回到自己出事的那段日子,“有什么不顺心的就别想了,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离开未必是坏事。”
“你乱说什么,没有的事。这里的业务都有主任扛着,我们跟着跑跑而已,不要想那么多。”他笑我乱想。但是那声轻笑却让我放心,千里迢迢加一个荒谬的约定,还是剪不断对他的挂念。我真是没救了。
气恼之余,我赌气说,“哼,反正你有秀秀做靠山,怕什么!”
“啧,你怎么胡思乱想个没完了。”他在电话那头有些恼火,“我都跟你说了,你还让我说几百遍!你别乱想,老实给我在北京呆着。常沛帮你是帮你,那人心眼儿多,你防着点,别傻了吧唧的又那人家当兄弟了。回头被卖了,还帮人数钱。”
“那不是你介绍的好兄弟么!”我不以为然,“好吧,反正我也没啥利用价值,天天看书累的要死,就离他远点吧!”
“乖!”那边才放松口气,“天不早了,睡吧。明天还要上课呢!”
“哦,对了,我再有一周的课就结束了,然后就要自习一段时间,我打算租下这套房子,因为它离北大比较近。”
“嗯,租吧。对了,你交房租的账户是多少,告诉我。”
“干嘛?”
“我来付吧!”
心里不是不暖和,但是尊严比撒娇更重要,等我挣得和他一样多的时候,再让他给我买奢侈品吧!
“不用,我的钱够了。”
大概我的拒绝很坚定,公子润并没有坚持。
第二天,我电话房东,房东很高兴就我一个小姑娘。还说如果我不急,她可以把屋子收拾一下,因为里面有一些她家里的零星用品。我说只要一张床,一张桌子,一把椅子就够了,别的都搬走无妨。最后说定是周末搬家,定金是一个月的租金,搬进去后再付另外三个月的。都定下来,有电话了常沛,他略微有些遗憾,因为那个没有独立卫生间,洗澡可能不方便。不过,很快他就想到办法,说要帮我搞到北大的澡票,可以去学校洗。
最后又损人似的说:“反正你就是一学生样,怎么也不会像社会上的!”
周末,上完课,常沛又开着车过来帮我搬家。我问他,王清最近怎么样。他说,王清很好。文主任很信任她,工作做得有声有色。我其实想问他,为什么不带王清来?或者王清知不知道我在这里。但是他和王清毕竟不同我和王清,若是他不方便,挑破反倒难为人家。
心里想想,又作罢了。
小屋虽然小,但是阳光充沛,尤其是早上到中午2点左右的时候,非常的明亮,又接地气,没有那么热,唯一不足的地方是稍微有些潮。
买来壁纸,把床周围的墙糊上,又买了些储物箱和一个衣柜,放书和衣服。例外一打理,竟然还很温馨!
常沛看着桌子说:“这桌子寒碜点,回头我去宜家给你买一个吧,算是送你的礼物。”
“不用了。”我正收拾床,招呼他过来帮我把床单抻平,又铺上凉席,才说:“我这儿还有富裕的单子,铺在桌子上就好了。”老妈不知道给我带什么好,床单就带了三四条,说是换洗方便。
常沛默不作声的帮我弄东西。我收拾的不亦乐乎,一抬头发现他正笑嘻嘻的打量我,我摸摸嘴角,那是公子润诟病最多的地方,以为又有什么东西挂上了,“怎么了?”
“没什么。我以为你是个娇娇女,没想到会的东西还挺多。”说着指了指墙角的盒子,“我给你买的电饭煲,估计没有买错。”
我就瞧着他拎着东西过来,也不说是什么,原来如此,“那要是我不会用呢?”
“学啊!”
“要是学不会呢?”
“那我就带走,然后找个你的用得着的带来。”他还是那副笑模样。
日头偏西,屋里暗了下来。白炽灯下,所有的表情都笼上一层柔柔的光晕。
常沛抬头看看说:“这灯太暗,一会儿我陪你去市场买个台灯吧。”
“去超市吧,顺便买些吃的。”吃了那么久的食堂和小店,我担心自己得肝炎什么的。
路上,常沛嘀嘀咕咕的念叨:“台灯,洗澡卡,再给你弄张饭卡,这样你就可以去食堂吃了。”
我低头偷笑,这人想的还挺全,比我老爹都细心。
第三十五章
到了超市,我捡了个小篮准备采购,常沛拦住我:“怎么拿那么小的?”
“哦,这不是可以节约少买点没用的吗?”我不知道他担心什么。
常沛不再说话,转身往外跑,“等我一下啊!”不一会儿已经推着一个购物车进来,“你给新家采购东西,一定不能省,我原来在这里读书的时候还有这个超市的卡,上面的积分应该还能用。”
有这样的购物伙伴是一种福气。常沛很细心,又很有经验,什么需要什么不需要,一样样挑的很明白。他说一次挑好了,以后就不用总是来超市买东西了,对复习也是一种促进。但是,到了结账的时候,我有点犹豫,这么多东西,得一两百吧?
常沛说:“给你个选择,要么我来付房租,要么付这些,你来选。”
这不是天上掉馅饼吗?但同时一种异样的感觉扑面而来,看着他圆圆的笑脸,我突然有些畏惧,“不用,我来付吧。”
“也好,我付房租。”他袖手在一边。
平时看着很和气的一人,此时显得分外没商量。常沛的个子比公子润稍微矮些,但是块头却很足,看着比公子润还要高壮,若不是那张笑眯眯的脸,整个人往那里一站还是很有气势的。现在两手一抄,声音一冷,圆脸一拉,真让人受不了。
又不是受不起,我往旁边一闪,咬着嘴唇不说话。连公子润我都拒绝了,怎么可能接受别人付房租。这种事情说起来,好像被人包养似的!但是,这一二百的东西也不是小数,常沛已经帮了我很多忙,再让他付这些,怎么说都于心有愧。
结完帐,常沛推着购物车往停车场走:“怎么?不高兴了?”
“没有。就是挺不好意思的。”
“我有个办法让你补偿。”常沛倒是很善解人意。我立刻来了兴趣。
“总吃小张做的饭了,实在没胃口,今天我们换换口味吧?”
“去哪里吃?我请好了!”我开始琢磨海陆大餐,怎么也得弄个二百多元的,才能挽回今天的面子。
“我们不是买了好多菜吗?一会儿到小区附近有个肉食店,那里的牛羊肉不错,我原来就经常买那儿的肉片涮锅。借你的东风,咱们吃顿自制的东来顺怎么样?”
非常有吸引力的提议,但是……这是夏天啊!那不弄得满屋子都是热气?可是,人家兴致盎然的,咱也不能坏了,何况还欠着二百块钱!
不管怎么犹豫,最后还是很“欣然”的同意。买好东西,坐上锅,常沛挠挠头说:“哎呀,我怎么忘了现在是夏天。”
无辜的样子让人又好气又好笑,等到看他满脸是汗吃的不亦乐乎的时候,你就觉得他未必是真忘,八成是馋的顾不得了!
我也不太会弄,多半都是常沛在那里掌勺,其实就是怎么开锅,怎么下菜,怎么调料,咸了淡了全他管。偶尔还会拿着醋当酱油递过去,常沛连称自己看走了眼,手下却不停的捯饬东西,看得出来饿得不轻!
好不容易,水开了,料好了,肉片浮起来,大餐就绪了,时针已经指到八点多。
“今天就当给自己放假了。”常沛说,“以后补回来就是!劳逸结合也是文武之道!”
我连连点头称是,筷子已经毫不犹豫的伸进锅里!
吃过一轮,我正琢磨要不要加点调料,电话响了。接起一看是公子润,他知道我今天搬家,看来他今天也很忙,这时候才有时间打电话。
公子润那里似乎很吵,好像是在商场里。他问了问我今天搬家的情况,听说常沛帮我搬的,也没多问。要挂电话的时候,我听见那边的电话有人说:“公子,看,我穿这个好看么!”
“别挂!”我突然喊出来,常沛愣了一下,莫名其妙的看着我。我看看他,电话那边似乎有些不耐烦,“什么事?”
“没什么!”我想息事宁人,又觉得不能这么算了,“我请常沛吃饭。”
“哦,好的。还有什么事吗?”
去你妈的!恨恨的挂断电话,我垂头丧气的坐回去。
常沛看着我:“怎么了?吵架了?”
“张秀秀去哪儿了?”
常沛沉默了一下才说:“出差了。”
“去哪儿出差?”
“河南!”
“不要脸!”我忘了自己也倒贴过,“假公济私!”
常沛聪明的没有接话,只是让我赶紧吃东西,凉了就不好了。
吃火锅不宜喝啤酒,常沛一点不亏的给自己带了些白酒。我顺手给自己到了一杯,正要灌下,被他拦住,“喝酒对脑子不好,你不要复习了?”
“复习什么,老公都被人抢走了,我来北京有什么意思!”
常沛没有喊,就很不屑的撇了我一眼,立马让我蔫了下来——这么说似乎很没出息……
“你来北京就是为了公子润?”常沛问,口气里的讽刺让人很不舒服。
“唔,开始不是,中间也不是,后来好像有点是,但是现在说不好是不是……”我数着手指头,算了半天没有算清楚。
常沛噗的笑喷,端着调味料,远远的躲开锅:“孟露,你……太可爱了!哈哈哈,没见过你这么糊涂的。看你那么坚决的进北京,我一直以为你是一个有理想有目标的,敢情整个就是一糊涂虫啊!那你现在想想,究竟是为什么进北京?”
为什么进北京?
我从来没想过。
即使今天常沛问我,我似乎也不知道从何想起。我从来没有认真的规划过一件事情,总是心血来潮就蹦起来,如果第二天忘了,那就算了……
也许可以给进京加上许多宏大的主题,比如成功,比如发展,比如价值,比如独立,但是这些都是最初的原动力吗?在很早我就知道,这些大概念跟我都不相关。我只关心能想到的事情。比如我想见谢亦清,比如我想证明给他看什么,比如我已经骑虎难下,比如我有了公子润,又比如我不能让父母担心,等等等等……
为什么进京?这个问题太宏大。我找不到答案。
“不是每件事情都有理由的。”我摇摇头,无奈的对常沛说,“我不知道为什么进京。但是至少公子润是原因之一。”
常沛道:“我也是。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放着好好地工作不错,偏偏要去考研;既然考上研究生,为什么偏偏放弃出国的机会,任别人远走高飞。我不知道为什么要在一个不熟悉的行业里从新开始,可是我知道一件事,既然做了就没有放弃的道理。理由可以慢慢找,人不能走回头路。”
我看着他,颓然的放下酒杯,“那……这样很……不和逻辑。”
“逻辑?”常沛笑了,伸手捏我的鼻子,“你个小丫头,懂什么逻辑!等你明白逻辑的时候,早就老的走不动路了。难道那时候你才要开始做事吗?”
“可我……万一做错了……”
“哪有什么对错!”常沛一挥手,非常大哥的说,“只要不犯法,谁知道哪个是弯路哪个是直路?做你想做的事情,只有努力不问对错。”
看着笑眯眯的那张脸,我觉得很想哭,又很想笑,酝酿半天才说:“常沛,你的脸让我想起三元桥一家店的logo了。”
“哪个店?”他也心情大好。
“金三元扒猪脸!哈哈哈哈!”
真好,有朋友真好!我宁愿当常沛是我的大哥,在我最困难最无助的时候,夺下我的酒瓶子,告诉我你是对的,继续走下去!
吃完饭,常沛帮我收拾好卫生,才离开。送走他,看着陌生的四壁,方才的意气一时消沉,人又不争气的哭起来。
“睡了吗?”短信过来,是公子润。
我告诉自己没必要理他,可是大拇指还是不争气的摁起来:“睡了。”
“常沛走了?”
“没走!”
沉默了一会儿,电话响了,“生气了?”接通电话,劈头盖脸就是这一句。
事情揭出来,反而有些不好意思,都是同事,好比我和常沛不也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吃点火锅很纯洁吗?“生什么气?有什么好生气的。”
“秀秀出差到这里,主任他们有事,我就陪陪。”公子润好声好气的解释,“刚才忙,现在把她送回宾馆才抽出时间来。”
我看看表,十点多一点,还算正常:“是吗?她出差了啊!跟我说干什么。”
“呵呵,我没见过你这么小心眼儿的。”公子润说,“以前你不是挺大方的吗?这个女孩儿好,那个女孩儿好的,还给我介绍,现在怎么啦?”
“哼!”我熄灯上床,隔着窗户上的帘子看着外面朦朦胧胧的灯光,高高的好像通天塔上的指路灯,“今天常沛问我为什么来京?”
“你怎么说?”
“我说不知道,只知道现在是为了你。”
“哦,不错啊!”
“那你呢?你为什么一定要进北京?是为了段姜吗?”夜色深沉,我的情绪已经控制了嘴巴,不受理智的约束。
“唔,曾经是为了斗气吧!”公子润显然比我明白,“但是如果想发展的好一点,北京或者上海这样的大城市对于我们这些没有背景的人来说,显然机会多一点。我对上海的印象不好,所以北京就成了必要的选择。不过,现在对我来说也是为了你。留在北京,我才能有更多的机会创造一个我们的家。”
这是他第一次对我说——“我们的家”。
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却有点七上八下,以前他不说,但是心里是笃定的。现在他说了,却觉得似乎是为了强调什么?强调什么,还是害怕什么呢?他有什么不能笃定的呢?
不知道什么心情,只能平心而论:“唔,不需要你很辛苦,我也有能力!”话说出来,方觉得心情平衡许多,人也长了志气。
公子润呵呵笑开,这一夜平和而宁静。
接下来的日子枯燥而又乏味,一周又一周的折叠过去。我喜欢宿舍里的亲切干净,上午阳光明媚的时候,便窝在宿舍里看书复习,下午光线要暗下来,才抱着书本去附近学校的教室里,一直到十点半,教室熄灯才回来。复习终究不是拼命,比起陌生而恐怖的职场,我更习惯这里。从早上六点半起床,在小区的小花园里,和晨练的老头老太太们作伴,打开英语书开始,这一天对我而言已经习惯的不能再习惯。
每个周日,常沛都要过来蹭一顿火锅,即使在暑期,他也能满头大汗的把东西一扫而空。他来的时候,我都希望能听到些王清,秀秀,或者公子润的消息,可惜,他总是笑嘻嘻的吃东西,什么也不说。
最溽热的季节过去,秋风吹起,我又从家里取回换季的衣服,父母依然以为我在公司上班,乐呵呵的迎接我送走我。
只是,秋天是个恼人的季节。
也许是复习太辛苦,抵抗力下降,我病了,而且不是那种可以好的病,鼻炎。一出门,被小风一吹,一定会身上发紧,鼻子发痒,喷嚏就像自动复读机一样,没有十个八个绝对停不了。只有呆在不加风扇的小屋里,才能稍微好点。
公子润有些着急,在他看来,不去教室就意味这不学习,电话里的口气有些重,我本来就头晕脑胀的难受,长这么大从来没有人在我病的时候要求我做任何事情!负气关上电话,抱着被子又哭了。哭完了,鼻子更难受,电话却再没有响起来。
一个人坐在小小的出租屋里,看着简陋的四壁,想着那人或许在和别人调笑,真恨不得把书撕光!
常沛出差,而且,我不觉得要向他诉苦。只能一个人闷在屋里继续老老实实的看书,心里憋着的火,第二天就变成嘴角的大泡昭告天下了。
第三天,有人敲门,打开一看是送快递的。是个包裹,地址是河南来的。签收后,拆开来里面是一张很简单的便签和一堆药品。
“别生气了,这药是我问医院里的医生的开的。他说你这种情况是过敏性的,主要是因为抵抗力下降。最近不用太用功,注意休息,保重身体,过了这个季节或许就能好了。吃点药,睡一觉吧。爱你。”
唉,啰嗦。不就是开药么,我是舍不得罢了,他还搞得又是送东西又是送信的,乱感人。打个电话我这两天也不会长包。
嘟嘟囔囔的念叨着,泪水再次不争气的落下来。最近抵抗力弱,但是眼泪很丰富,动不动就能哭一鼻子,尤其是和他相关的时候。整个人宛如一根绷紧的弦,稍微一碰就能上下剧烈的摇晃。不知道什么时候,这根弦拉不住了,断了,事情也就有个了结了。
我竟万分渴望整个人崩溃的那天,似乎只有这样才是唯一的解脱。而每一天不停的学习,最终目的竟是为了崩溃。
然而我也发现了,公子润能对我产生绝大的影响。每争吵一次,看书的效率就会降低许多。那种向往崩溃的疯狂就会加强很多,所以,这次吵架之后,在每晚睡觉前便主动关机,不再等他的电话。
手机打过去,他接的,压低了声音问什么事。我说药收到了谢谢。他说你好好休息,照顾好自己,晚上记得开机。我现在开会,没事就先挂,晚上再打。
挂断,刚才的感动好像沙漠上的暴雨,来的猛去的干净,现在又是艳阳高照,炽热的沙子重新覆盖了大地……
唉,小说都是骗人的。碰上这种时候,又能怎么办呢?
考研和高考一样,而且比高考还寂寞。因为没有老师为你加油,没有同学和你竞争,如果不是上辅导班,更多的时候更像苦行僧的修行。
自从染上鼻炎,连洗澡的次数也减少了。小区的花园是我每天最远的行走路径,张口便是英语,那是背单词,因为没人和你讲话,中文用不到。时间就像固定下来,每天在同一个位置不停的折叠着,复制着。庄子说,斗鸡的最高境界是呆若木鸡,此时的我,连人气都没几分了。
公子润最近很忙,三四天才来一个电话,更多的是短信,寥寥数语,他不知道问什么,我不知道说什么。常沛的销售任务很重,几乎变成空中飞人,入秋后,只断断续续知道他在全国各地出差,具体的消息已经很久没有。我和我的小屋像被世界遗忘的角落,而我,连崩溃和奋斗的区别都懒得去想。习惯了复习的日子,脑子里也就淡忘了男欢女爱。
所有的努力都指向来年的一月份。
这个状态很好。
第三十六章
复习的间隙,偶尔我也会想万一考不上怎么办?
真的回家吗?
不可能。
开弓没有回头箭,即使没有考上,我也会在这个城市“赖”下去。不管因为什么而来,既然已经来了就没有走的道理。
没有和公子润商量,我又去了趟北广和中国政法,看看那里第二学位的招生情况,并同时准备着。
可是如果连第二学位也考不上呢?
自从离开那个公司,我已经习惯万事从最坏处着想,向最好处努力。如果连第二学位都考不上,是不是还跟从前一样,随便找家要你的公司继续混呢?
不可以!
总要有一技之长!有本事的人,是别人来求你的;没本事的人才需要去求别人。这个或许也是老娘教的,但是时日久远,直到今日我才想起来并笃信不疑。
虽然日后的经验证明,即使有本事别人也未必求你,但是没本事是肯定万万不行的。
所以,我又跑了一趟一外和二外,计划着一旦不行,就自己交钱上他们的进修班,学习语言。语言是最立竿见影的本事,何况我工作中曾经亲自看到语言好带给别人的巨大利益。
这个不用考试,只要交钱就行。
最最不济,我还有这一招。
计划了这么多,心里总算有底。北京我是留定了,再不济也有托底的,复习时的心情平和了许多,遇到记不住忘干净不会做的时候,也没那么烦躁。
眼泪一点点的收起来,公子润也只有到了固定的时候才能想起来。常沛,王清,秀秀,这些人早就被挤到一个角落,打包收拾放好。
北京的秋天很短,一场场秋雨过后,小屋还没来得及晾干,寒冷的冬天不期而至。出租屋里没有暖气,早晨很早就爬起来,背着沉重的书包奔向教室。也许那里不怎么暖和,但是比起冰凉的出租屋,已经好太多。鼻炎也给冻了回去,身体算是安静下来。
公子润诧异我为什么突然那么勤快,我说租屋里没有暖气。一周后,他又寄过来一个大包裹,是个很沉很沉的电暖气。呆呆的心稍稍有点异样,发个短信,又能忘记了。
我没什么给他寄的,没时间织毛衣,没时间做十字绣,甚至没时间斟酌一封感谢信。我甚至记不得自己考研的目的,只知道考试,必须要考试,为什么考试,考试之后怎么办,就全在我的能力之外了。
我想我已经变成一只纯粹的木鸡。
下第一场大雪的时候,常沛来了一趟。人瘦了许多,眼角的笑纹更深了,可是脸上的倦意也更深。他告诉我,公司的状况不太好,他做的不是很顺心。
我问他要不要考博?他诧异的看看我,笑着摇了摇头。
即使鲁钝如我,也能感觉到他心里的挣扎。问他究竟怎么回事?
常沛只是摇摇头,说没事。
有的人习惯把所有的事情扛下,等到都解决的时候会笑着和你像讲故事一样谈起。以前我觉得这种人是真正的男人,可是现在看着常沛憔悴却坚决把你拒之门外的样子,我有些心凉。那些传奇中的英雄多半没有朋友,或许这正是原因。
大概是我脸色不太好,气氛尴尬了一会儿,常沛说:“有公司来挖我,我答应考虑一下。”他是应届,但是户口早就是北京的,违约金并不高。
我还没有跳过槽,对这种被猎头请的人一直很崇敬,“待遇好么?你为什么要犹豫?”
常沛只是摇头,一份工作,所求的无非是薪水,职位,权力而已。既然他这么难放下,差别大概也是在这里。
反正他在我也不能复习,索性换换脑子,“薪水比现在的低?”
继续摇头。
“管的事情少?”职位名称没什么可比性,关键是内容,说白了也就两项:人权和财权,能拿到多大的power,才是最重要的。
还是摇头。
“老板不让你走?”难道现在的公司在竭力挽留他,那他应该高兴才对,有竞争才能有优惠,自己的身价可以水涨船高。
常沛还是摇头。
我实在无语了,难道我经验少,还有什么遗漏的吗?
屋里安静了半天,常沛才扑哧笑出来,点着我说:“你好好复习不行吗?脑子里一天到晚的转着什么啊!想的还挺多,不怕考不上么?!”
嗨,原来是吓唬人的。放下心来,自己也觉得好笑,歪着头想了一会儿觉得着实好笑,这才嘿嘿笑出来。
我笑了,常沛反而不笑了。歪头抿嘴看我,一张略带疲惫的脸因为突如其来的沉默少了几许和善,棱角略有突出的地方隐隐带来让人不安的情绪。
我有些踌躇,不知道哪里做的不对。
“你瘦了!”他比划了一下,“没坚持吃火锅吗?”
“没有,忘了。”是真的忘了,每天在教室里上自习,连粥也不煮。
常沛很快站起来,拿起锅去收拾,“你好好复习,我去买些菜来。哎呀,好久没吃了,怪想的。”
他的背影摇摇晃晃的消失在门口,一个念头撞进我心里:他真的那么爱吃火锅吗?还是因为别的……
我不敢想下去。自作多情已经让我吃了很多苦头,男女之间虽然不是爱恨那么分明,但是暧昧却是少不了的。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把握好这个尺度,只能自私的保持沉默。
在这最辛苦的时候,任何一个可以说得来的朋友都是难能可贵的依靠。就算有些暧昧吧,也是暗夜里的一盏小灯,带来些温暖,带来些光明,对摸索的人来说已经足够了。如果小灯突然变成了太阳,不知道会不会照瞎双眼……
我没客气,很快的沉入到复习状态。身后传来叮当的声音,好像从遥远外太空传来的无线电波。常沛一声不吭,在屋子里转悠着忙活着。
终于看完一章内容,停下嘀嘀咕咕背诵的声音时,常沛说:“嘿,好了,你要不要来吃?”
吃,一定要吃。现在回想起来,这香味飘了很久,他等了一阵子吧?
这顿晚饭很香,也很暖和,小屋里很久不曾这样充满人气。吃到兴起,我笑着说:“哎呀,你要是走了,这屋子又该冷冷清清了。”
常沛夹菜的手顿了顿,才说:“那我不走了!”
啊?我突然意识到自己说错话,张口结舌的不知道该怎么弥补。但是很久以后回想,也许不是不知道,而是不想吧……那个时侯,那种心情……连自己都不太明白呵!
然而常沛随即说:“我是说我不去那家公司了,现在这里做着吧,是好是坏,先把今年的任务做下来。他们愿意斗让他们斗去,别惹我就是!”说到最后,他的嘴唇抿成一道直线,嘴角挂着一抹芝麻酱,有点吓人又有点滑稽。
“刘总不是不和他们折腾吗?”我试探着问,不知道他想不想讨论。
常沛叹了口气,“谁不斗啊!刘总原来和陈总关系近,后来陈总被架空之后,刘总就成了赵总的眼中钉。董事长各打五十大板,下面不好办事啊!”
难怪他想走,原来如此。
话既然说开了,趁着两分吃兴,三分酒兴,常沛一点点的跟挤牙膏似的把自己在工作中受的窝囊气说来了,说到后来便如山洪暴发,一泄千里,不可收拾!
“你说,张秀秀不就是董事长的女儿吗?身份能和能力相匹配吗?!”常沛愤愤的提到一个让我记挂的人名,“放到我这里,天天不干正事,除了出差就是出差。董事长要是真心疼,你把她调过去,或者把那人调回来,大家皆大欢喜,没必要老卡着我的业务费!我这儿一大堆人等着报销呢!”
张秀秀经常出差啊!
常沛看看我,欲言又止,“你和公子润怎么样?”
“还好吧,晚上通个电话什么的。”
“他没来看你么?”
“没……什么意思?他——来北京出差过?”我小心翼翼的问。突然想起小时候看过的一个新加坡电视剧《人在旅途》,到现在我都记得那男主叫杜迦南,女主一直等他,结果等来的是男主和公司老总的女儿结婚的消息。
常沛道:“可能太忙了吧,他来这里出差了两天,然后回去了。我以为他过来找过你。那时候我在外地,没来得及跟你讲。”
我也不知道什么心情,木然了好久才听见自己说:“是吧,都是不可避免的。一个人在外地,肯定会孤单,尽人事知天命,没什么好说的。”我看着常沛,好像他是我的最后一根稻草:“对吧?”
常沛抓抓头,掏出手机,“要不你给他打个电话,问问吧!”
我们都知道,问题已经不是他出差为什么不来,而是一直就害怕却没人愿意的事情。
“不用了。”我推开手机,“我答应等他,就一定会等他。没道理这个时侯想三想四。先考试吧,别的都没有意思。”
常沛点点头,收回手机,“那你复习,我去收拾东西。”
坐下来,心情有些起伏,低头看书,纸面一片模糊。
肩头微热,一只毛巾递到眼前。很快的擦了擦,我只能说“谢谢”。
常沛在我身后站了很长时间,才叹了口气,拍拍我肩膀,悄悄离开。
一页一页的翻着书,心里却翻来覆去的想着公子润和张秀秀能做出什么事。不知不觉,一个晚上过去,又到了通电话的时间。电话也如期响起。
老套的对话,无非是今天怎么样?吃饭了没有?吃的如何?我不让他问我复习的情况,他也就识趣的不问。对话的内容愈发的简单无趣。
“怎么,心情不好?”公子润的心情似乎也不太好,情绪感觉不太高。
我不想有所隐瞒,与其自己在这里浪费时间瞎猜,不如看看他自己是怎么解释的,“没事,刚才常沛过来了。吃了顿饭。”
“哦,他老去你那里啊!”公子润还是像往常一样半真半假的吃醋,但这醋吃的未免太多,在我看来掺了太多的水分,尤其是今晚,更像是敷衍。
“嗯,你最近怎么样?”常沛和我讲了很多工作上的事,这些不应该跟公子润提。
公子润道:“还好,不错。你呢?”话题似乎绕回来。但是这种一派大好的回答和常沛开始的阴郁如出一辙。
“我是老样子,复习而已。公司给你的压力很大么?”
秀秀频繁的找他,连常沛都忍无可忍,何况别人。
“嗯,还行吧。”
“听常沛说,秀秀最近总去河南出差。”
“呵呵,她要来河南办做销售。她爸不许,折腾呗。一个女孩子做什么销售,简直胡闹!”公子润有些不屑一顾,言语间似乎已经明了很多事情。我想起自己的经历,或许他说的没错。但是,秀秀也未必是为了做什么事!
“哦,她能去河南出差,对了,你能来北京出差么?”我试着问。
那边沉默了一下,“常沛跟你说什么了?”
“能说什么?”
“我那次太忙,又担心影响你复习,所以就没告诉你。”
“知道了。”我觉得很疲惫,从他嘴里听到的和从常沛嘴里听到截然不同。前者让我愤怒,后者让我疲惫,连质疑都觉得没必要,“挂了吧,很晚了,我要睡了。”
沉默了一下,公子润没有任何解释,挂了电话。
小雪之后是大雪,圣诞节很快到来,北京彰显其国际化的特征,圣诞节过的有声有色。
学校的教室难得清静,直到下午才听见两个收拾离开的小情侣对话,记得今天是圣诞节。有些失落,很快又淹没在题海之中。
十点半,走出教室,大街上张灯结彩,人群接踵摩肩,所有的人不管老少都像吃了吗啡一般兴奋。远处的海龙大厦张灯结彩,挂了一棵巨大的彩灯组成的圣诞树。楼下是一片灯火的海洋,我这里太远,只能模糊着看到些影子。
常沛短信说他会过来,后来又说不过来了。无所谓,回去倒头就睡,管他圣诞节不圣诞节,一睁一闭就过去了。
走到住处门口,有个人影再晃。仔细看看,昏黄的楼道灯,也照不出个模样。走近两步,那人似乎有所察觉,向我这里看了看,吓得我向后一退正踩在石头上,哎呀一声,晃了晃身子,还好没崴到脚。
“孟露?”那人的声音很熟,熟的不能再熟!
“公……小公!”这段时间说是早已对他心灰意冷,甚至连短信也不回复,可是冷不丁听到他的声音,还是止不住的惊喜,心立刻飘的高高的,“公子润?”
“呵呵,真的是你。孟露,快开门,我快冻死了。”公子润快走两步,一把抱住我,脸冰凉冰凉的,隔着羽绒服都能觉到手的冰凉。
“好好,你放开我,我这就开门。”笨手笨脚的打开屋门。
公子润抢先一步跳了进来,“加热器呢?”说着已经找到插销,插上之后便坐在一边不肯离开。
我脱下羽绒服,裹住他的手,“别立刻靠近那里,小心冻着。”
“这里暖和,怎么会冻着。”他变了,比过去更加成熟,但是说到他不懂的东西依然是那么幼稚的倔强。
“血管现在收缩,冷不丁加热就会爆裂,造成冻伤。”说什么都是假的,看见真人才知道那颗早就付出的心根本就没收回来,“来,我给你搓搓。然后再烤火。”
“嗯。”他倒是听话的伸出来。我不知道该不该看他,该讲些什么,只能握住他的手慢慢的搓着。
我的手也很凉,他的搓热之后,反倒显得我太凉。
公子润反握住我的手说:“你怎么也这么凉,教室里没暖气吗?”
就算有暖气,一天坐着不动,血液循环不畅也不回暖和。但是这种道理,在这时候没有说的必要。
公子润解开自己的羽绒服,把我揽到身前,手贴着他暖和的腰身,鼻端是陌生很久的味道。然后我听见他说:
“圣诞快乐!”
第三十七章
圣诞节,我以为一睁一闭之间就过去的圣诞节,突然变得那么丰富。丰富的我都不想闭上眼睛,只怕再睁开一切都是梦。看着公子润,我呵呵傻笑。
他伸手点着我的嘴唇,声音也像梦一样轻柔,不过说的什么完全听不到。窗外能偶尔传来两声环路上的货车声音,这说明夜色已经很深了,可是他的眉眼清晰的就像在阳光下,呵呵,不对!就算是在学校海边的阳光下,也从没这么清楚的看到过他的眉眼。
眉毛很浓,眉峰处竟然有一小撮眉毛,大概四五根凝成一股,宛若一朵小花,据说这种人能大富大贵,为什么我以前都没见过!眼睛呢?
不小心看进他的眼瞳,黑色的,泛着淡淡的金色,里面一圈一圈的,好像一层层涟漪,又像层层的漩涡,轻柔而坚定的把人向中心裹挟进去。我兴奋的跳进他的瞳仁中心,在那片柔波里扑腾,直到把自己溺毙,这一辈子都不后悔!
“行了,看够了没有?”那人终于放大声音,把我从YY中解救出来,“暖热了吗?热了就拿出来,我的腰都被你冰着了。做了一天的硬座,来了也没地儿,直接在门口干等着。”
“你怎么不买卧铺?为什么不找个店先歇会?”我讪讪的收回手,有种碰了一鼻子灰的感觉,连问题都带着几分站着说话不腰疼的无赖。
“圣诞节!哪儿有车票可以买!”公子润抱怨着,“从河南过来的火车能买到座位就不错了,哪儿有卧铺呢!我请了半天假直接过来的,没票硬挤上来后补的。”虽然不是春运,可是火车票难买也是事实,何况圣诞节大小也算个节日,能挤上来按照车站的观点并不算“拥挤”。
找出热得快,□□暖瓶里,一会儿就能烧开一壶水。
公子润坐在床边翻着我的书,“我不是想第一时间看见你吗?想着今天过节,不知道你会不会回来的早,就在门口等着。”
“你什么时候到的?”
“快六点半了吧?”
水烧开了,调着凉水,兑了一盆,“把鞋和袜子脱了,泡泡脚吧!这是我特意买的洗脚盆,够深吧,特价呢!”
水到的有些多,端过来费点力气。
公子润张了张嘴,没有说话,嘿嘿一笑,欣然脱鞋。这一刻,我突然意识到问题的严重:“你有脚臭吗?”
“平时没有,今天跑了一天不好说!”这家伙存心不让人好过,等到鞋袜褪掉,我才释然,还好不算熏人,找个犄角放好,又拿了自己的棉拖放在一边。
看着他的双脚泡进水里,这颗心似乎才算落了地,仿佛只有这样才能不算是欠他的。出去拎回两壶水,包括铁壶都打满了,坐上热水,用剩下的水洗完脸,倒掉,回来时,他已经半倚在床头,响起了微微的鼾声。
累坏了。
轻轻推醒他,递上热毛巾,擦着脸,公子润突然说,“再倒一盆吧,水凉的太快,没泡够。”
水已经开了,再倒一盆不是难事。只是一切弄好之后,他往旁边坐了坐说,“来我们一起泡,呵呵!可以说会儿话!”
虽然亲过,虽然摸过,可是脚的接触依然是隔着厚厚的鞋袜,我突然有些害怕,怕自己的脚不好看,怕自己的脚臭,怕脚上的指甲没剪干净,可是看着他眉开眼笑的模样,想着肌肤相触时的感觉,心头又怦怦欲试。
偏偏这时候,他又不怕死的跟了一句:“我不嫌你臭!”
“胡说!”我经不起激将,三下五除二,脱掉鞋袜,一下子塞进盆里,溅起些许的水花,“你的才臭呢!”
“呵呵,臭不臭得闻一下才知道,你说我臭,你来闻闻吧!”他当真抬脚。
“去死!”知他胡闹,却仍然吓得不轻,推了他一下,却被抱在怀里,坐的有些不稳,脚微微撩起,有些离开水面。他的大脚轻轻抬起来,轻轻的踩在我的脚上,便稳稳的压在水底,暖融融的感觉不到任何寒意。
心底像是东北的大暖炕,平展展的铺开一大片,热乎乎的,烧热了整间屋子。
“坐好了!”肇事祸首竟然责我不好好坐,但看他微红的耳朵,我好心情的没有计较。难道,这也是他的第一次?想起这个,心情大好,双手支着床面,肩膀蹭着他的大臂,歪着头斜仰着看他,傻笑啊傻笑!
人家的45°仰角都是充满了惆怅与优雅,为什么我的45°永远像个傻子?
傻呵呵的问出这个问题,他竟然很牛掰的说:“因为他们看的是白云这种傻乎乎没智商的东西,而你看的是我,所以一比较就显出你的傻了!”
呵呵,好吧,只因我的目光一直在追逐着你的影子,所以就变傻了。这样理解,我也能接受!
低头看着自己的脚,比比他的,好小。他似乎也发现了,刻意对齐了脚后跟,大呼小叫:“孟露,你的脚怎么那么小?!”
小吗?我穿三六的鞋,当然偶尔也穿三五的,可是我从不去儿童柜台买鞋,难道这也算小脚?
绷直了脚尖,也不过到他的前脚掌中间位置,还是拿最长的那根脚趾头的顶尖处算。
“啧啧啧,看看你的脚,跟团肉包子似的,我以为你多能跑呢,原来就靠这两团包子滚的啊?!”他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却气的我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大二的时候,我曾被他鼓动着,勉强报了一个八百米,然后临时添加添加添加,到最后实际比赛的时候不仅参加了八百米女子组的比赛,还参加了四乘一百接力,四百米接力,和二百米的比赛。累得我几乎虚脱,他却只知道捧着奖状在老师面前现眼。
当然,我也有所收获,从此后他再也不敢拿班级荣誉对我吆五喝六。
“胡说什么啊!”我为自己辩解,“我本来体育就很好啊!短跑长跑我都很厉害的,天生就有这天赋,什么肉包子滚的。我告诉你,我就是没参加,别看我个矮,要是参加跳高比赛,我也能拿个第三名。”这倒不是吹牛,一二名都留给那些体育特长生,但是普通学生里面,我要说第二没人敢说第一。何况,小时候个子长的早,老师特意领去练的跳高,我弹跳好,爆发力稍逊,但是动作领悟快,老师还挺重视的。
那时候,体育老师跟我妈讲,说我身材比例始终,肌肉发育匀实,是个练体育的料子。但是我妈认为那都是小三门,不能作为正经的出路,愣是把我从训练队里拉出来,塞进子弟学校,一关就关到大学里,变成今天这幅懒样子。
公子润捏捏我胳膊上的肉,嘿嘿一笑,“就这?”
松是松了许多,基本上也没什么肌肉,但要是豁出去还是能激起不少能量的,我摆了一个pose给他看,另一只手攥成拳头,塞进睡衣里,放在大臂上,做小老鼠跳跃状:“见识没?这叫muscle!”
哈哈哈!公子润笑倒在床上,脚上溅起的水哗啦啦的撩了一地。我手忙脚乱的按住他,拽他起来捶他:“别乱动,万一结冰了会滑到的!”
“好好好!”公子润抹着眼角的眼泪,“不乱动,不乱动。诶,水凉了,倒了吧。”
“你去。”我犯懒,谁让他刚才笑我。
“我不认路。”明显是推脱,这家伙能懒的时候绝不勤快。我早就知道他的德性。悻悻的擦干净脚丫子,端起水盆,倒在外面的水房里。黑黑的楼道,平时我从不敢出去,今天或是以因为他在的缘故,我竟来来去去跑了三趟,满头大汗的收拾完,关上房门的时候才想来害怕。
房东很好,床给配的是一米二的加宽单人床。我自己又买了一个电热毯,烧的暖暖和和的。等我忙活完了,就看见公子润大大咧咧的钻进被窝,就着紧靠床头的书桌的灯光,在翻着什么。
我猛地想起来,今晚他不走,今晚我们要住一起,今晚——只有一床被子。
其实是两床,如果压脚被也算一床的话。
但是这寒冷的天气,这没暖气的屋子,就算有个电暖气,为了安全,睡觉前也是要关掉的。如果只盖一床被子,后半夜不把人冻醒,就把人冻死,哪个都不是好结果。
公子润似乎没想那么多,优哉游哉的看书,看见我关好房门,拍拍自己身边的位置往外边让了让。那意思是,你睡里面。但是我们还没领证,我凭什么和你钻一个被窝啊!
莫名其妙的,我想起和谢亦清在一起的那个晚上,会不会自己又想起什么,莫名其妙的触怒公子润再把他气走呢?如果是那样,我宁可不要这份绮丽。
“怎么还不上来?”公子润抬头看我,“穿着棉拖很保暖吗?”
我还在原地转磨磨,他笑着说:“安啦,你不同意我不会怎么样你的!难不成你还让我这么晚了去找旅馆吗?”
我嘴硬的辩解着,手脚却自动自发的爬了上去,一溜烟的钻进被窝,真的很冷,“哼,我才不怕你呢!”
“谁让你怕了,我还怕你吃了我呢!”公子润有一搭没一搭的翻书,嘴上丝毫不让。
“我才不像你们呢,我要是吃了你,肯定会对你负责的。”我阿沙力的拍拍他,一副大姐大的德性,却漏了底子。
“像我们?”公子润似笑非笑的看着我,“我们怎么啦?你对我负什么责?”
汗,庐山瀑布冻成了冰坨的汗!
人家明明说我是吃人的妖怪,字面的妖怪,我却自动自发的理解成男女关系,这种引申当然必要,但是在这个刻意装纯的家伙面前好像我满脑子低俗想法儿似的。
丢人!
我干脆钻进被窝,用被子蒙住脑袋装起了鸵鸟。
“咔哒”,我听见灯灭的声音,然后身边有细细簌簌的响声,床上下晃动着,过了一会儿安静下来,一具热乎乎的身子就在我身边,安静的躺着,散发着不容忽视的热量——烤着我!
公子润没有动,一点儿也没动——除了从他鼻孔呼出来的气体撩拨着我脸上的神经,手脚都很安分的与我保持距离。倒是我,在调整姿势的时候,不小心踹了他几脚。
“你能不能老实点!”他干脆伸出脚丫子压住我的腿,“别乱动了,好好睡觉!”非常非常正经的话题,甚至是充满正义的指责。如果我爹娘听见,也会为自己女儿害臊的。
他的腿很沉,非常沉,死沉死沉的。我觉得自己的腿都快被压断了,血管都黏在一起,血液叫嚣着四处冲突寻找通路,渐渐挤成若干个大血疙瘩,全靠皮肤的弹性在那里撑着,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撑不住了,噗的一下全爆了!
很快,连脸都热得像要撑不住了!
不行,我得疏通疏通,在这样下去会脑溢血的。我还是处女,我还没玩儿过男人——虽然有个近在咫尺的,但是我不能还没碰过他就脑溢血成半身不遂!
我想着可怕的结果,悄悄的、慢慢的抽回自己的腿。
才一动,他就哼了一声,好像醒了过来。长臂一伸,便把我揽了过去。
骗子,骗子!我就知道他是个大骗子!
说什么不会动我,分明是算好了时候,先动脚后动手,他都算的好好地。如果我有一点说他,他必然会理直气壮的说,谁让你乱动!
冤枉!
我心里哭天抹泪,嘴角却忍不住咧开了,原本向外弓着的后背,也悄悄的抹直了,一点点的贴近他怀里。这回,他倒是没动静,很开放、很平和的等着我,好像一条很有耐心的深海大怪鱼,长大了嘴巴躲在礁石里,看着小笨鱼自以为聪明的一点点落进陷阱。
我是如此的聪明,知晓他的一切秘密;却又如此的愚蠢,毫不犹豫的把自己彻底放进他的嘴里——不,怀里!莫非这就是女人的天性?
公子润没有像谢亦清那般紧紧抱着,只是圈着我,低声说:“冷吗?”
天,这不是冷,而是热,我觉得我都出汗了!可是紧张竟然让我点了点头,感觉好像后背冷飕飕的进风。
他抱紧了一些,又压了压后背的被子,说:“暖和了吧?”
我点点头。他说:“睡吧!”
啊?
“怎么了?”似乎觉察到我的吃惊,他又追问了一句。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难道要真的盖棉被纯聊天?脚已经被人压着,手呢?动了动,哦,在他的胸膛上,真是不好意思。我想不起应该放在他腰上,还是放在自己身侧,摸了摸,还有一个小疙瘩?!好奇之下,我伸出两根指头对着……捏了捏——
呼的一股风。公子润握住我的手,“别乱动!”
后来我才知道,男人也有□□,也不能乱摸,尤其是捏,会被雷劈的。当时只觉得好像做错了什么,很紧张的冒汗!本来就冷,他动作猛了些,单人的被子总有罩不住的,一股冷风吇溜钻了进来,上来我就打了个喷嚏!
喷嚏自然带水,我又不能动,全都招呼到他身上。公子润平时就有点爱干净,我觉得他好像抹了抹脸,然后说:“你想干什么?“
有点咬牙切齿吧?
我赶紧闭上眼睛——装睡,还说:“睡吧,睡吧,明天还要早起!“
公子润没说话,只是不断的动着上身。一会儿的功夫,就把自己的秋衣脱了下来。幸好里面还有一件背心,我两手几乎悬空,被他轻轻一拽,便盘在腰上,“别乱动了。帮我曳好后面的被子,早点睡吧!“
这回是真的早点睡了。朦朦胧胧的时候,我听见自己嘟嘟囔囔的问他:“小公,你是处男吗?”
他好像回答什么,但是我忘了……
一觉醒来,天色已经大亮。
外面能听到老头老太太晨练的声音,还有清洁工扫地的声音。我已经养成早起的习惯,但是这样躺在一个人的怀里,看着头顶透着天光的窗户,听着平凡悠远的人世声音,一种满足而祥和的感觉弥漫着全身。不用想别的,也不用担心什么,就算这里是陋室吧,我却觉得自己已如公主皇后一般获得整个世界。
“醒了?”他也醒了。见我看上面,他也看过去,支着耳朵听了一阵才说:“你要背英语去吗?”
“不去,今天我们在一起。”一夜了,我已经可以很自然的钻进他怀里,就像那里是我的另一个被窝。
公子润说:“不行,我得赶紧回去,今天只请了半天假。”
“怎么请假都不许啊?”我记不得公司里谁这么别扭,即使何春菊在的时候,对于销售们来说,根本不用请假,只要完成业绩,随来随走!
公子润道:“常沛定的规矩,他跟我关系好,拜托我一定要遵守,不然他也不好做。我这次请假也是前后凑了凑,我们主任说……”他皱了皱眉头,似乎想起什么。
“怎么了?”
“没什么?他就说我要请假必须得常沛批,他管不了。”
“那你怎么请的?”
“我事情急,顾不了那么多,直接让主任给常沛打电话,我就坐车出来了。”
“那常沛给你打电话了吗?”
“没有!”公子润摇摇头,“不过,秀秀打了一个电话,问我去哪里?我说回家。呵呵,太烦了!”
这话中似乎有话,“什么烦啊?”
公子润已经坐起来穿衣服,看不出来还挺有肉的:“都在一个公司,就算她是董事长的女儿,也应该收敛一些。现在搞得尽人皆知,让我做事很被动。”他扭头认真的说,“做好了,人家说是董事长帮你;做不好了,说你不用担心背后有靠山。我自己就不能把事情做好吗?露露,你说,我没这能力么?”
有,那也只是在学校证明的!但是,社会要比学校复杂一百倍。能少奋斗三十年便宜,可比自己的能力更珍贵。
我热烈的鼓励他:“有,你肯定有!我相信你!”心里却暗自腹诽:总有你撑不住投降的时候,这么一想,又觉得自己住这个破地方拼命的奋斗,实在是件很凄凉的事情!
第三十八章
来去匆匆,公子润走了之后,我坐在教室里想自己是不是趴着睡了一觉,睁开眼,圣诞节还没过去?
学习的枯燥如果成了习惯就不会觉得难受,每一天都是可预测,只有每一天的结果不可预测。书本的侧页是深深浅浅的污渍,凭着这污渍你就知道哪些是重点,哪些是难点。有时候,就着教室里的阳光,最大的乐趣就是用指甲挑开没有污渍的地方,看看是什么内容竟是自己没有看过的;或者那些最脏的地方,看看是什么东西让自己如此摩挲?
教室都是阶梯的。这里不是我的大学,却和我的大学一般无二,偶尔也可以看见拎着饭袋子的学生,咣里咣当的走过。看她们仰着脖子,拉着书包,驼着背,有气无力的走进教室准备上课,然后在下课前几分钟蹑手蹑脚踮着脚尖从后门溜出去,手里拎着六七个布袋提前打饭。最喜欢看的,是第四节课下课铃一响,从对面教室冲出来的前三名,一个赛一个快,一个赛一个的精神,挤在门口互相撞一下都不计较,撒丫子冲出宿舍楼,捡着最近的距离踏花踩草的冲向食堂。
从一个冬天走向另一个冬天。我还记得上一个冬天,我就是这样浑浑噩噩的过着,纠缠在自己看不清楚弄不明白的感情中,可是转眼第二个冬天,我却和最不可能的人在一起,坐在另一个不属于我的校园中,看别人重复自己的日子——好像转世轮回,好像前世今生,好像……很沧桑。
现在我已经不再趴着桌子睡觉了。但是在我右手斜前方,固定坐着一男一女两个小恋人。看他们的书大概也是考研的,但是两人似乎都不用功。男孩子常常看着看着就打起瞌睡,女孩子会趁着男孩子睡着的时候从书包里抽出花花绿绿的漫画偷看。我见过男孩子悄悄的抬起眼皮,然后转个头扭向另一边;女孩子看的就更加大胆。只是,当下午的阳光斜射在男孩子的嘴角,看着蜿蜒而下的一道涎液的时候,我就忍不住笑了——不是毛病,只是生理反应而已。有时候,女孩子会掏出面巾纸——细细的,心相印的那种粉色的纸巾——轻轻的擦去男孩嘴角的口水。然后皱着眉头抹去落在纸上的痕迹。我想起公子润皱着眉头说:“怎么又流口水了,刚给你擦了!”
冬天,我像一个阳光下的老人,蹲在角落里从周围的喧嚣中采摘着似曾相识的景象,然后固定在墙上,慢慢的欣赏,考研,让我的时间静止下来,心情也不再有波澜。
——我承认,对常沛的帮助其实是幼稚的;
——我承认,对何春菊的怨念其实是没必要的,换了谁哪怕是自己都会如此;
——我承认,对谢亦清的讽刺其实是刻薄的,这个年纪能看清道路的并不多,他已属不易,我必须为自己的鲁莽承担责任;
——我承认,对杨燃天的处理是不理智的,在最初的最初就应该让尘归尘土归土,不该浇上水,捏到一半却放弃;
——我承认,对段姜的讨厌是一种嫉妒,一种羡慕,在我工作的日子里,我似乎都在比着她的积极悄悄的努力,甚至连衣服,也暗暗的攀比,呵呵,女孩子啊!
——我承认,自己是幼稚不谙世事,懒惰不求上进的;
——我承认,至今还看不透公子润,也许只是因为他始终在我身边,而看清一个人需要时间和距离?
复习的空隙,脑子会偶尔飘飞,想着回忆着,不用占用很多时间,却有原来如此的恍然大悟。因为这些记忆的碎片,我的考研生活也没那么枯燥烦人了。
北京的冬天有雪,却不多,大多时候都是干冷干冷的天气。哈气在空中迅速凝结成冰雾,扯成各种形状。元旦快到了。
从圣诞节到元旦,这段日子过得很惬意。我开始很“不要脸”的在电话里都公子润,说他光光的身子没肌肉。他那边是集体宿舍,座机回复过来,周围一干男同胞支楞着耳朵听。他不能回嘴,也不能明说,还得装成不在乎的样子试图把挑逗扼杀在回答的过程中,不让人知道“□□”。偶尔也听到别人起哄,问他是不是秀秀的电话,他都说不是。后来就没人问了。既然如此,我也没必要纠缠这个问题。
还有两天就要过元旦了,今年春节早,一月份的月底就是新年,按照往年考试规律,考试时间大概是元旦过后两周。元旦过不过?是个问题。
公子润说反正已经过了圣诞,元旦就专心考试,等到考完了,连着新年一起过。他倒是有一天假,趁这个时候可以回家看看。还把家里的电话给我,说不放心的话,可以打这个座机查勤。
其实也不在乎这一天的,我现在已经完全进入考试状态,木木的脑子里,除了试题什么都没有。如果再折腾一天,回到这种状态的确需要日子。想都没想就答应了,因此连家也不打算回去了。给爹娘打了一个电话,说元旦假期短,想着跟朋友出去玩玩,过年再回去。老娘没有多说什么,但是口气还是让我伤心了一下下。
元旦前一天,六七点的时候接到公子润的短信,说他已经上了火车,大概明天一早就能到家。教室里空空如也,不是没有伤感。只是想到别人不用功自己用功,就比别人多一分机会的时候就又得意了。这时候,最初的动机已经忘了一干二净,只是为了考上而努力着。
晚上八点多的时候,常沛给我打电话,他很吃惊我还在看书。说也不差这几个小时,明天再看也是一样。
想想也是,好歹也是一年的最后一天,何况这是一个值得纪念的一年。
收拾好书包,到了楼下,常沛坐在他那辆切诺基里等着。
找了一家湘菜馆,他说我吃食堂吃的寡淡,不如吃点重口味的。我喜欢湘菜馆的钵钵饭,对他的提议没有异议。
人很多,常沛的情绪好像不太高,不像平时那么多话。我觉得自从复习之后就好像与世隔绝,碰到别人不开心或者开心的时候,连怎么应对都不知道。讷讷的加了些菜,想着要不要给他,又觉得筷子沾了自己的唾液实在不卫生,纠结了半天,还是闷头自己吃饱再说吧!
“呵呵,看你吃的,真香!”
我警告过他,不许问我复习的事情。所以,他也不问复习的怎么样,有没有把握之类的。
“你怎么不吃?”我问的像个白痴:明知道人家不吃,还吃的跟头猪似的!
“没胃口,你吃吧!”常沛推了推眼前饭菜,想了想又加了几片菜叶,“还是你现在好,无忧无虑的,哪儿像我啊!”
他很少向我抱怨工作,我只是从他的神情和遮遮掩掩的话语间感觉到目前的情况不是很好。
“怎么,还没有好转吗?”上次他几乎要跳槽,这么久了,不知道情况如何?
“还行吧。业务有了很大的气色,老业务员们也差不多听话了。”他摇摇头,“唉,咱们公司,你又不是不知道。哼哼,公私不分啊!”
我想起他说秀秀出差的事情,心里一沉。
常沛问:“对了,你和公子润怎么样了?圣诞过得如何?”
我想起公子润说他请假得直接问常沛的意见,而且好像很难请下来,“还行吧,对了,为什么公子请假要跳过他们领导啊?”
常沛苦笑一声,“你以为我想啊!”言下之意,似有难言之隐。
“有什么问题吗?”
我已经完全没了刚毕业时的敏锐,甚至连筷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放下了。
“没什么问题。公子现在是大人物,连董事长都亲自过问。哪里是我能管的!”
“他和秀秀……”我不太确定,但是常沛轻易不说人坏话,即使提起什么,也多是挑轻的说,今天这般抱怨,显然事情已经不一般。
常沛道:“说真的,你和公子发展的怎么样了?”
我留了几分,“还行吧,一般般。我这不是复习呢,也就是通个电话什么的。”
“最近他和秀秀的事情,公司里有很多说法,但都是无稽之谈。但是,上边跟我打过招呼,过完年人事调整的时候,公子润可能要做河南办的主任,重点培养一下。公司最近扩张很快,马上要上马一个新项目,如果没有意外,下半年,公子就会调回北京,参与那个项目。那个项目不小,在吹风会上的规划是要单独成立一个子公子运作,但是管理层还没定,不排除多给年轻人大展拳脚的机会。”常沛顿了顿,“他的前途还是不错的。”
常沛没说任何绯闻,也否定了公子和秀秀的关系,但是傻子也能听出来,一个没背景没关系的年轻人刚过实习期几个月就要提成主任,还要参与新项目,新项目还给年轻人机会,公子润的前途当然一片大好!可是,凭什么这么大好?
连常沛都说过:现在他的事情是董事长亲自过问的,常沛都不能管!
虽然我的脑子已经木了,但是这点联想还是有的。好在,我还有几分清明,也许都是秀秀的自作多情?
“呵呵,秀秀也太疯狂了。不是她威胁董事长提拔公子的吧?”我吃了口菜,压下胃里的难受,“就凭公子那点本事,可能吗?”
常沛笑了,“他挺厉害的,很有能力。对了,说起秀秀的确疯狂,圣诞节刚过,她就快递给公子九百九十九朵红玫瑰,据说把办事处的客厅都塞满了。好像现在每个周末,都会送给公子一束玫瑰,他的办公桌上,鲜花就没断过。嗯,还有巧克力。老陈跟我抱怨,他的牙都快吃掉了。呵呵!”老陈是河南办的主任,一个很精明的老销售。
一桌美食,索然无味。公子润从没说过!
“她怎么这么疯狂?”我小心的问。
常沛说:“听说好像是因为公子润圣诞回家没叫上她吧?她可能觉得自己做的不够好,再弥补一下。唉,要说做女人到秀秀这份上,也可以了!”
既是当着我的面,常沛不会太支持秀秀继续说:“不过你放心,公子润从没对人承认过他和秀秀的关系,还老躲着她。我看只是秀秀的一头热,你放心好了。”
我放心么?
公子润不承认的东西多了!我突然开始疑惑,自己究竟懂不懂他?也开始记起学校里那个充满野心的男生和从上海回来失意到极点反复挣扎的他,这个人似乎和圣诞夜那天来我的小房子里的人截然不同。难道,有人披着公子润的皮穿越了?
我还是点点头:“嗯,没事的,我现在得专心复习。就像你的说的,既然努力了就没有放弃的道理。”
常沛看了看我,担心的模样昭然若揭,“你这样想就对了,如果以后有什么想不开的就给我打电话。元旦回来后,我都在北京,你随时可以找我。”
我只能让自己笑一笑,想弄个云淡风轻的,但从常沛的反应看估计比哭还难看,因为他的眉头皱的更紧,“只要你相信公子润就没事,我觉得你现在的状态很好,一定要保持下去。”
我点点头,一点胃口都没有。
常沛又聊了些别的事情,尤其是他考研时遇到的和听说过的糗事,大家高兴不高兴的哈哈一笑,权当对彼此的一个交代。
回到宿舍睡不着觉,给老爹老娘打了一个电话,心绪烦乱之余,差点没有说漏嘴。匆忙挂了电话,想起自己竟然连家里的安慰都不能得到,颓然的坐在床边,觉得自己如果这时候自杀也是有情可原的。
不过,我要是自杀了,不是便宜了公子润和张秀秀那对狗男女?想起这事儿,心头的火一窜一窜的。但是也有点奇怪,常沛以前从来不说这事儿,怎么最近好像老提呢?
模模糊糊觉得哪里不对劲,莫不是常沛喜欢上秀秀了?
这个念头一开,其他的就打不住了:常沛喜欢秀秀,秀秀喜欢公子润,公子润喜欢我,我呢?幸亏喜欢的是公子润。如果前面一个把持不稳,喜欢上了常沛,那事情就玩儿大了!当然,我也清楚,常沛虽然对我好,但是从没给我机会去喜欢他。他是一个成熟男人,知道该怎么把握和女人的距离,而我貌似也经历了不少,非常适合这种暧昧的距离。如果当初谢亦清或者杨燃天也有他这般,恐怕就不会有今天的一切!我大概正躺在家里,抱着撑了一肚皮的饺子诶哟呢!
想起老娘的饺子和家里的饭菜,尽管已经吃饱了,我还是禁不住流口水。噌的爬起来,不管了,赶紧忍过这两周,考完试,我立刻回家。回家就坦白交代,在家里找份工作吧!
我觉得自己已经努力了,也受了这么多苦,就没必要继续强求自己。如果考上了,来北京好好读书,找工作落户口。如果考不上,属于尽人事知天命,就老老实实在家呆着,找个可心的工作伺候爹娘好了。
越想越觉得靠谱,什么二学位,什么进修班,全抛到脑后,满心都是考完之后大解放,回家可以抱着老娘撒娇的欢心。
公子润和秀秀已经在这种七拐八扭的思绪中被挤到了一边。抱着书本又温习了一边复习的内容,这才打水收拾,老老实实的躺在床上睡觉。
躺下的时候,拿着手机想了想,还是关机没发短信。我告诉自己,在火车上财不外露,没必要再骚扰他。但是似睡非睡的时候,眼泪还是不争气的掉了一颗。
考研太累了,真的!
第二天一大早坐进教室,低头抬头之间,已经到了十点左右,赶紧掏出手机拨通公子润家里的电话,是个大婶接的:“哪位?”
“哦,”我不知道公子润有没有跟他妈妈说我们的关系,犹豫了一下,“我是公子润的同学,听说他今天到家,不知道到了没有。”
“没有呢,说是火车晚点。你叫什么名字?”他妈妈的声音很爽朗,不知道怎么养出那么一个弯弯绕的儿子?
“我叫孟露,如果他回来了,麻烦您跟他说一声。”
“哦,孟露啊!呵呵,好,我跟他说一声。”
他妈妈一笑,笑的我脸红耳朵热。真是遗传的,公子润向我暴露他知道我踹门意图的时候也是这么笑的,听着同一频率的笑声,我觉得他妈妈一定知道什么。但是我又不能直接说,阿姨,我是您未来的儿媳!
这也太上杆子了!
十点半,还没收到电话,忍不住拨过去。是个大叔接的,对话差不多,也是那种呵呵笑的声音,不过我听见旁边那个阿姨的声音:“怎么样,怎么样?”
这老头老太太很无聊吗?
到了十一点,我的手机终于响了,是那个座机号,不会是他爸他妈找我的吧?我突然意识到,公子润在学校好像从来没留过他家的电话,而我一个女生就这么没经任何介绍的打过去,说找一个男生,放在任何一个正常父母的眼里怕都是“有问题的”!
看来,我那莽撞的性子,并不因为而减少哪怕一分!
接起电话,是公子润的声音,带着笑意,好像刚跟谁说完话,“你找我?我刚到家,火车晚点了。妈,给我来点水!”说的跟大爷似的,到家真好啊!
“不给!”我赌气。
“给什么?”他没反过味。
我说:“不给你水。”
你让你妈给你水,我不给你水,谁是你妈?
听到他在家的声音,那头的温暖似乎也传导过来,这个元旦没那么难过了。
睁开的眼睛,很容易阖上,神清气爽的再睁开,元旦就过去了!
第三十九章
元旦前推后进基本上是三天假,第二天对我来说仍然是普通的一天,只是到了晚上才想起来那家伙歇着也不给我多打几个电话。继续查勤吧。
接通电话,是阿姨接的,她说小润不在家,他朋友来了,还没回来。
这家伙,明明打着陪父母的旗号回家,到了家却不在家呆着反而出去玩儿,还不如不回家呢。嘟嘟囔囔的抱怨着,看看表,已经快十一点了,男生凑到一起难免喝多吧!
唉!
第三天,依然如此,不过公子润下午的时候给我发了个短信,说上火车了,让我好好学习,抓紧时间。怎么跟老爹似的!
常沛年前说的话,像一小片乌云在天空的一角悬着。但是就像这北京的天空,因为污染天天都是阴云,可是上班的人匆匆忙忙根本觉不出和平时有什么区别。只有下雪或者下雨了,人们才会抬头看看——哦,变天了!
因为公子润的短信很有规律,偶尔的电话也听不出什么异样,所以慢慢的我也就忘了这件事。常沛周末打电话,告诉我好好复习,考完了就陪我好好庆祝一下!
呵呵,我发现自己好像学会体味人家的关心了。公子润的,常沛的,虽然不多但是足以让我想起来的时候放松的把嘴角展开。心里也跟着暖和起来。
考试前并没有安排的太紧张,原来为了将就某些没复习完的内容,还会延长一下时间,到了考试前,书可以不看,休息的时间却卡的更严格了。甚至连兴奋点也慢慢的向考试时间调整,没有什么变化,却有看不到的紧张压在整个人的身上。我没办法把它发泄出去,只能竭力将这种紧张分摊在全身的每一寸肌肉上,而不是集中在某一点。按时睡觉成了我告诉自己复习完成的最好暗示。
晚上的短信甚至连复习的事情也不提,公子润不小心在电话里提了一句,我啪的就把电话挂了,关机睡觉。第二天,同样的时间打过来,就不再提及。有时候,心里会有些内疚,但是整个人就像绷紧的弦,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去照顾别人。
两天的考试,匆匆忙忙的一闪而过。从早上一睁眼,开始临阵磨枪,一直磨到晚上睡觉,不同的书本有序的轮流替换着。第一天晚上躺在床上,心里几乎记不得白天考了什么,只晓得第二天要看的是不是已经看了?
第一天晚上,公子润如期打来电话,我知道他想问考试的事情,但是上学的时候我们就曾经聊过最忌讳的事情,其中之一就是考试的间隙问考试的情况。想必他还记的。
期期艾艾的,公子润终于想起来问我吃饭的事情,我说吃了。他说吃的什么,我想了想,记不得了!那边扑哧一下,也不知道有什么开心的。他又问屋子里暖和吗?我说应该暖和。他说为什么叫应该暖和,我说一直没脱羽绒服,但是暖气是开着的。他沉默了一会儿说,要是有大房子就好了。我说北京房价很贵,他说我们会挣到的。
说到这里,我觉得他有点欲言又止。难道有什么事?
但是公子润没有继续说下去,让我早点休息,便挂了电话。
挂了电话,洗脚水也有点凉了,收拾干净,熄灯睡觉。
考研,其实和高考差不多,但是更寂寞,更辛苦。
第二天终于考完了,走出考场的时候,我突然发现天上竟然挂着一个大大的太阳!低头想想,这半年我几乎都没见过太阳,没见过月亮,更别提星星。如果不是雪花雨水落在我脚下,我可能连这些都不曾见过!
其实,情绪是一点也不激动的。走出教室的时候,我甚至习惯性的去想接下来该复习什么。知道看见太阳,才晓得,不用复习了!
按理说,应该像电视里的孩子们疯狂的把书扔起来,抛的高高的,然后像疯狗一样撕得粉碎。可是,我只是木然的拖着书包,坐上公共汽车,回到了租的小屋。开门进去,满墙的书,满桌子的废纸,连凳子上都是。以前我怎么没发现自己竟然如此用功?
书包摞在桌子上,没系带子。“当”,文具袋掉了下来,掉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我看了看懒得去捡,卸下重担,竟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无所适从,颓然的倒在床上,脑子一片空白。考完了,然后呢?
天花板裂了几条缝,我打算把它们数清楚,眼镜夹在鼻子上,视野里一半清楚一般模糊。那些缝隙还有水渍,墙角的地方竟然剥起墙皮。靠近地面的地方半浸黑灰色的陈年水渍,还有一些绿色的东西,浅浅的薄薄的一小片。
我就在这个地方住了半年么?我几乎从没打量过自己的住处。
可是常沛吃的涮锅的味道好像还在屋里盘旋,圣诞那天晚上公子润的体温似乎还在被子里捂着。在这个透着些霉味的小屋里,我似乎走了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隧道,那些记忆和我的时间在静止了很久很久之后,现在——苏醒了。
呆呆的把天花板上十一条裂缝数清楚之后,我拿出电话,拨通公子润,占线。继续躺着,瞪大眼睛,像沙滩上等待涨潮的鱼。水来了,把我冲进大海,就还魂了。
短信的声音:“宝贝,我正在谈事儿,一会儿给你电话,考完了么?”
“考完了。”我不知道别人是不是还加上“还行,不错”之类的话,但是我拒绝对考试做任何评价,甚至拒绝回忆它、承认它的存在。考完了,就过去,无论如何都无法更改了。
回完短信,又挺尸似的躺了不知多久,电话又响了,拿起一看,是常沛的。我知道,大海正在涨潮,我已经闻到红尘的味道。
“考完了吗?”
“考完了。”
“考的怎么样。”
“就那样吧。”他不是公子润,我并不强求,敷衍一下,希望适可而止。
“好,一会儿我去接你,咱们吃顿大餐,嗯,你想吃什么?”他问,语气听着就开心。
唔,我仔细想了想:“我想喝粥,热乎乎的粥,纯白的那种。”
“那不就是白粥么!我都能做。”
“我想喝我妈做的那种,特浓特粘特嫩的那种。”
常沛沉默了一会儿说:“你想家了?”
我点点头,不敢说话,怕哭出来。
“你等着,我马上过去。”他放下电话。
我常出一口气,只要不提父母,我就可以收回眼泪。这算是想念吗?还是已经习惯了?
常沛真是好兄弟,带着我直接去了簋街,一家家店的数过去,最后选中了三汁焖锅,因为那焖鱼味道让我突然很馋。
他说这是用脑过度需要补充营养,应该吃扒猪脸去。因为按照缺啥补啥的理论,只能用脑子补脑子。我说猪脑补人脑,那是谁补谁?
他哈哈笑着,极开心的进了门。落座后似乎意犹未尽,看着窄小的门脸说,不然我们去吃鱼头吧,更补。
我说,我脑子是世界最好的,不需要乱七八糟的东西。
常沛眼里都是笑意,似乎考完的人是他。
我问他为什么这么开心?他说,考完了就轻松了,以后就不用那么受累了。他也不提考试的结果,大概从那个过程走过来的人都知道结果是不可预测不可提的吧!是否能考上,是所有压力被抛开后的唯一压脚的,它是秤砣,让考后瞬间的轻松永远不可能变成疯狂!
常沛给我要了一瓶啤酒,说可以喝,不能多喝,因为很久没喝了,猛地喝起来会伤害身体。我说,你不要太体贴,太体贴我会变心的。
他笑了,笑的深不可测,随着啤酒一起灌进肚子。
我想有些话必须在喝多了之后才能说出来,他有心事,只是需要机会。我又加了一瓶,可是直到我们都喝晕了,他还是什么都没说,只絮叨自己如何考研如何辛苦如何等待机会,他真的比我成熟,也许他早就学会了即使喝醉也不乱说。
等待结账的时候,他扒了扒自己的头发,说:“我放弃了那么多离开的机会,就为了在这里能做点事。可是现在终于有机会了,却不能让我发挥,你说我还在这里忙什么!这半年多快一年的时间,我就是一个笑话,不折不扣的笑话!”
这一晚上,喝了那么多酒,我知道自己等的或许就是这几句,“怎么了?”不敢多问,怕问多了引他注意;也不敢不问,怕他停住从此不甘心!
他恍若未觉,只是摇摇头说:“没办法,人家是皇亲国戚,我们不过是平头百姓。实在不行,再找留爷处吧!”
我问:“发生什么事了?”
他摆摆手,好像又想起什么似的说:“对了,秀秀元旦去公子家过的,全公司都知道了。不知道董事长什么时候过去?”
有五雷轰顶吗?应该没有。天是黑的,地是实的,周围是嘈杂的,可是我怎么就像游离在自己身体之外呢?谁把我的肉体和灵魂劈开了?
我看着常沛摇摇晃晃的牵着一个女孩的手离开,手搭在她的后背上,似乎在安慰什么。那个女孩和我长的一样,哭的眼泪哗哗的,可是我怎么就不伤心呢?
我跟着走回去,坐在车上,他们坐在前排,我坐在后排。女孩子看着车窗外面,常沛不说话,嘴唇抿的紧紧的。到了住的地方,女孩子让常沛走,常沛不走,女孩说我没事了,常沛再三确定才离开。我跟着走进租屋,看见女孩坐在床边垂泪,她哭着我看着,就这样过了一个晚上。等我睡着了,再睁开眼的时候,屋里就我自己。
原来悲伤竟是这样的!
这一带的房东经常出租给学生,所以对考试的情况都了如指掌。我正颓然的时候,房东过来,笑眯眯的夸了我几句有出息,能坚持下来就是好样的之类的话,然后问我是否打算继续租下去。
我摇摇头,振作起精神,告诉房东,就这两天搬走。房东很为难,说年前不好出租,她还没来得及找房子。我说这个月多余的房租就不接算了,押金您也不用退。房东想了不到两分钟就问我还有什么要准备的,亦不等我回话颠颠的就走了。
熙熙攘攘,利来利往。
小区收破烂的已经摆好架势准备收剩下的书本,我端过去的时候周围已经有很多,我竟不知道这里住着这么多“同类”。
收拾了一上午,总算弄得差不多了,打好行李,看看外面艳阳高照,和我毕业时的景象截然不同。希望有个好彩头吧!
门口掠过一阵喧闹,一群男生吆五喝六的往外走,他们住在隔壁单元偶尔会见到。我拎着书包走出来,其中一个男生停下来看看我,很突兀的说:“你要走吗?”
“嗯,回家了。”大家都是战友吧,看着他们开心的样子,我突然觉得很亲切,不自觉的笑了。
“考完了不多玩两天?”他挥挥手让同伴们先走,其他人走开两步却站在一边不断的向这边张望。
我记不得自己跟他有过什么交集,或者是我忘记了?
“想家了,很久没回去,一定要看看的。”
他看看我身后,又看看手中的包说:“谢谢你送我的单词书,我还没来得及还你。要不我现在给你拿去?”说着他就要跑。
我赶紧拉住他:“不用了,都考完了。”
是啊,都考完了,还背单词干嘛呢?他搔搔头不好意思的笑笑:“我一直不太会学英语,看你每天坚持在小花园朗读觉得挺好的。照猫画虎,结果这次英语感觉还不错。”
哦,我记起来了。他是每天站在小花园另一头大声读课文的男生!那单词本是有一次我掉在地上被他捡起来,当时聊了两句,他说这个不错,反正我还有别的,就送给他一本。原来是他!
“是吗?那恭喜你。其实英语最后学的好的,多半都是男生,掌握了方法效果事半功倍。”我就事论事,“战友”的欣喜还不足以打破心里的沉闷。
那男生看看周围说:“怎么,你男朋友没来么?”
难道他见过公子润?我挑眉不知该如何回答。
他又说:“我看他昨天送你回来,今天不接你吗?”
哦,他看见的是常沛。
“那是我哥,他今天要上班,不能过来。”
男生也尴尬的笑笑,旁边那群人开始怪声怪气的招呼他,他搓搓手:“我帮你拎到这车站吧!”说着就抢手中的包。
我连忙闪让,“不用了,我打车走,就在门口。”
他变得很倔强,“没事,那我送你到门口吧!说起来,我们做邻居也做了半年了。你又帮我那么多忙,我还没为你做过什么。嘿——”他转头招呼自己的哥们,“过来,帮忙拎东西!”
那群男生似乎早就等着了,这边一挥手一群人呼啦啦的拥过来,如果不是信任这小子,我还以为是抢劫的。嘻嘻哈哈,除了我肩上的小包没人拎,其他的都被瓜分了。
临上出租车,那个男生终于憋不住问:“你有手机吗?留个联系方式,如果北京这里有什么事情我们可以保持联络。”
我摇摇头,“不了,我回家,不回来了!”
关上车门,北京被抛在身后……
坐上火车,喘了口气才掏出手机打算给家里打个电话。这才发现上面有3个未接来电,都是公子润的。
打还是不打呢?
我告诉自己不要打了,手指却放在回拨键上犹豫了一下拨了出去。
那边很快接起,公子润的声音很沙哑,“对不起,昨天有事耽搁了。”上来先道歉,我突然没那么多火气了,只觉得很委屈,原因也说不出来。
“怎么样,考完了准备怎么安排?”
“你喝酒了?”
“嗯,喝了。”
“不是说不喝了吗?”
“和同事在一起喝多了。”
“秀秀又去了?”我有充足的理由怀疑他,事实上我觉得自己很客气。
“没有,我和老陈他们出去喝的。”
“你要回北京?”
“嗯,最近不回。要发年底奖金了,不会乱动的。对了,你怎么知道的?”
“我知道的还不止呢!”我很奇怪自己什么时候学会冷笑了,深吸一口气,我想平静一下再说。
公子润就着这个空挡说:“你听说什么了?”
“很多。我考完了,努力过了,剩下的听天由命吧。从今往后你不要给我打电话,我也不会给你打。祝你这么早就能找到少奋斗三十年路,你走你的阳关道我有我的独木桥。公子润,我们分手吧!”
第四十章
挂断电话,立刻关机。可是想了想,凭什么啊?难道我理亏吗?又打开手机。
火车驶出一段距离,信号不太好。电话时断时续的响着,弄得我很烦,但是看着公子润锲而不舍的拨过来,心情倒是好了许多。
我太容易满足了!
一面自责,一面拿着手机比划着在有限的地方寻找好一点的信号接收位置——好像很急着接电话似的!旁边老太太还跟着添乱:“姑娘别乱动了,火车里都这样,你把我的衣服都压着了。”
过了一个多小时,信号才稳定下来,进来一个短信:“我一直在守护,你呢?”
呵!没见过这么倒打一耙的,嗯了回拨键,那边很快接起来。我大声的问:“什么意思?”
公子润道:“没什么意思,别人也跟我说了你的事情,我从不相信,希望你能和我一样。你是回家吗?”
“是又怎样。什么事情?我有什么不可以明言的!”
“你和常沛的事情,秀秀说常沛在追你,甚至……”他顿了顿,“周末还住在你那里。”
“放屁!”我气急败坏,“她造谣!”
“那你呢?你听到我什么?”公子润的语气倒是很平和,平和的让人怀疑他刚才他是不是故意乱编的。
“我……那你解释一下秀秀元旦去你家,然后你们两家准备结亲家的事。”我气鼓鼓的,但是心情已经没那么坏了。
真是不可思议,我伤心了那么久,又被他诬陷了一顿,竟然可以这么快的恢复!
公子润道:“你听谁说的?秀秀元旦去我家我都不知道。她说是从公司档案上找到地址的,本来想试试,没想到我家没搬,所以就过来的。”
“哦,那你一定很惊喜吧?有人这么锲而不舍的追你!”我把“追”字咬的很重。
公子润好像笑了笑,说:“是啊,开门的时候的确吓了一跳。不过,也挺后怕的。”
“为什么?”这有什么后怕?男生的思路真是摸不着头。
“太执着了。”公子润说的很不经意,但似乎有些斩钉截铁的味道。
我琢磨了一下,“你是说……嗯,我不太执着所以你喜欢我?或者因为我这人朝三暮四,所以你才觉得我可以容忍你朝秦暮楚——”
“打住打住!”那边笑了起来,“你能不能别加那么多成语,我语文不好。”公子润沉吟了一下说,“你先回家过年吧,有什么事等回家了再说。”
看来还是有事,“你不方便说吗?”
“嗯,反正我和秀秀没什么。还有,离常沛远点儿,那家伙最近不太对头。”公子润周围是喧嚣的车流和喧闹的人声,看来他已经走到大街上了。
“是你让我有事找他的!”我的心情已经完全康复,一片大好的倚在座位里。旁边老大娘拽了拽她的衣服,切,我还嫌脏呢!
“人都是会变的。”公子润说的很严肃,“我现在觉得自己很幼稚,不过早发觉比晚发觉好。圣诞节那天我去你那里,本来就想着看看你是不是和常沛在一起。可是看你呆头呆脑的样子,我就知道你在用功复习,呵呵,那样子跟你沉迷小说的德性一模一样!”
不知道公子润和常沛之间发生了什么,答应公子润以后不关机,不无缘无故闹脾气,不莫名其妙发火,然后诚恳的向他道歉,我才想起来自己那晚那么伤心,连死的心都有,这也太不公平!
抗议之后,他嘿嘿坏笑着说:“你那是自找的,按我说的做就不会那么惨!”
男人都是没良心的,忘了是哪位妇女同志的名言,果然如此!
最后还是有些不放心,“秀秀那么喜欢你,听说你还有机会做很好的职位……”我含含糊糊的说着常沛的话。
公子润哧了一声,“我需要靠别人吗?嗯,工作除外。”现实比人强,我们大概都过了纯粹的争强好胜的年代。
“有一个例外就有第二个!”我万分肯定。
公子润有点不耐烦,“不信拉倒,这个话题没什么可讨论的。我告诉你啊,常沛现在挺牛的,你别见异思迁!”
“我才不会呢!我拿他当好哥们看!”我实话实说,老实说,常沛要是真给我介绍个工作,我还得去,但是如果有什么以身相许的条件就难说了。当然潜移默化,加上公子润背信弃义,我也不排除哥们升级成男友的可能。这算是对感情负责认还是不负责任呢?看不懂,真的看不懂了。我只知道这样对自己身体很好,不会气坏了,不会太伤心,甚至会激励自己看着未来的光明走下去。
自己既然有备份,那公子润是不是——
“秀秀那么追你,你总的给个说法吧?”我继续追问,其实心里忐忑极了。
公子润道:“现在还不是时候,要发奖金了,等年后再说吧!不过我都跟我妈他们说了,他们没误会什么。”
“说什么?”我明知故问,这几天考完试之后接连经历了伤心欲碎,提心吊胆,低头认罪等等阶段,怎么也得给点甜点吧?就算你不给,我争取一个不算过分的。
公子润轻咳了一声才说:“我心眼不大,只够装一个女人。我妈已经拜托我爸了,你愿意进来就进来,反正我是不介意。”
德性,你不介意我还没想好呢!美滋滋的连还嘴都忘了。那边还着急的催:“你听见了吗?”
“啊?没有,你再说一遍,我这里太吵。”
“算了,回头再说吧!”公子润难得腼腆的放下电话。
太甜了,齁着嗓子了。
既然准备再次进京,到家之前在坦白与隐瞒之间好好权衡了一下,决定还是实话实说。反正最艰难的那段时间过去了,我觉得将来不管遇到什么,我也有信心重新面对。经过这半年的折磨——主要是心理压力,我想我已经能够调整自己面对各种问题,更重要的是我开始相信公子润会始终和我在一起去面对将来的路。这些都要告诉父母的,让他们放心,虽然我没有找到工作,但是我找到了一个可以依靠的伙伴。当然,这个人有待进一步考验,但是现在没必要和父母讲这些。
果然,父母听到我辞职的消息后半天没吭声,听到我这半年一直在北京考研,老娘就开始掉眼泪。老爹说了句:“家里这么大地方,不能在家里复习么!这孩子——”然后就回自己的书房了。
老妈张罗吃的,突然天外飞来一句:“杨燃天结婚了,他还送喜帖来,我和你爸都没去。”
“份子钱凑了吗?”
“凑了。”
“哦,是和穆茵吗?”
“对,和穆茵。喜帖我不知道放哪儿去了。你说你这孩子,怎么弯弯绕绕的那么复杂。”
我一口一口的喝着粥,心里却想,他终于定下心了,一年又一年,很多事情就是这么蹭过去的吧?
那个谜底是“我永远爱你”的短信,那一树的玉兰,都已经彻底的封存了。
晚上散步的时候,沿着民心河,我把自己和公子润交往的经过一五一十的坦白——当然是捡着好听的说,也没提他在学校的风流往事。老妈倒是很有经验,听完以后立刻说:“哎呀,这么个孩子,是不是挺招人喜欢的?你不会吃亏吧?”
果然都是女人!老妈当年看红楼的心态和俺现在看小言的心态估计差不多。
“没有,他比较自律的。”我给他贴金,贴的我暗暗咬牙,下次回京一定要连本带利的要回来。
老爸沉吟了很久才说:“带回来看看吧。”
和老妈对视一眼,我想起老爸对我那些男同学的评价,公子润会不会是老爸眼里品相比较好的土豆呢?
晚上电话立刻把情况传过去,公子润沉吟了一会儿才说:“过完年,我去趟你家,然后我们一起进京,正好也见见你父母。”
我倒是没想到他那么爽快,觉得有点不好意思:“那我要不要见见你爸妈?”
公子润笑了:“我妈见过你照片,说你胖胖的,挺好玩儿的。”
啊?我对着镜子照了照,最近这半年瘦了好多,有点紧张啊!
“那我现在瘦了呢!”
“没关系,那天你打电话到家里,我妈就知道怎么回事了。因为我家的电话一般是不留给别人的。”
“切,什么大不了的啊,不就是一个电话嘛!秀秀不是还找到门上去了吗?”
“所以我下次就不留家里的地址了。”公子润说,“我爸把我好熊一顿,说我同时交往两个女生!冤死了,我可是很专一的。”
“是啊,每次都很专一。”我余恨未消。
公子润嘿嘿笑着,“对了,你每次帮我参谋那些女朋友的时候,心里都想什么?”
嗯?有问题。
我决定转换话题:“你追段姜那么多年,终于上手什么感觉?”
公子润亦不示弱,“那你呢?杨燃天也算青梅竹马了吧?浪子回头,你是不是觉得特得意!”
算了,我们两个都牵着一屁股数不清的烂账,管好眼下就行了。
公子润突然很感慨的说:“我现在觉得能踏踏实实的挣钱过日子,是最幸福的。”
我心有戚戚,“嗯,小说都是骗人的。那些看着特喜欢的故事,哪怕在自己身上发生千分之一,就算happy ending过程也不是一般人受得了的。”
单就这半年考研来说,搁在书里就三个字“半年后”。但在我的生活里,却是身体和精神都经受极大考验,几乎崩溃的一段时间。真不知道金爷爷和琼奶奶的女主男主们如何度过那常常用到的“十八年后”!
“那我要不要去你家?”回到最初的问题上,我开始纠结。
公子润说:“等过完年,找个机会我带你回来。丑媳妇总要见公婆的,不过这一阵子我得把你养胖一些,白白胖胖的有福气。”
“猪倌!”骂了一句又觉得不对,那不是说自己是猪吗?呵呵傻笑了一阵,心情大好的放下电话。
老妈看我心情不错,脸上也展开了许多。唉,父母啊!真是太把我们当回事了,以至于面对他们的时候我都不敢不把自己当回事。
老妈拿着同学录:“来,你给我指指,哪个是那小子?我记不太清了。”
我流汗——毕业时走的太急,都没有让同学留言,“妈,这个是高中的,大学的我没弄。这样吧,我给你看毕业照。”幸好还有全班合影。
老爸也凑了过来,和老妈左瞧右瞧才说:“差不多吧!”
嗯?老爸这是什么意思?
等老爸走后,我问老妈。老妈说:“没关系,这两天我给你说说他。死老头不开化,非等你嫁不出才着急啊!看这不顺眼,看那不顺眼的,能嫁出去就行了!”
无语,难道我在老娘眼里还是个嫁不出去的主儿吗?
话说开了,父母每天都编着花样的为我做好吃的,似乎要补偿过去那半年。虽然我还是要进京,但是这一回却不再想托关系进京了。复习的时候我已经看的明白,只要你不要户口,很多小公司都有工作机会。就算是民工吧,那也算一白领民工。
而且,我已经规划好,就算没有考上研究生,还可以参加春季的第二学历招生考试或者在职进修班的研究生。怎么样,都要给自己弄个资本。
年轻就是好,总觉得自己有大把的时间,路可以慢慢走。就算走了一点弯路,也会满不在乎的从头开始。父母从来没有给我任何压力,但是从他们旁敲侧击的问我职业规划就可以看出来,他们心里还是很担心的。
过完年,刚过初五,公子润就来了。一开门,手拎着一堆花花绿绿的袋子,穿着西装笔挺,神情严肃的站在我家门口,我眨眨眼,有点认不出来。
老妈极其热情的把他迎进来,嘘寒问暖的架势让我想起一句话: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满意。
趁着公子润去洗手间的空挡,我尾随进去,问他感受如何,还没开口,就见某人正偷偷的擦汗——敢情都紧张成这样了。
公子润悄悄问我,晚上是该在家里睡,还是自己出去去宾馆睡?我说,你没经验啊?他说他也是第一次。我乐得不行,说你去宾馆吧。他正经的点点头,说也好,太紧张了可能会睡不着。我扇了他一巴掌,告诉他别作梦了,我妈都把屋子收拾好了,他跟我爸睡一间屋子。
公子润看起来脸都白了,说万一自己说梦话怎么办?我说下场取决于梦话的内容。那家伙考虑了两三秒问,我们能不能住一间屋子?我说那你就等着我爸把你打出去吧!
小孩真是太纯洁了,一直到吃晚饭都显得惴惴不安。老爸老妈跟他聊了很多,他倒是有问必答,甚至连自己每月挣多少钱,年底奖金怎么拿,每个月花销大概是多少都汇报了个一清二楚。老妈本来想让他把财权交给我,想想第一次见面不太好意思就没说。老爸又跟他聊了聊政坛内外,国际风云,丫对答如流却上下眼皮打架。
老妈细心,按照对我的经验对公子润说:“子润,太晚了,早点睡吧。”
通常这种请求发出之后,我和我老爸会磨叽一小时左右才能躺到床上。我妈一辈子都是这么过的,所以说完以后就心安理得的看电视。热水什么的都没管。
过了一会儿公子润过来,悄悄问我:“你们家热水怎么开啊?”
我妈正跟着电视揪心,我只好过去给他打开。做好没有半个小时,他已经穿着家居服,脸洗的干干净净,揪着手指头站在我和我妈面前:“阿姨,我先睡觉去了。”
老妈吃惊的长大了嘴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这孩子太乖了,让睡觉就睡觉,真是……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乖的孩子!
我的吃惊不亚于我妈,这么多年的同学,我还真不知道他的生活习惯竟然如此良好!
送他去睡觉,本来我是想多聊一会儿的,问问他今后的打算之类的。可是人家盖上被子,趁我转身熄灯的功夫,已经响起微微的鼾声!
关门出来,老妈指指屋子,我点点头:睡着了。
老妈不可思议的摇摇头,半天才冒出一句话:他妈妈真有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