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白衣贵公子(1 / 1)
“他在小的时候救过我,又在我一无所有的时候陪着我,一陪就是五年,过了不少苦日子。可是现在生活好了,我有能力给他他想要的一切的时候,他却想走了……”
顾怡之听方知楚诉苦,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从来不是会安慰人的人,方知楚也就是吐吐苦水,并不需要她安慰。
等方知楚好不容易放人时,顾怡之却被邵璃拦下了。
“顾小姐,顾府缺管家吗?”邵璃问得很直接。
“邵公子想来顾府?”顾怡之讶异道,前几年她试探过很多次都没成功的从方家把他请过来,没想到今日他主动提出要来顾府。
“是。”
顾怡之打量了下邵璃的表情,看出他是认真的。想到颜如枫帮她应对大长老的事情,顾怡之微微一笑,心道顾则这个人是不能留了,邵璃来得正好,她点头答应:“好。”
此时一个暗卫忽然来到顾怡之身边耳语了一会儿,顾怡之闻之脸色一变,对邵璃一拱手:“烦劳邵公子转告知楚一声,皆是客酒楼,墨染出事情了。”语毕便告辞离去。
皆是客今日被北苑女学的学子包下了,二十桌百余人共同为黎思祝寿。
主桌上黎思一席白衣,一边温和的笑着,一边干脆利落地接下学生轮番敬的酒,她能说出每个学生的名字,还能和他们聊几句父母亲人,指点几句学问,十分平易近人。她身边的男子同样身着白衣,上面纹了几朵白云,面料华贵,绣工精美。但是比起华美的服饰,更吸引人目光的是这个男子的容貌,不少学子借着敬黎思酒,凑过来细细打量他。
颜如枫看得十分好笑,这些孩子正处于情窦初开的年纪,又在北苑女学这个没有男子的地方封闭式读书,所以她们对漂亮公子总是燃烧着浇不灭的好奇心,他每一次看望妹妹时都会被众人围观。这不宴席上还有人争论他和白衣公子谁更好看的……颜如枫耳力好,即使她们压低了声音还是能听见,不过他不在意这些事情,一笑置之。
“林儿还是觉得哥哥更美,”颜林看了一会儿白衣公子,便返回来凝视颜如枫:“黎夫子的夫郎看起来有些……不真实。”
颜如枫也看了看白衣公子,那人只抹了极素的淡妆,低眉敛目,言语轻柔,笑容矜持,举手投足高贵优雅,说是王府的公子也会有人信。但他缺乏骨子里的生机,在最初的惊艳过后,越看越觉无味。他看起来像画上的仙子,却也只是画上去的仙子。
似是察觉到颜如枫在看他,白衣公子回视了颜如枫一眼。只这一眼,颜如枫便感觉到白衣公子一下子富有了生气,他的眼神仿佛锋利的利刃,破除了一切虚幻的假象;又仿若跳动的火苗,让一张纯白的宣纸燃烧了起来,整个人随着这一眼变换了气质。服饰的素雅纯白从定性色转换为了基底色,等待着笔墨的渲染,自信能衬起任意一种雕琢:若绘之以竹,则清雅;若绣之以花鸟,则柔婉;若泼之以墨,则大气;若染之以丹红,则妩媚;若剪裁使之飞散,则慵懒随性;若浸透使之贴肤,则风流入骨。
颜如枫暗道,没想到黎家夫郎竟是这样的人物,他之前怎么没听说过?
忽然大门敞开,一群人闯了进来,他们看起来来意不善,除了为首的一男一女,其余女子都是练家子。
颜如枫没有站起,但是连着椅子挡在了颜林一桌人身前。
那男子被身旁的女子扶着,发丝凌乱,面色枯黄,嘴唇干裂,双眼布满血丝,似是几个日夜不曾休息,神情阴郁地看着主桌。
黎思看清来人,脸色一僵,立刻与身边白衣男子保持距离,站起身对几位夫子吩咐了几句,让她们带学生先回去。
一众学子状况不明地停下碗筷,跟着夫子向外走,频频回头,却见为首的女子一挥手,黎思与白衣男子被团团围住。
“黎夫子有麻烦了,我们难道要袖手旁观吗?”颜林此话一出口,得到学子们的支持:“自然不能,我们要帮黎夫子。”纷纷停下了脚步。
“黎夫子让我们回去自有她的道理,难道你们不遵从师长的话语吗?”夫子们则开口劝说,学子的长辈也点头应和:“黎夫子自己的事情,小孩子不要插手。”棍棒无眼,若是待会儿动起手来,她们自然不希望自家子侄被误伤。一时间去留不决,争议不断。
那一边,扶着男子的女子已经开口质问道:“黎思,你家夫郎怀孕,你却在外边寻欢作乐,竟让那青楼妓子作陪,对得起岁生吗?”
此言一出,四座皆惊,一时间众人纷纷小声议论了起来。
颜如枫没想到那白衣男子竟是青楼中人,他挡在人群前面,很容易看到那人,只见他漫不经心的喝着酒,仿若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似乎早已……习惯。
“这是说的什么话,我黎家的事何须外人插手?”此时黎思脸色已然恢复正常,她大步走过来,从女子手中拉过男子,微笑道:“岁生,我对你如何,你还不知道吗?我和他什么关系都没有,相信我吗?”
女子愤然道:“岁生,你不要怕她,有我替你做主!”
颜如枫暗道,那男子竟然是王岁生,他曾是逐鹿城有名的将门王家的独子,据说文武双全,没想到下嫁到了青缘城。
王岁生红着眼睛看向黎思:“什么关系都没有?那么那人为何坐在这里?”
黎思淡然一笑,挥手指着白衣男子,转头朝向一众学子问:“你们可知,他是何人?”
“不是黎夫子的夫郎吗?”
黎思轻笑起来,摇头道:“自然不是,他是风骨楼的墨染。”
墨染,风骨楼首席名妓。青缘城见过他的人不多,但是几乎每一个人都听过他的名头。
四周指指点点的声音更大了,黎思为什么带墨染来?她们是什么关系?北苑的夫子怎么和青楼名妓有瓜葛?他们真的背着黎家夫郎行苟且之事吗?
黎思从容地面对众人的质问与指责,脸上没有半点愧疚之情,威严而沉默地扫视着众学子。待酒楼静默下来,黎思才开口道:“我带着这个妓子在这里坐了一个时辰,你们就有半数人以公子礼向他敬酒,没有一个人过问过他的身份。”她顿了一顿,面色沉痛:“他不过是容颜漂亮些,你们就以为他高贵了?不过穿了一身白衣,戴了几个朴素的首饰,你们就把他当作纯净无暇的公子了?只是出席了这谢师宴,坐在我了身边,你们就纷纷以礼相待,以酒相敬了?我曾教过你们不可以貌取人,不可先入为主,难道你们忘了吗?”
黎思复又看向王岁生,高声道:“我今日带他来,就是为了给大家上一课,以防他们日后识人不清。再过半年,学子们中便有人要考秋试,之后是会试、殿试、入朝为官、封侯拜相,到时候会与各种人打交道,”她挥手一指:“包括那种人。”
看到黎思现在极为轻蔑傲慢的表情,颜如枫皱眉,他能理解她有喜怒偏好,甚至可以理解她的轻视,但作为一个夫子,她不该引导孩子们对完全不了解的人妄下评判。同人不同命,同遮不同柄,很多人都无法随心行事,很多事都是不得已而为之。他看向墨染,白衣男子的眼神不再温柔,笑容不再矜持,取而代之的是看尽炎凉如死水般的平静的表情。
周围一片恍然大悟的哦声,原来如此,就知道黎夫子不会与青楼中人为伍嘛。
“岁生,你能明白吗?”黎思凝视着看向王岁生,表情温柔至极:“你知道我不屑与之往来的。”
王岁生看着黎思沉默,眼中风起云涌。
黎思趁机摆手向其他的夫子示意,将学子带回北苑。那拨人群渐渐散了。
颜如枫没有走,他叮嘱了颜林几句,看她回去后随着另一拨看热闹的人一起围了过来。
女子见王岁生与黎思四目相视,一下子把他拉了回来,用只能她们三人听见的声音说:“你怎么还能信她呢?若不是她,孩子也不会……”
颜如枫同情地看了王岁生一眼。
“孩子怎么了?”黎思大惊失色,抓住王岁生的衣袖压低声音质问他。
王岁生面色惨白,闭上了眼睛。身边的女子知道自己挑起了他的伤心事,羞愧得满面通红,她闭上了嘴,缓缓地摇头。
颜如枫心下一沉,看向墨染。白衣男子端起了酒杯,看向王岁生,眼中尽是悲悯,他的唇被杯沿划破,沁出了血滴,晕红了双唇。
“怎么会?”黎思提高了声音,抓住女子的领口:“是不是你……?”
“我?”女子恼火,打断黎思的话并大声指责起她来:“要不是你因为那不三不四的人彻夜不归,岁生怎么会郁郁……”
黎思打断了女子,向王岁生道:“岁生,我并没有对不起你,是他勾引我的,你也知道青楼中的男子……”
“够了,”王岁生睁开了眼,他一介男子,说出的话竟然成功威慑住了两个女子,让她们不再言语。他转头看向墨染。
两位男子眼神相对,墨染忽然笑了,血色的双唇衬得整个人妖媚无比,艳冠群芳。酒楼里响起一片吸气声,围观的女子更是难以把视线从他脸上移走。
王岁生看着那一抹刺眼的血红,沉声道:“给我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