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一 哪来的俊俏先生（1 / 1）
“死丫头，你给我回来，你今日若不随我去学堂，老娘打断你的狗腿！”
“我不！娘，哪有十四岁的姑娘还去学堂的！别人家的都呆在屋里呢！”
“喝——你不去学堂去哪儿？呆在屋里？你少糊弄我了，你什么时候收敛收敛你那泼猴儿性子再和你老娘讲那些！”
“我不我不！学堂里那群老古董每天阴着个脸死气沉沉的，我见了就犯瞌睡，啥都学不进去。娘，咱不花那个冤枉钱了成么？”
“合着你就是不喜欢那群教书先生喽？”那三十多岁的妇人将手中的笤帚一放，叉着腰问道。
“那倒也不是，那群七八岁的小孩也烦人的很，还叫我大娘！”那小丫头见她娘不摆那打人的架势了，便也停住了向外逃的步子，只不动声色地小步往后退着，道。
“那你今后就别去学堂了，跟你老娘我一起买豆腐去，走！”那妇人哼了几声，转而上前就要拉小丫头的手往回走。虽说她口上的话稍显粗俗了些，可却生得螓首蛾眉，肤若胜雪，那身段也是极好，一步一移之中袅袅婷婷，有种说不出的成熟风韵。只是此刻面上的薄怒却冲撞了原先的娴静之美。
“娘……你有这么好说话？”周舟却是不信，她娘的脾气她可是知道，白糟蹋了那副美貌，性子却是个母老虎，还好强的很。
“呵，你老娘我当然没有！只是我听说今日那学堂里啊，来了位俊俏的先生，那可叫个仪表堂堂风流倜傥，整条青庐街的大姑娘小姑娘可都跑去看了，你不去学堂，可别后悔！”周母满脸的胸有成竹，也不着急将周舟捉去了，显然是料定了她吃这一套。
“娘你就唬我吧，你前日还说北街的张二麻长得好看呢！”周舟忍不住笑了，一张小脸蛋在晨光下显得柔美又娇俏，有七分随了她娘的模样。
“张二麻咋了？有鼻子有眼的咋不好看？嘿……你别打岔，这回这先生不一样，娘是听说的，娘还没瞧见呢！”周母被周舟一说也有些不好意思，只搓了搓手道：“娘这不是想借个由头也瞧瞧去？”
“真好看？”周舟皱了皱眉，也是有些心动，只又问道。
“贼俊！”周母一摆手，板上钉钉。
于是用过早膳后，周舟便和周母一起，去那平日里甚是不起眼地被埋没在一群黑瓦白墙中的学堂。
学堂的大门不知为何紧闭着，略有些破损的朱漆在阳光下泛着暖光。只是外头却围了一圈大姑娘小媳妇儿，手里还揣着个菜篮子，叽叽喳喳吵吵嚷嚷地讨论着什么。周舟和周母刚就要迈步进去的时候几乎以为走错了路，拐进菜场去了，只是定睛一看，又是下了一跳。赶忙转过身去，沿一条小巷走后门去了。
“看吧，我没说错吧，这先生保准你满意！”周母笑眯了眼，总算少了几分凶悍之气，趁热打铁道：“你就给我安安心心地念书，腹有诗书气自华知道不？你要是念了书，就不愁嫁不到好人家了……”
周舟侧过脸望她娘，那面容饱满而有光泽，一点都不像是三十多岁的妇人，只是鬓角却溢出了几分白色。似是想到了些什么，周舟便只是垂下头去，低声应着。
周舟家住青庐街南巷，是远近闻名的小美人。只是每当街坊谈起她时，总是先夸上一番眸子怎么灵动啊，脸蛋怎么娇俏啊，却又免不了在最后加上一句，只可惜亲爹去得早……
丧父的孤，是在周舟身上打了十来年的烙印。
纵然周舟如何钟灵毓秀，如何嘴甜讨喜，却依旧免不了在身后被指指点点，听得几句闲言碎语。来年周舟便要行及笄之礼，现下却连个说媒的人都没有，更别说出嫁了。
周父的双亲也走得早，现下周家便只剩下了母女二人，原本以周母的容貌，是可以带着周舟改嫁的，只是那时念着周舟年纪尚小，怕进了别人家的门受委屈，便还是留在周家，接手了豆腐坊继续开着。
周家的豆腐坊本就是个老招牌了，周母又精明能干，生意很是不错，每月进账的银子足以供两人吃穿不愁，周母便又存了份心思，打点了不少银子让超龄的周舟进学堂读书，好歹肚子里装了些墨水，媒人说起来也能夸上句知书达理。
周舟自然也是明白她娘心中所想，只是学堂里的老先生实在迂腐，一张口便酸得人掉牙。若不是周舟还心疼着银子，早便逃学出去玩了，所以现下才千方百计地磨着周母别让她再去学堂。
转过一条小弄堂，周舟和周母便看到了学堂那处院落的后门。周母拉着周舟的手停在小门之前，再三嘱咐道：“周舟，你乖，不管那新来的先生是不是真的生得好，你都端着礼数去，千万别像之前那几个先生一样给你气跑了！”想了想，周母又道：“你若是真不喜欢，那好歹也就忍一忍，明年你就及笄了，出嫁了便不用再上学堂了。”
“娘，我知道了，您放心，我今天一定好好听课。”周舟认真开口，却在心里暗自祈祷，老天爷啊，新来的先生不求长得好看，至少也不要年纪胡子一大把啊！冲周母挥了挥手，周舟便转身推开那扇门。
院子里的门边栽了一桃一李，现在正是季夏，暑热还没褪去，两颗树的叶子长得正好，绿油油的看着挺舒心，院内也齐了梅兰菊竹，还新置了不少假山怪石，周舟踱步进去，看到这些却不由地撇了撇嘴，自言自语道：“以为弄些花花草草就能盖住那股子酸腐味么，那些老头天真的也不止是一点两点了……”
碎碎叨叨了几句，周舟便敛了心思，一门心思地去找那新来的先生了，只是绕着堂屋寻了一圈也没见着个人影，再走回原地时，却见着那处李树的浓荫之下有张石桌，两对石凳，桌上摆了好几盆兰花，一个身形颀长的人正静立在桌边，手里执着把剪子，垂着头细细修剪着花叶。
上午的阳光还没到一日之内最热烈的时候，只有细小的几束透过密密匝匝的树叶从叶缝之间落下来，浮碎的金色光斑落在阴影之中，似乎每一束都可以握在手中，明明灭灭浮浮沉沉地镶融暖的色彩。石桌，石凳，那几盆建兰之上，都似乎被熨帖了一番，整齐柔和地散发着微光。
那人是侧着身低着头的，因而周舟并未看清相貌，只能见着一束分外明亮的光束正巧照在那人料理建兰的手上。那双明明拿着不甚风雅的剪子的手在阳光之中白得透明，五指都笔直修长，骨节并不大得夸张，只是像竹子一般节节分明，有着严谨而定心的力量。每一条叶子在他的手中修剪过后都似乎重新焕发了生机，那双拿着剪子的手愣是给他演绎出了一种提笔作画的淡定从容。
周舟年纪小，定力也不够，于是就这样被那双穿花蝴蝶一般好看的手乱了眼，怵在原地一动不动地看那人修剪着几盆兰花。不知为何，周舟在心下却忍不住蹦出一个去摸摸那双手的想法，想了想，周舟还是吞了口口水，忍下了这股子冲动。
那人自然也是察觉到了周舟的存在，却并不在意，只是依旧那么不紧不慢地控制着那剪子修剪枝叶。等到他放下剪子，盯着兰花端详了好一番，才算是满意地微微点头，抬起头来唤道：“周舟？”
“……啊，啊？”周舟这才发觉自己的出神，赶紧低头抹了两把脸让自己清醒一下，一边有些被发现的局促之意。
“我是新来的先生，姓李，名砚之。”那人看到周舟的反应，只是忍不住轻笑了一声，徐徐上前来，又道：“我听说过你的情况了，好像……不太喜欢老先生，我只是初来乍到，也还没什么经验，便先教你，你觉得如何？”
周舟这才看清了这个新来的先生的相貌，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终于知道了她娘听来的市井小道消息所言非虚。那人穿得并未如何考究，外头是件苍青色氅衣，里头是颜色较浅的青白色直裾，可是这身衣裳套在那修长挺拔的身躯上却是怎么瞧怎么好看。
虽说起来周舟要唤他一句先生，可他那副闲雅脱俗之极的姿态还尚余几分建兰的高雅，那俊秀的眉，清朗的眸子，直挺的鼻梁，真说得上是面如冠玉，容貌出挑，怎么瞧都应当是个名门世家的得意子弟，和周舟从前见过的老先生相比，简直犹如云泥之别。
周舟看到这里便笑眯了眼，二话不说便行了个礼，脆生生地唤道：“先生好。”心下却是想着，这么个俊俏先生单独来教她，可算捡了个大便宜！想到今后每日都要来学堂，都能看到这般赏心悦目的人，周舟就觉着自己的未来充满了希望，觉得娘亲的吩咐她都能完成！
李砚之听她这般唤道，便舒了眉头，冲着她轻轻点头，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