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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青,我难受。”把郝冬青匡出门后,方燕茹总算舒口气。
“你真难受假难受?”当两人坐在舒适的茶馆里品茗清茶时,郝冬青色厉内荏地质问。
“你不难受啊?腿还伸得直嘛?大冬天,凉冰冰,坐水泥地上瘾,不怕落妇科病啊你?”
“我已经落了。”
方燕茹审度郝冬青冷冰冰,拒人千里外的苍白小样儿,于心不忍,自己干嘛连珠炮质问,错一定不在她。
“多久了?”
“不知道。”
“女的你认识?”
“打绞肉机里绞出来我都认识。”
两人相对,对着加热中的玻璃茶壶发呆,袅袅的热气飘散,吹不散两女的内心愁结。
“你,千万别跟我爸和我爷说。”
“说,就说,说你听鬼人讲鬼话做鬼事的离奇事件。”
“别逗闷子了,我没那个心情,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
“冬青,我还真要跟你郑重说一说,再别去那个地儿了,那个崂山道士十有八九是骗子,你看他的眼睛,满眼都是人民币,他一个敌方阵营的,能给你出什么好主意,搜罗两句不痛不痒的格言……别瞪我,我哪句不对,哪句跑偏了?你说说看。”
“币种不对……是美元,”郝冬青看着方燕茹俨然师长的大虾米样,挤兑对方:“敌方的才好呢,正中我心,知己知彼方百战百胜。”
“是敌人,不是朋友,你,你们是给男人看软肋,看好欺负呢,”方燕茹念起茹果至今无悔的大爷模样……能想到的对策,除了沉默,还是沉默。读书时,老师的话记忆犹新,不知道怎么办时,唯有沉默,沉默是金。哪有金子,虽然心内沉沉,都是废铜烂铁,但是,自我消化,至少碰不到陷阱,触不及圈套:“新闻报道里不是常有嘛,搞什么糊弄人的法术,劫财骗色……”
“朋友就是敌人。”
“你再去,我就告你爸,你爷。”
方燕茹一字一顿警告时,郝冬青的眼睛逐渐变大,变凸,越来越像郝春风。郝春风说过,他最万幸的就是郝冬青没继承他的金鱼眼。到尾,还是承继啦。
“那,我就告二多多,非法招揽不法人士从事诱骗妇女的地下活动,而且是在正规学校挂牌下的公然违法。”
“快去,快去,他现在不被抓起来,都不知道自己是神经病。”
沉默。两人四目交接,针锋相对。
“随便,想说什么说什么吧,添油加醋更好,谎话千遍是真理。”郝冬青负气地撕扯面巾纸。
“他们根本不知道那回事。”方燕茹心软。
“怎么可能?机关里传得沸沸扬扬,杀人放火都出场了,还讲得绘声绘色,庭芳会闲着?”
“庭芳找小宛谈了还是找你谈了?”
沉默。方燕茹望着郝冬青垂下的眼帘,等待。
“少有,还有她不相信的……”郝冬青嘟囔。方燕茹明白了事态没扩大。
“回去吧,去看看,爷可能是病了。”
“病了?我爸怎会不跟我说?为什么说可能是病了?”
“去检查了,还没确诊。”
“绝症?”郝冬青觉得当头一棒,脑袋懵了。
“阿尔茨海默症,”方燕茹挤出这几个字真心不容易,挤得平仄发音都走了调:“就是俗称的老年痴呆。”
“我爸没说,不是真的。”郝冬青像小孩子样地抵赖。
“我说了没确诊,没确诊告诉你干嘛?我们都希望不是真的。”
郝冬青匍匐桌面,十指纠结,颤抖。方燕茹伸出双手紧紧握住郝冬青的手。
“这次回去必须带上小宛,无论如何都得带上,爷一直对他上门不积极有怨气,得叫老人家高兴,你说呢?”
“不可能。”郝冬青抽出手,缩回膝上自行掰扯。
沉默。方燕茹欲言又止,她希望郝冬青来打破沉默,因为她不知道话题如何进行下去。一杯茶下去,郝冬青还是不言不语。方燕茹深呼吸,直视郝冬青,鼓起勇气。
“他,不打算回头了?”
“不愿意出门。”郝冬青答得简洁轻松。
方燕茹绞尽脑汁想,想起传言的说法,说的是夫婿和小三都被废了。
“脸花头破胳膊折。”
“你……辛苦了。”方燕茹目瞪口呆后道出这么一句不伦不类的话。
“自找的。”
“那个呢……也如此?”
“级别可相提并论。”
话题从郝臣虏的病情不知不觉重新切入到郝冬青夫妇的危机后,郝冬青的情绪反倒平复了,平静中略带种……说愉悦有些不妥贴,可是给方燕茹的感受就是如此。
“脚崴了,应该是骨折,还有……”
“你太冲动了。”
“我那叫冲动那就没冲动了。”
方燕茹反复,仔细,上下,左右,观察郝冬青,毫发无损。难不成那两只喝醉或者被郝冬青下了蒙汗药什么的,意识不清?否则,就这么甘愿挨揍不反抗……想不通。
“真的,我往那一站……”郝冬青眼圈红了。方燕茹体会得到郝冬青伤口被再次撕裂的痛楚,不禁眼潮鼻湿。郝冬青突然乐了,很快就乐了,很快乐:“卧室一站,还没搞清状况,就见所有静物都动起来,他从床上滚下来,拖着被子,绊着了,脸砸地,碰到床头柜,柜上的台灯落下伤了头,胳膊,寸劲儿吧,大臂折了……那个倒霉摧子更惨,身上遮羞的一不见,朝床的另一侧翻滚,我家枕巾真不是盖的,特争气,把她缠得死死的,上边卡牢脖子,脚下一通蹬……那侧床边是三开门的衣柜,全镜子拉门,镜子踢碎了,你想去吧……”
方燕茹没想到,是‘自杀’,非‘他杀’。
“除了柜子和床,都倾覆了。”郝冬青乐时,茶水喝得像吃干饭,还带咀嚼的。
方燕茹没去过郝冬青的小家,只听同住万寿路那片的二多多提起过,布置得很别致。看来实用才好,别致,在危难时刻,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郝冬青故事完毕,眼圈又红,嘴巴吧唧着嚼阿嚼,茶叶全进嗓子眼儿里去了。
“我带他去,我今儿就带他去,马上。”郝冬青背起双肩背就径直向外走。
方燕茹一边和服务生打手势表明结帐,钱在桌上不用找了,一边马不停蹄追赶郝冬青。
“乱来,他那样,怎么跟家里人说清楚,现在胡同里的风言风语也就是星星点灯,你们这一去不是燎原嘛你。”
“我说他工伤,车祸,为救妇女同志,奋不顾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