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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择校费就行，我都打听好了，钱的事……”刘立本惋惜。
“别跟我叨叨，我有也不给你，我将来从你这儿也捞不到好，我才不傻呢……你们仗着有曾孙刘利本，从我奶那儿分得最多，两套房子，两套房子呢……败吧，两套变一套，大的换小的，最后窝在这跟筒子楼差不多的旧二居里……你的刘利本过不好赖谁，就赖你，赖你那癞瓜一样的傻冒儿子……”刘美滔滔不绝，脑筋全没在油烟机上，一个位置反复擦拭都没意识到。
“好了！”
“偏说，”刘美拽了抹布，抹布砸墙上，再啪嗒落地；“医生说我奶不能出门，你们非让她……”
“事都讲了多少遍，带她是去下馆子，我兄弟们请我，我带上老娘，我想着老娘吃香的喝辣的，我还错了我？我愿意你奶出事啊，要怪就怪你那个簑八男朋友，他那破车不抽筋，你奶会一命呜呼嘛？”
“笑话，我男朋友的车能是破车，你打哪儿看出破了，进口的，你识货嘛你……嗯，你兄弟们的车不破，不破还能让破车撞得稀巴烂？他们怎么都不来了？车是偷的吧，二进宫了吧？”刘美叉着腰，咄咄逼人。
“进口，八国联军时进口的吧……我牢里出来的，怎么了，轮得着你个小屁孩儿教训我，反了你。”刘立本气急败坏连弹刘美的脑门。刘美脑门立即血红道子几条，一如当初刘美送赠刘洋的几道红。刘立本毕竟是男的，劲道足，道子不仅红，还凸起，刘美脑门像生了几个肉瘤。
刘美叫着吼着，摔摔打打，厨房的家什天女散花，敌不过地心引力，洒向人间，碎的碎，瘪的瘪，最不幸的是，一盆子洗涤液撒满灶间，到处湿滑。
“把我喊来就是成心气我呢，是吧？”刘美一个趔趄，差点摔倒，恼羞成怒，怒气都发到倒扣的盆子上，三两下，盆子就被踩凹。
“我们刘利本去史家的事，你得解决。”
“嘿，凭什么呀？”刘美按住脑门，不敢揉搓，怕鼓起的包回不去，以后变成寿星公。
“就为你是他姑姑，我为着你，没再找你那簑八男友要债，我们家刘利本就没钱交择校费，我敬你一尺，你就得还我一丈。”刘立本理直气壮。
男友？等等，这称谓突然像闪电在刘美头顶再次划过。我奶的车祸是茹果干的？刘立本今儿点了不止一次我的男友，我可没亮相过，他什么时候知道茹果的？背地里跟踪我？跟踪都跟踪什么了？瞎眼哪，还破车，还簑八，还有比你儿子刘洋更簑八的嘛？就是管宇宙也比你儿子强，人有工开，名起的还够劲爆，刘洋，留洋，留过的最大洋就是河北的白洋淀……讨债？是敲诈吗？茹果是有妇之夫，这他很容易知道，知道再告诉我爸妈……刘美思入脑髓，完全忘了是在对话中，脸上就显得漠然。无视激怒了刘立本。
“别跟我假招子，装糊涂，我都打听了，你簑八男友的姐夫是教育局当官的，他一个电话，一个纸条，我们家刘利本的事就解决了，我看在这个面子上，才放你簑八男友一马。”
“你倒不假招子，我簑八男友欠你什么债了？”刘美觉得好玩，刘立本这辈子就跟他给孙子起名似的，不断制造误会，不断在误会编织的网络里越挣扎越窒息，嘴眼歪斜，到死了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他欠你奶一条人命！”
如果跟茹果是私仇，跟管宇宙就是家恨。刘美觉得不好玩。
刘立本撩外衣下襟，松皮带，内裤的腰围沿边缝了个布袋，布袋里掏出一沓纸，一沓纸是叠起来放进布袋的，挺厚。刘美看着都嫌硌得慌。刘立本贴身上一张张捋平后给刘美看。刘美翻看时，刘立本就侧头看刘美，根本不在意刘美读后有什么异乎寻常的反应，而是一个想急于告知答案的人跃跃欲试之情。
“我兄弟行吧，人称爱因斯坦回魂，这合同就是把你簑八男友下油锅，永世不得翻身的证明。”
“你兄弟行？先把自己下油锅，牢里20年没蹲够，盼着无期呢，是吧？”刘美像拽抹布一样把那沓纸拽墙上，那沓纸也像抹布一样吧嗒落地。
刘立本慌忙弯腰捡起，抖落，揩抹，看上面的速水笔签名是否花掉。
“你们这是敲诈，可以摆明面讨要的，干嘛不上法院？”
“公了未必有私了来得多。”
“我是说你的爱因斯坦用的这些字眼，你瞅瞅，”刘美随便指点几处，刘立本引颈勘查：“哪个拎出来都够你们吃官司的，说私了就私了，不就是多要点钱嘛，搞得跟上法院递状子似的，说得多，写得多，落下的把柄就多。”
“咳，反正也不使了。”刘立本要收起，刘美一把抢过来。
“你那簑八男友真是够簑八，你把这事搞定后就蹬了他，听见没？”
“搞不定，还得使。”刘美若有所思。
刘立本想了想，竭力点头称是。
“你得答应我一条件，”刘美看刘立本在琢磨，没痛快答应，手里的一沓纸呼一下给了刘立本心口两下：“你干簑八事你都不打盹的，到我这儿，求我，还给我相挂。”
刘立本不得已，诚心点头接受刘美要求。
“给刘利本改名。”
“不行。”
“那就刘利本玩完。”
“不行！”刘立本立马心绞痛：“……这名跟这事没关系。”
“这名搞了多少张冠李戴的事了，你做爷爷的，叫孙子跟你叫一名，光荣啊？”刘立本要辩解，刘美知道他又是那句字不一样，意思也不一样的老调重弹，抢先一步，用那沓纸糊住刘立本的嘴：“人喊的时候，音，调都一样，谁还分哪个字，啥意思？改，必须改。”
“没道理，人外国人几代同名，没看人张冠李戴，没看人有你这么多牢骚。”
“好啊，学洋的您就彻底洋到底，别半瓶子醋瞎咣当……叫刘立本一世，刘立本二世，你家刘利本……三世，哟，傻冒刘洋也得改……哈哈哈……”
“我改！”刘立本一声吼。
刘美先是惊厥，突然拔高的音量，除了刘立本发飚，实际上还有一半来自厨房外那两父子的闹腾，合二为一，着实唬人……后又欣喜，你刘立本也有今日，也有低头，痛快服软的一刻。
“我改我的。”
刘美出乎意料。
“改名得去派出所申请，得花时间，我们家刘利本现在就要申请入学，时候不等人。”刘立本找到法宝，马上换副面孔示人。
“时候在我这儿就等人。”
刘立本瞧着刘美嚣张的劲儿，趾高气扬的脸立马呱嗒。刘美这么说就代表她同意帮忙，一定能帮上忙，也一定能成事，要的不就是这个。
“我现在就去改！”刘立本转身走。刘利本的鬼哭狼嚎，刘洋的得意忘形，刘美的沾沾自喜都被刘立本掩在门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