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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多多在医院等，等患者复苏，轮候的长椅上熬了一宿，腰酸背痛，痛得伸懒腰打哈气都无力。菁菁拎着早餐走过来时，二多多见人没表情，表情肌僵硬。
“汉堡，薯条，可乐。”菁菁摊开塑料袋里的给二多多看。
“我要吃大饼油条。”二多多嘴里说梦话时，汉堡的二分之一真身已进嘴。
“好，”菁菁当真：“你等着。”
“你歇着。”
车祸现场的几个拿到一打纸，如获至宝，匆匆走过来，实际上一直医院大厅轮番守着二多多呢，二多多即使不说歇，菁菁也要歇下来，来者不善，争执一夜的焦点，现在要有个说法。
“这是医生证明，您自己看。”对方称您，可看着一点不客气。
二多多看证明，嘴里刚□□的一把薯条来不及嚼，刁在那儿，像同时抽着一把烟。菁菁凑前，一目十行……一共没多少行，没多少字，字字珠玑，最致命的珠玑是那收费数字，ICU病房的缴费额。
“你们要干什么？”菁菁忍不住怒气。
“就是给您看看您该干些什么。”为首的是那个曾经叫嚣的老的，直面二多多答道，睬都不睬菁菁。
“警察没说老奶奶发病是我们的责任。”菁菁据理力争。
“法院会说的，法院会判定责任方。”其中一位发话。
马上，有同僚觉得不妥，出手制止。
“那好，我们等着。” 这一举动反倒提醒菁菁，菁菁绞手臂，斜睨天花板，这是告诉你不把你放眼里的潜台词。
“您的意思？”为首的再次发问二多多。
“该是我承担的我会承担。”二多多揉皱吃完的包装袋，对准那几个身后的垃圾桶丢过去，一个漂亮的弧线，像往水里丢石子打涟漪一样，在某一个身上划一道，弹起，居然准确无误落入垃圾桶，不等中弹的哼哼，燥闹，二多多先作揖表示对不起。
“好，空口无凭，立下字据。”
“别写，白纸黑字，到时候法院说不清。”菁菁拦住二多多，小声耳边嘀咕。
“私了或公了，不管您选哪种，咱们都得留下身份证，户口本，证明您身份的各种东西不是？不然，我们上哪儿找您，或法院传票投递到哪儿，都是问题，您说呢。”
沉默一会儿，二多多掏出身份证，菁菁扑上前，还是被对方抢了先。
“你傻瓜。”菁菁跺脚。
“我们哥几个草拟一份凭据，您看看，同意就签字。”
一份约定洋洋洒洒上万言，好几页，内容包罗万有，反正叫你休想跳出如来佛的大手掌。哥几个若不是搞法律的，就是职业讹人的，不然一晚功夫怎么变得出来这么专业的凭据，还不是通常听说的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态度，基本可算有理有节。
“不签，不签，”菁菁挥手打开：“就是不签，不管你们写什么乱七八糟都不签。”
二多多揽住菁菁，像是压住另一个同样生气，不情愿的自己。那个自己被躯壳，肌肉，血脉，神经层层包裹，变成镇静，无所畏惧，展示人前的这个自己。如果没有这些防护，此时此刻，众人看到的不是举利剑，天起誓‘神啊，请赐予我力量’的动漫英雄二多多，而是呼天抢地，贪大手板儿求救的懦夫二多多。
“我们坐下一起看。”菁菁此时此刻就是二多多的‘神’，和‘神’对话的是懦夫二多多。
“嗯。”‘神’坚定下来，是懦夫给了‘神’不一般的神力。
菁菁坐下，耐心研读，揪条件，揪细节，揪字眼，揪那哥几个的神经。揪扯过程像过山车，时间跨度从游乐园开门营业到关门结束，期间，过山车不停歇，反复过山，过到哥几个在山车倒挂的临界点，心脏都不会有特别感受的程度，哥几个快被‘神’揪成神经病。全程，二多多像陪跑的，唯一做的就是为菁菁捧着那几页纸‘一起看’。哥几个，主脑的先破戒，违背不跟此女纠缠的初衷，一路挨打，一路接棒，一路受伤。剩下做顾问的几个，顾不上问，全变猪脑。
第一回合，双方都认为自己取得阶段性胜利。讨钱的得到付账的付款承诺，付账的得到无限期，每次无固定付款数目的分期付款承诺，如若某一方撕毁协议，另一方送对方上断头台——法院。双方签字画押。
终于，二多多再次呼吸到自由的空气。自由的快感需要人分享，二多多力邀菁菁饭局，两顿变一顿，必须大撮。
“不行，我要买菜去。”菁菁看腕表，看天，天色正是白不白，黑不黑的傍晚。
“说什么呢，我请你，馆子里请。”
“这附近有菜市场吗？像剪子巷那种，或者地坛早市那类的也行。”菁菁忽闪亮晶晶的眼睛很迫切需要二多多的回应。
菁菁今天洗净铅华，出水芙蓉啊，二多多心里感叹，昨天那个风尘二吊子丫头片儿没了。
“最近的嘛，新街口有，从我们这积水潭医院出去，走好长一段胡同，再向左拐，再走好长的……”
“快，带我去。”好长，好长，增加菁菁的迫切浓度。菁菁绑住二多多的胳膊，就差抬脚踢人，因为二多多光说不练，不动弹。
“那儿没好馆子，菜场里只有转炉烤的香肠，还有，还有油炸羊肉串，鸡肉串，鸡胗子，鸡心……我哪能请你吃这些，走，我带你去个好地方。”二多多绑架菁菁似的，夹着菁菁走。
“我就是买菜！”
“别介，”‘神’好心也不能好成这样，这叫二多多情何以堪那：“你帮了我那么大忙，还做饭给我吃……喂，你是不是想吃我做的饭？没问题，但不是今天，今天一定得我请你，大请。”
“不是，我就是买菜，我买菜回去给武清做饭！”
二多多不再耍蛮力，静下来看对方。
“武清昨晚做好些好吃的，我爱吃的，等我，自己都没吃好……我怕赶回去太晚，剪子巷那边都收摊了……”
“贤妻。”
“还不是呢。”菁菁突然扭捏，羞红脸。
“走吧。”二多多抬脚。
两人脚步徐疾，徐的是二多多，疾的是菁菁。医院门口许多出租车来往，放下人后，空车的都想载上新客再走，会见几辆慢慢转悠的出没附近。二多多招手，其中一辆趋前。
“干嘛你？”
“你不是要去菜场嘛。”二多多已经打开后座的门。
“两步路坐什么车。”菁菁‘彭’地一击，关门。
“两步路？蜻蜓点水也不止两步，我还没蜻蜓飞的本事呢，坐车。”二多多再开门。
“不坐，烧钱。”菁菁大力关门。
“坐，烧我钱。”二多多再开门，大方一甩头，做出有请的姿势。
“你的钱已经有人替你烧了。”菁菁火了，这次关门力度震撼，撼出‘的哥’。‘的哥’大爆炸，把两人臭骂一顿，扬长而去。眼见后车轱辘就要辗到两位的脚，两个立即后弹。是否尖叫没听见，观战的只能注意到，发动机轰鸣强烈，两人被急速行驶产生的气流冲分开。
“如意啦？”二多多揶揄菁菁。
“买完菜，坐环线地铁，很快到。”
“积水潭坐到安定门，倒电车，到交道口，还要走那么长一段胡同。”
“看来没那么长。” 菁菁健步如飞，双目直视前方，信心满满。
“什么意思？”
“我说香饵那样，你都嫌长，这条胡同肯定不长。”
“我说香饵长，是因为到时我们背着好多菜，重啊，你会觉得再短的路都漫长，你没有这种体会吗？”
“你数学一定不好。”菁菁身位超过二多多一匹马，她像匹吃饱喝足，精力充沛的小马驹，走下去，还会拉远二多多更多距离。
“人是铁饭是钢这话在你身上没用哈。”二多多追赶辛苦，羡慕又疑惑菁菁的活力。
“当然有用，我们现在干嘛去？买菜，买菜干嘛？做饭，做饭干嘛？吃。”
“爱情的力量。”二多多扑闪两手，扮天使。
“对了，你跟你女朋友联系上了吗？”
“没有。”
“你不早说，”菁菁立刻停步，左看右看，走这么长，这胡同没见那种有公用电话的小卖部：“医院里没公用电话？”
“有。”
“没找到她？”菁菁挨着跟上来的二多多一起走，不看前路，只顾盯紧二多多：“他们不让打？他们盯人还盯你打电话？”
“不是，她飞了。”
“她不要你了？”菁菁比刚才出租车事件还急火：“我可以为你证明，证明昨晚你和我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