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 番外 前世（1 / 1）

檀洛被推下诛仙台的前一天，凰夙来看过她。

相比一脸平静的檀洛，凰夙则显得激动许多，一边嚷着檀洛不懂事，一边吵着天帝做事太绝。

檀洛明白凰夙心里难过，虽然凰夙嘴上没有说，但是她的表情和当年她俩送走清水那会是一样的，唯一的区别是，清水是自愿离开，而檀洛则是犯了罪。

凰夙只是个修罗的公主，对于檀洛的事情也是有心无力，檀洛明白，却也不甚在意，她厌倦了天界，厌倦了父亲总是看着哥哥们摇头叹息的样子，也受够了这个看似风光却又藏污纳垢的地方，檀洛想安慰凰夙，但是最终也只是淡淡地表示，自己没事，不过是没了肉身，灵魂不灭，两人就还有相见的时候。

凰夙无言，最终离开了，一直到檀洛在诛仙台上肝胆俱裂，创钜痛深她也没有出现。

檀洛被送到了洛水洞，那会那个地方还不叫洛水洞，但是因为时间太久，她那时浑浑噩噩，有意识的时候只知道哪里叫洛水洞。

很长的一段时间，她不知道自己叫什么，不知道自己是谁，来自哪里，唯一的乐趣就是指点一下那条迫切想要成仙的蛇，打发一下时间。

王锦蛇有了意识之后，变得极有野心，他隐隐意识到檀洛并非真心想要教导他成仙，而只是把自己当做一个玩具，在偶然吸食一个落水被冲进洞里的人的魂魄之后，王锦蛇就暗自有了打算，他趁檀洛沉睡的时候，用法把人拖进水里，然后练功。

很快，事情暴露，惊动了一些除魔卫道的散道，和散道斗法的过程中又不可避免地被檀洛给发现了，檀洛降下天雷惩罚他，也毁了他大半的法力。

王锦蛇对檀洛心存怨恨，但是又不敢开口，他一直在等一个机会，可以离开檀洛，他也发现了洞下面有一个阵法，受阵法的束缚，檀洛根本没办法离开。

这个机会很快就到来，几个调皮的小孩从某个山洞摸索到了洛水洞下面，王锦蛇瞅着其中一个小女孩的脚就咬去，小女孩疼地掉下了水，挣扎中意外碰到阵法的阵眼，那个快要日渐消弱的阵法终于破了。

小女孩就是兰戈，兰戈那会小，贪玩，和表弟高彦一起来山洞冒险，没想到迷路了，兰戈掉进水里的时候把几个弟弟吓坏了，她小小的身子在冰冷阴暗的河水里挣扎着——然后檀洛救了她。

之后的事情一目了然，檀洛终于忍受不了王锦蛇三番两次挑战自己，在兰戈的梦里把他杀了。

离开洛水洞的檀洛没了目标，只能暂时把龙珠安置在兰戈的体内供自己修行，为此，她还抹去了兰戈六岁的记忆，导致兰戈之后对着水，蛇和幽闭空间莫名恐惧的时候怎么也想不起原因。

随着兰戈渐渐长大，檀洛的法力也得到不小的恢复，她不在沉睡，而是有了更多时间来观察凡人的生活。

也许是因为清水就是人修，也许这个女孩间接地救了自己，檀洛对兰戈有那么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

越观察，檀洛就觉得兰戈有意思，兰戈出生在农村家庭，父母喜爱弟弟多过她，八岁的兰戈就敏感地意识到，自己受着不公平的待遇，小女孩慢慢变得沉默，也慢慢变得懂事，她不在像个孩子一样对一个玩具百般纠缠，她会难过，会伤心，但也学会了在黑夜里默默地哭，檀洛突然就想起了自己小时候，父王把精力放在龙族和两个王子身上，母后为了给龙族增加助力，三番几次地想要把檀洛嫁出去，很多时候，都是那个动作又慢年纪又大的龟丞相在陪着檀洛。

檀洛突然有点同情小女孩，小女孩连个龟丞相都没有。

兰戈十三四岁的时候，那样的情绪就更加严重了，那会她的弟弟霸道非常，兰戈又是青春期，叛逆却又敏感，多次父母偏向弟弟之后，她总是一个人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关于自己的事，朋友问起，她也倔强地不肯说。

晚上回到家的她，常常是一个人，父母和弟弟出去玩基本也不会带上她，兰戈变得很宅，不愿意出门，兰爸也总是骂她不像个少年，倒像个僵尸，整天没有笑容，冷冰冰的。

兰戈已经学会了不再反驳，因为，根本没人肯听她说。

之后，兰戈离开家乡，上了高中，遇到了黎楚，那段时间的兰戈快乐地像以前种种从未发生过一样，她变得开朗，变得爱笑，会开不痛不痒的玩笑，会写温暖的文字。

这样的快乐没有持续太久，檀洛就开始感觉到兰戈精神世界的混乱，黎楚离开了兰戈，檀洛并不理解人间的情爱，那是她从未有过的情绪，但是当她看到兰戈半夜不睡觉，开着电视，假装节目很有意思的时候，檀洛有些不忍心。

她自己也觉得奇怪，不忍心？凡人对于她来说，不过是猴子一样的东西，当猴子还在学着怎么使用工具的时候，她已经会创造了，这就是神和人的差距，凡人的求不得，爱别离在神眼里不过是镜花水月，这么一想，檀洛把这样的心思压了下去，算了，自己还是不要掺和的好。

再之后，兰戈遇到了沈君，两人相处也算和谐，檀洛也听到了兰戈的心声，她是想和那个女人在一起一辈子的，哪怕不是因为爱情，把相处变成习惯也好。

不曾想，沈君这个在兰戈眼里可以一起搭伙过日子的人也不是什么好鸟，就因为兰戈去见了黎楚一面，对方就误以为兰戈出轨，以为兰戈会抛下她，结果拉着兰戈要殉情。

和沈君的无疾而终让兰戈更加沮丧，后来她再也没有找过对象，也没有抱着找人搭伙过日子的想法，一直孤孤单单地到了三十岁。

漫长的日子里，她活成了自己想要的样子，她一个人看电影，一个人喝咖啡，一个人整理房间，一个人看电视哈哈大笑，也一个人在陌生的城市看到成双成对的情侣，暗自流泪。

檀洛感受到了她浓浓的孤独，那样的情绪蔓延在她的周围，看似无影无形又丝丝绕绕，把这个女孩包裹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

兰戈越来越不像小时候，不像那个时候那样沉默，变得能说会道，面对客户的时候，能把各种情绪任意切换，她也渐渐不哭，就连面对自己，所有的负面情绪都被埋在内心最深处，檀洛就这样看着她，看着她长大，看着她矛盾，迷茫，悲伤到麻木，然而她什么也没做。

直到兰戈自杀的时候，她听到了这个女孩最后的一个愿望，要是可以重来……

兰戈的一生，压抑又平凡，像一支烟花一样，绚烂过，但一瞬而逝，她是海，外表再怎么装作波涛汹涌的样子，内心都静地毫无波澜。

檀洛心软了……

也许她自己也没发现，在她心软的那一刻，她之前压抑的那些情感就开始渗透出来，慢慢地浸润她那个冰冷的心，在心脏里张出春暖花开。

檀洛又回到了洛水洞，她装作不知道王锦蛇的小计谋，等着兰戈掉进水里，又重新附着到她的身上。

这一世，她突然不想沉默，不想当一个看客。

“你是洛水洞的河神吗？”

“如果你要这么想，那就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