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042 筷子筷子（1 / 1）

古国尚武，帝王以武齐家治国平天下，而帮着帝王打天下的武者聚集在一起，组成了最强的武学门派，圣宗。

圣宗的发源地，就是年瑜的家乡猞源。

只不过后来武道衰落，圣宗倾塌，这一系列传说也就跟着沉没于民间了。

卫卿卿从小在洪州长大，这还是头一次从他人口中听到圣宗的传说故事。金戈铁马打天下的话本，可比儿女情长缠缠绵绵到天涯有意思得多。

此时，卫卿卿和年瑜正站在街心，一起仰头望着岔路口上屹立的高大石像出神。

那石像有三丈来高，青袍玄剑，长须飞舞，仙姿卓然，虽然石像早已残破不堪，却依旧可以觅得圣宗遗下的一点剑道。

卫卿卿看石像，越看越像一个人。

像极了，大师兄。

倒不是说相貌相像，毕竟石像破损严重，半边脑袋都残了，还有一个眼睛珠子也掉了色，此际一只眼睛发黑，一只眼睛发白，论英俊程度，石像是远远及不上孟离歌的，但那执剑起势，那天然的杀伐之气，竟像足了七成有余。

卫卿卿看呆了。

可是猞源的老百姓，抬脸瞧见她这副痴痴傻傻的样子，均各交换了眼神，开始绕路走，不一会儿，卫卿卿面前就空出了一大片。猞源位于云州去洪州的交界处，商旅往来频繁，人口稠密，按说，不会如此萧条。卫卿卿再是没见识，也该知道圣宗如今在老百姓心中的地位了。

不复昔，不复往矣。

圣宗？神武宗？姓侯？师父他老人家总是不要脸地想当年，卫卿卿总是听听便算从不放在心上，依神武宗现在的破落模样，卫卿卿很难想象师父口中描述的当年风光是什么体验。可是站在这巍峨石像之下，想象满城男女执剑行走的画面，她却忍不住血气翻涌，荡气回肠。

卫卿卿顾不得连日奔波的疲惫，一把握住了年瑜的手，兴奋地指着石像大叫：“快给我说说，这石像的来历！”

章晓化在一旁撇嘴：“我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见过识广，你怎么不来问问我？”

卫卿卿白他一眼：“我问你，你就会说吗？我有所求，你就会有所应么？做不到就别瞎叨叨，小气鬼！咸|湿佬！”

章晓化炸毛道：“你说什么？”

钟影虹凑过来好奇地问：“什么什么？你们在说什么？”

年瑜却不动声色地将卫卿卿拉开了：“我自小在这儿长大，这点小事，就不劳烦师爷了，师爷瘸着腿，行动也不方便，就先去客栈里歇歇，等我打点好一切，再接师爷来府上小住养伤。”

钟影虹看着年瑜和卫卿卿握在一块的手，脸上满是不解：“年大人，这儿既然是你的家乡，为何我们还要住客栈？”

章晓化在她身后哼哼：“有些人疑心病重，总觉得那母老虎在家里，总觉得我吃撑了要骗他，放心吧，你家母老虎带着小母老虎们被我的伏魔八卦闻天大阵困在了梧桐县里，没有十天半个月也逃不出来。与其怀疑忠心耿耿的我，倒不如怀疑一下，他……”章晓化这两日火气甚大，腿脚没好透，脸上又爆出了痘，自己配了些药吃了，却总是反反复复不见好，当然，这一切责任都毫无例外地推给了卫卿卿。卫卿卿真是个好姑娘，竟给他珍藏多年的春册全都画上了衣服，看着那一个个扭捏作态的男男女女，他气得流了三天鼻血，没爆血管已然是万幸。

他是喜欢看大长腿，现在却好，假的腿被涂掉了，真的腿又被长裤裹得严实。

啧，想解解馋都不行。

钟影虹隐约听说过年府那位年轻夫人的事迹，但和卫卿卿一样，只了解一点皮毛，此时八卦之心熊熊燃烧，章晓化却一脸傲然地缄口不语了。

卫卿卿自从知道年瑜有怕女人、易僵化的怪毛病之后，便无时无刻不保持着好奇，这时候更是竖起了耳朵。期间更是免不得与章晓化比比划划，眉来眼去。年瑜看着这两人斗嘴，不知为什么心中便置了一股闲气，他不自觉攥紧了卫卿卿的手，闪身隔在了她与章晓化之间。

他温声道：“上次说的那个地方，离这儿不远，我先带你去看看。”

卫卿卿精神一振，问道：“可是因为那株桃花？”

钟影虹即上前一步，想要跟上去瞧个究竟，却被章晓化适时拦住：“钟大小姐，话都听清楚了，年大人只说，带孟兄一个人去。”他的目光落在年瑜好看的手指上，终于微不可闻地哼一声，随即拉着钟影虹离开。

钟影虹看看年瑜，又看看卫卿卿，突然一个奇怪的念头冒了出来。

年瑜是读书人，手指纤细修长也是合情合理，可是“孟离歌”的手，十指虽长，但是手掌却不大，换言之就是……那双手除了布满薄茧之外，其余看来，都不像属于男人。

难道孟离歌是女扮男妆的？

她回想了一遍时下流行的武林七公子画册，更惊觉这推测合情合理——武林七公子，其余六个都是风流潇洒阅女人无数的，就连她家白练齐也不能幸免，唯独这个孟离歌，他若不是女扮男装，就一定是个美丽的兔儿爷。这个结论太惊人，钟影虹莫明就兴奋起来……

卫卿卿没有听到圣宗的故事，反倒是被年瑜生拉硬拽，来到一间铺子面前。

那铺子有些年岁了，生意也不怎么好，石阶前、石狮身上，全都布满了绿油油的青苔，卫卿卿一脚踏上去，青苔上就露出个鞋印，她望着自己明显比年瑜秀气娇小的脚印，不免悻悻，竟当着年瑜的面，气鼓鼓地搓了两回，把自己的脚印也搓成了和他的一样大才肯罢休。

年瑜摇了摇头，望天。

这丫头的演技真是不怎么好，他其实在第一天就该发现的，她虽然比寻常女子高佻，但手脚却纤细秀雅，她五官精致，眉间略有英气，可是皮肤却吹弹可破，一点瑕疵都没有，若非他不近女色，只怕早就穿帮了。

但如果那时候就穿了帮，他还会不会带她来这儿呢？

他想起了那个戴面具的华衣人，也想起了那只妖娆到无可比拟的血色桃花。终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为自己壮了壮胆，才敲开了铺门。

来开门的是一个位七旬老妪，眸色浑浊，早已经看不清人脸，可是看见面前身长玉立的年瑜，她的目光还是闪动了一下，道了声：“小公子，你回来了？”目光，却依稀落在了卫卿卿身上。

卫卿卿应着那目光回看过去，不由自主地一愣，那老妪脸上，有一条蜈蚣似的刀疤，将鼻梁到下唇劈开了两半，格外丑陋。

那老妪察觉她的异样，不觉露齿一笑，告罪道：“老奴丑怪，吓坏了姑娘。老奴在这儿向姑娘赔个不是。”

卫卿卿听她称自己为“姑娘”，本能地就要否认，身旁的年瑜却偏过头，将手指放在唇边作了个噤声的手势，随后向那老妪点点头，便拉着她进了后堂。卫卿卿伸头环视四周，越发不知道这究竟是个什么地方。

直到她看见一排排筷子，陈列在货架上。

年瑜轻车路熟地走到最后两排货架的中间，从最底层取出了一个狭长的方盒，递到卫卿卿面前，才缓缓打开。

卫卿卿的眼睛被金光闪了一下，这一回，她关注的却不是什么金银黄白之物，而是那筷子上小小的一点，像指甲片那么大的嵌花。那花样分明是一只小兔子，一只张大了嘴笑的兔子。

因为笑得太开心，小兔子露出了两个分开的门牙。

年瑜轻声道：“十年前，有位小姑娘和我说，这兔子真丑，笑起来嘴巴还漏风。可是她说这话的时候，却完全没留意到自己也是刚刚换了第一颗门牙，说话时也漏风，就连笑的时候，也是西西西的，漏着风……”十年前，他根本不怕女子，他的记忆里有一个小姑娘，像这个小白兔一样，中间少了一颗门牙，笑起来很幸福。

筷子筷子，快快乐乐一辈子。

这是一间筷子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