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第十六章（1 / 1）
胡家湘湘貌美，小满长得也不差。再有少年的张扬心性，一身笔挺中山装衬着那展眉亮眼，是衬出天然的风流姿态。走在市里街道、校园小路，总能引得众人注意。现出现在渡口，更是成功引来所有候船人的注意。
小满从渡口处后退，看看草坡上聚集的大量面容干瘦的男人们，再看看以家为单位分散排布的一个又一个儿聚堆儿，又瞅瞅最最边缘八个扑闪着大眼好奇盯着他的孩子们。安全起见，他走向以家为单位的聚集地，选在一棵树底坐下，左边是灰黑面色的妇人正在哄低泣的小女孩，右边是一家四口默默嚼手里的吃食。家的感觉，多少缓解了他离家出走的不安。
自己安心了，便免不得关注别人。小满看向那低泣小女孩，轻声问：“她怎么老哭，哪不舒服吗？”
“饿的，两天没东西吃了。”灰黑面色的妇人说得有气无力。
小满看小女孩一眼，再看一眼，转眼搜寻，看到一个挑担卖馒头的中年汉子。摸摸兜里纸币，小满起身买回两个馒头，一个给妇人，一个留给自己。嗯，妇人说谢谢，小满心里无比欣慰，愉快坐下欲吃自己手上的馒头。
只还未张嘴，来两个脏兮兮面孔的小孩，说他们也饿。小满肚里也饿，却咬牙将馒头掰两半分了出去。没吃的了，闭眼忍会吧，小满这样想。可是，可是，那孩子们全过来了，围了他喊我也饿，我也饿。小满咬牙，带着孩子们直接走到扁担摊，一人一个馒头，他掏钱
这回该没事了吧，做过好事的小满颇有些沮丧，也不知剩下的纸币够不够付船资。大洋虽也有带两个，可那是打算到湘潭后拿给湘水显摆的。
想着，小满欲挪腿回到树下坐着等船。这腿还没动，一群人围了他，伸着手说我也饿，我也饿。那一个个破衣烂衬，那张张脏污麻木的脸配着狂热眼睛，就如地狱恶鬼般，怎么看怎么恐怖渗人。小满慌了，掏出兜里所有纸币扔进扁担摊，哆嗦着说你们自己拿，我掏钱了。
卖馒头的中年汉子伸手拿了小满扔在摊上的钱，也不管那钱够不够买他剩下的馒头亏不亏本，是拔腿就跑。这些个逃难挨饿的人吧，单个干什么事，总是规矩守守礼的；可要是多了，为了自己私欲，可是什么都干得出来的。
小满欲哭无泪，好心帮人没得到应得的感谢不说，还被他们推搡，末了还被掏兜抢包袱。现在不说纸币，连那两个大洋都没有了！抬眼看看那群渐散的人，小满从地上爬起来，扭头离开这渡口。
走着去湘潭吧。只这路，怎么走？小满茫然，问人，人家瞅瞅他就说‘走路啊，走到几时去，还是回头去等着坐船吧’。坐船，他哪里还有钱去付那船资？！小满愤怒又迷茫。回家倒是可以，哪里有脸？小满边走边琢磨。至于方向，小满没那心力去顾及，路上人大多往哪走，他自觉跟着。
是哪儿，是哪儿在喊开饭了？小满终于找回自己的神思，抬头四望。身边人都往一个方向跑，他连忙跟上。到那聚集地站定，小满站在人圈外围查看。没一会儿看有人捧着空碗出来，他咽口口水。还有人捧着空碗出来，小满面有疑惑，不说开饭了？再然后出来的人们手捧着的碗才有了稀粥。他再咽口口水，上前小心问句“要钱吗？',捧碗之人防备地看他一眼，好心吐出一句‘去领碗，等着’。
小满领着碗，满心期待着稀粥。却不想轮到他时，稀粥恰恰好没了 。小满瞅着那两个大空桶，眼 都直了。
盛粥的士兵瞅瞅站桶边迟迟不肯离去的小满，问句：“你也是难民？“
小满点点头。
士兵又上下打量小满一眼，这才说：“拿碗等着吧。”
小满欣喜，等啊等，一下子从清晨等到正午，还是第一个站到士兵搬来的大桶前。只这往桶里一看，有种上当的感觉，根本不是粥，那就是放了几片绿叶子的汤！
小满这样站第一个，却不拿碗盛饭走人，后边的着急了，推搡着要往前挤。小满赶紧一手抓住桶沿不让自己被挤开，另一只手递出碗。汤就汤吧，是吃的能进肚就行。
士兵一边接碗盛汤一边喊：“慢慢来慢慢来，都有都有！“
骗谁呢，越是说都有的时候越是不多了！后边的人更加用力往前挤。小满一个没稳住，歪了身子，手抓的桶跟着倾斜倒下，满满一桶汤全数倒在了他身上。
原本拥挤喧闹的人群突然寂静下来，给小满留出相当大的舒适空间。小满抽抽鼻子，感受着那温热水流浸透衣服触到皮肤。怎么就这么倒霉呢？也不知他那盛满汤的碗是不是也洒了？想着，小满抬眼想寻找他的碗。结果没看到碗，视线被一着灰蓝军装的男子挡住；再抬眼上看，看到一张熟悉的脸，那上面冷的都可以挂冰了吧。
顾清明透过烟雾看看狼吞虎咽的小满，启唇讽一句‘离家出走？你们胡家的孩子还真是会玩’。
会玩？小满停住咬馒头，抬眼看看顾清明。他这哪是玩儿，他这是不知人心险恶以致没了银钱才会这般落魄回不得湘潭好吧，他哪里玩了。还‘你们胡家的孩子’，坐他顾清明这儿吃饭的可只有一个，没有湘湘，他怎么可以连湘湘一起说进去呢？可是，对着顾清明清冽眼睛，小满不敢质问出声。想想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小满复低下头继续咬馒头。
顾清明没错过小满眼里情绪波动，看他低头后，淡淡说：“回家的路还记得吧？等吃饱了，我派人送你到城门口，你自己乖乖回家去。”
小满低低说一声我不回家，随后站起身大声说我要做一番事业。
顾清明对着小满上下打量一番，事业？在现在的长沙，有两样现成的事业，一件就是担起家庭重担带着家里老小迁到安全后方去继续生活，另一件就是提枪上前线打鬼子，他想干哪一样？
想干哪一样？小满哪样也不想选，他眷恋家里温馨，他期盼完美爱情。他内心里不能正视战争的迫近，他自欺欺人地想如胡老太爷那样通过经营米店铺子赚得银钱养的家和人兴。可顾清明将现实摆到他面前，让他选择。金凤的话又在耳边响起，‘你杀够一百个鬼子，我就嫁给你’，小满终是下定决心，毅然说：“我要当兵，杀够一百个鬼子我再回去！”
顾清明笑了，杀够一百个鬼子？知不知道在前线战场，战死率是一比三，人家一我们三!上下嘴皮一碰就杀够一百个鬼子，知道鬼子长什么样吗？！说他都嫌浪费口水，直接枪弹试试呗。看眼小穆，顾清明说：“小穆啊，去营房里看看有没有空的床位？”
小穆出去，顾清明微俯身盯住小满眼睛，缓慢而又坚定地给他勾勒出战场画面：“你真不怕死？在战场上，炮弹在头上飞，子弹在裤裆底下钻，拼刺刀的时候，你一个不留神被剖开腹腔，肠子流满地，死又死不了，活又活不了……“
小满看着顾清明，神思慢慢陷入顾清明所述语境，听到剖腹肠流时已将自己完全代入，眼里现出明显惊慌。正此时突然听到急促而又震耳的子弹出膛声，小满再也无法抑制自己的恐惧，起身端起椅子护住脑袋缩到角落里哆嗦起来。
顾清明静静看着。小穆正正好进来，看着小满，不厚道说：“呦，小满少爷这是怎么了，怎么椅子也能跑你头上去？“
小满回神，看看地上一滩尿，羞愤的要死，却还梗着脖子说：”我还没准备好，我……“
顾清明听不得小满死鸭子嘴硬，一个箭步上去攥了小满衣领，冷冽说：”听着，从今以后有人问，怕就说怕。怕死不丢人，说谎不丢人，说了谎死不承认那才叫丢人！“
小满大气都不敢喘一口，顾清明如狼似虎的扑过来吓死他了。好半天反应过来木然点头，悄悄看着顾清明松开攥他衣领的手，看着顾清明皱眉下看，看着他弯手成拳微掩口鼻。这个，那个，他真不是故意的。
有士兵进来，一边急促喘气一边说’报告长官，出大事了。‘
大事，什么大事？小满面上刚现出惊慌，立刻又让顾清明给消的一干二净。‘慌什么，我现在过去‘，遇事沉稳镇静，他也想变成那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