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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门，下楼，坐进车里。段辙长舒一口气。

乔轶坐在副驾驶，大院里路灯的光芒照射出曲折的一条幽径，在浓重如墨的夜色里像是通往异世的道路。

段辙偏头，看乔轶的侧脸，微微笑了，凑过去低声问：“开心么？”

乔轶低下头，看段辙颜色略暗、有些粗糙的手背，他说话还带着鼻音：“……你今天怎么回来了？”

段辙扳过他的头，压入自己的肩膀，一只手停在他后脑，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我三天前回北京，有些事情忙。过两天再飞走，就没有来找你。我父亲那边也有我的人。”

他说话微微带着笑意：“小乔不会生我的气吧。”

乔轶能感到他外套上夜深露水的寒意。他的呼吸间都是草木冰凉的生气，让他联想起段辙是如何背负一城夜色，慌张驱车前来。

段辙的下巴抵着他的头顶，说话的声音飘忽：“和我在一起真是很麻烦，委屈你了。不可以出国移民结婚，不可以堂而皇之的牵手走在大街上，甚至还要面对生死考验……不过小乔是爱我的，对不对？”

两人的眼神对上，段辙的眼里有十万灯火辉煌，乔轶的眼里有段辙。

“就算这样，小乔也不会离开我。小乔会永远和我在一起。父母都已经见过了，还有什么难的倒我们呢？”

段辙是一只心满意足的野兽，他伸手将乔轶的外套裹紧，嘴角微翘，很是愉快。

“不管是小白还是路易斯，管他们去死？”

乔轶见过段辙许多样子，不讲理的，纨绔的，幼稚的，无赖的。每一个都是他。

每一个都是乔轶深爱的模样。

而此时此刻的段辙许下诺言，无视命运跌宕，在他面前坚定沉稳的好像走过万千风雨的勇士。乔轶恍然间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爱上段辙，因为几年前的那一晚，他就在灯红酒绿里对段辙本真的灵魂无意间惊鸿一瞥。

既然后半生相托于他，乔轶犹豫半晌，终于开口说话了。

“今天我去了段司令那里，他还是……对我们很不满。”乔轶动了动，话里满是担忧：“你终究还是要结婚，对不对？”

段辙顿了顿，点头。乔轶看向他的眼睛，段辙黝黑的眼里满是坦荡，很是真诚。

“你三天前回了北京，是不是去陪你未婚妻了？”

段辙没有说话。

乔轶道：“以后这样的事情不必瞒我。只是我内心有愧，你未婚妻毕竟也是无辜的。我们不能只是纠结在自己的事情上，这样未免太过自私。”

他心里不舒服，说话也连带着别扭起来：“你未婚妻若是喜欢你，你和她结婚生子，难道要和我这样偷偷摸摸过一辈子，连带着骗她一辈子？”

段辙不接茬，乔轶自顾自往下说。

“段司令是个狠角色，今天他在我面前给你打电话，就是在给我下马威。你未婚妻那边我绝对不招惹，可段司令不是这么想。说不定哪一天……他就把我剁了埋在哪里去了。”

段辙叹了口气，捧着乔轶的脑袋，道：“不会的，不要瞎想。”

两人额头抵着额头，呼吸萦绕，无关暧昧与欲望，真真是相濡以沫的相互依偎着。

“我了解我父亲，他知道若是动了我什么东西，我会发疯。他也不想两败俱伤。”

乔轶心底微微放松下来。

“不过……”段辙故弄玄虚，眼神在乔轶脸上扫了个来回，“为什么这么在意我结婚的事情？果然还是有独占欲的吧，嫉妒那个女人，对不对？”

乔轶翻了个白眼。

段辙嘿嘿笑了：“既然这样就和你说实话好了。”他松开乔轶，气定神闲道：“我和她只是形婚而已，只是给彼此家族合作的提供一个契机。”

乔轶：“……什么？”

段辙亲亲他的侧脸：“不然我怎么可能答应结婚呢？”他握着乔轶腰的手渐渐用力，语气有点怪异：“不过某些人倒是替我答应的干脆。”

他的气息喷在脸上有些痒，乔轶侧了侧身，道：“真的？可是你父亲……”

“我父亲真是老奸巨猾。”段辙懒懒道：“他就是捏着这件事情，我们要是散了就散了，我们要是坚持着不妥协，他到底也没有办法。”

乔轶沉默下来。

他早该想明白，哪有父亲会拿自己儿子的一生去做交易。原来整件事情就是一个精心准备的考验。

段辙捏捏他的脸，道：“其实我也很想知道，我在你心里……”他的声音落下，沉默一会儿，才道：“说喜欢我，又要求我去结婚。爱明明都是自私的。”

乔轶看着他：“我是不能和你们这些善于操控人心的家伙同台竞技。”

“看看，”段辙笑起来：“又生气了。”

他伸出手去，再度将乔轶揽进怀里。乔轶伏在他胸膛上，心里那点因为受了欺骗而感到的愤怒，没一会儿就烟消云散了。

卖了馄钝回来，餐桌上，段辙突然道：“妈，明天我带乔轶去找周文静吃饭。”

陈依一边看电视一边吃馄钝，看也不看他一眼：“哦。”

李欣铃道：“要不给带点东西去吧，周小姐喜欢吃什么？我去准备点。”

段曦吸溜吸溜喝汤，插嘴道：“不用啦，周姐姐又不是外人。”

段辙：“那是你未来名义上的嫂子。”

段曦玩着汤勺：“所以……我要跟着一起去吗？”

她只是习惯性抬杠，不想身边的乔轶突然道：“一起去。”

段曦不解地抬头，乔轶在下面轻轻踩了踩她的脚。段曦茫然，道：“哦，那我陪乔轶哥。”

段辙看她，又看看乔轶，不置可否。

凌晨时分回家，乔轶掏钥匙进门，灯还未开，段辙在后面伸出脚一拌，乔轶向前倒去。

段辙搂了人的腰，翻身把乔轶压在门上。

午夜的寂静弥漫在房间里，灯火未开，室内黑暗混沌。

紧贴着的两个人默默对视，呼吸声轻微。

段辙先开口：“明天不想去？”

乔轶：“没有。”

用高挺的鼻梁蹭蹭乔轶的脸，段辙带点诱哄道：“那为什么要段曦一起？”

乔轶沉默。

段辙整暇以待，一点儿不着急。

乔轶开口，却道：“你家人都是早早知道，你和周文静不是真的结婚？”

段辙：“对。”

乔轶问：“为什么不告诉我？”

“因为……”这回轮到段辙沉默了，他停了会儿，低声道：“我不确定。”

他不确定，自己除了家世、外貌、钱权以外，是否真的值得别人去爱。不过经历过这一路，段辙现在明白了，万般皆是命。

与一个人的相遇、相爱，皆是命运使然。乔轶是他命中注定的那个人。

乔轶静静看他，道：“我只是希望段曦也在，我可以真的做到和你在一起的时候，足够相配。”

段曦在的时候，乔轶就已经是那个被段家人接纳认可的人。

“不过……”乔轶低低笑了，“现在我才发现，我们原来一样自卑。”

他们一直在同样的位置，却因为过去种种造成心理差异，耽误漫长时光。

“只是段曦已经答应了，不好反悔。”乔轶漫不经心道：“这可怎么办呢？”

段辙笑了，他迫近乔轶的脸：“这是你造成的，你要弥补我。”

唇舌即将交缠之际，突然卧室的门开了，一室灯光倾泻进客厅。莫子宁打着哈欠走出来：“你们俩可算回来了，我等了你们好久……”

段辙：“？？？”

乔轶：“……”

莫子宁看着基情现场——段辙还搂着乔轶的腰。她呆了片刻，转身逃跑：“我错了，你们继续。”

乔轶反应过来后，大笑着奔进了卧室。

段辙到了嘴边的肉没吃到，怒吼：“老子他妈不是付费让你搬走了吗！！”

莫子宁在后半夜听着隔壁若有若无的声音，腹诽：“我这次来就是通知你们我要搬走的啊……”

第二天，段辙和乔轶打扮好了赴宴。周文静还带了个女孩子来，也是长发飘飘的，斯文秀气。

乔轶开始有点懵，后来也是懂了。

整整一顿饭段曦一直埋头，存在感为零。

乔轶问她：“你在做什么？”

段曦嘿嘿笑：“跟宁馨姐直播今天的宴席。”

乔轶若有所思，问：“肖宁馨现在在国外养胎呢吧？她说了什么？”

段曦面无表情，模仿肖宁馨的语气：“护城河上一顿席，一对百合一对基。”

乔轶：“……”

段辙：“……”

三个月后。

乔轶匆匆从车上下来，一边向酒店里走，一边和肖宁馨讲电话。

“我没有偏袒段辙啊，这次确实是他的工作忙，前段时间不是开两会，只好我去找他……好啦好啦，知道你对我好，段辙现在乖得很。”

乔轶嘴角噙着笑意：“他不敢不听我的，本影帝档期紧得很，他想约会需要提前预约。”

陈导的电影为了电影节提前上映，乔轶爆冷称帝，洗去同性绯闻的污点，霸占了好一段时间头条。

群众翻脸如翻书，乔轶在家坐收人气，却再不想过那种明星的日子。于是用以前的收入买买房，打算提前开启第二人生。

至于演戏，乔轶还是很喜欢的，目前家里剧本成堆，乔轶懒得翻，专心等陈导下部戏开机。

走进酒店，乔轶略一停步，看见拐角处的电梯。电梯旁的沙发上坐着个男人，机车夹克，双腿修长交叠，面貌很是俊朗。

乔轶低声对电话道：“你安心养胎，别忘了我要做干爹的。我到了，不和你讲了。”

收起手机，乔轶朝那边走去。段辙很快发现了他，站起来，双手插兜，吊儿郎当等他走过去。

两人进了电梯。

“这是中国最高的观光电梯。”段辙一手撑在透明玻璃上，示意乔轶往外看：“现在这个点钟，北京城的夜景最好看。”

无数的建筑亮起灯来，四面交错的道路上车流不息，远远看去像是流萤夜火。这座城市是个庞大的运转机器，每一个人的悲欢离合在它面前微小如草芥，满城繁华是它的骄傲，也让它静默。

乔轶淡淡道：“恐高的人一定不想进来。”

段辙哈哈大笑，拍拍他的背：“你又不恐高，看看嘛，特意带你来就是为了这个。”

乔轶偏头向外看去。

段辙的浪漫稀奇古怪，这种二代果真天生不会讨人欢心。

乔轶听见段辙的声音响起：“和这座城市的历史相比，我们的一生太短了，很多事情都来不及做……”

“你有什么事情想做？”乔轶漫不经心地问，他看见一架飞机飞过去了，尾翼拖出长长的云。

“很多。比如在这里和你□□，比如……你看。”

乔轶翻着白眼转过身。

段辙单膝跪地，手中捧着的盒子里，戒指顶端的石头流光溢彩。

时间倒回以前，某个夜晚。乔轶从段辙手里接过装着翡翠配饰的盒子，他微微颤抖的手看在段辙眼里，段辙心中突然一动。

他当时突然有了送钻石的冲动。而后冷静下来，出去和朋友吃饭时，张扬问：“你年纪也不小了，打算什么时候定下来？”

段辙道：“等我想定下来，我一定用钻石戒指套牢他。”

同一时间，乔轶在剧组被人问：“年纪不小了，怎么不谈恋爱？”

乔轶淡淡一笑：“在等我爱的那个人。”

他们同时摩挲起自己的食指。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