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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辙头很痛。他看着面前那张薄薄的纸,很想笑,但他牵起的嘴角里噙着的凶意太明显,以至于律师担忧地看看他,又看看远坐在座位另一头的乔轶,悄悄迈开了脚步,拉开了与这位爷的距离。
“这是什么意思,啊?”段辙问了一句,他似乎满不在乎,从身上摸索了下烟盒,没有摸到,于是抬起头,看向面色平静的乔轶。
乔轶的手掌在身前交握,他此前一派神游模样,手肘搭在椅子扶手上,落落清丽的身条。闻言他挑了下眉,手指朝文件虚虚一指:“就是你看到的那个意思。”
段辙脸上的笑意消失了:“我给别人东西都是我心甘情愿给出去的,从来没有要回来的道理。我给你的房子、车,在你身上花的钱,都是我乐意掏的,为什么要还给我?”
“你之前愿意给,但我现在不想要了。”乔轶很简单地回答他。乔轶身后正是大开的窗口,外面一派风和日丽。阳光过于温和,以至于乔轶以其为背景,他侧脸的线条也被融进去一些。给人一种模糊而温暖的错觉。
他道:“之前住的那个房子是你的,我还给你。你给我买过两辆车,一辆奔驰一辆路虎,车现在用旧且价格贬值,我不想占你的便宜,所以照当时的市价还你现金。这些年你给我买的所有首饰或者小玩意儿,我都有详细地纪录,所以不会出现差错……”
段辙的脸色越来越难堪。
乔轶说到这里,他迟疑了下,很快又开口:“除去这些,还有你在我事业上的帮助,这是无法用物质衡量的……”
“对啊!”段辙心里瞬间燃起了希望:“我送的东西你可以算,这些年我们之间你怎么算!”
“我之前投资了一家影视公司,现在盈利状况不错。”乔轶略一沉吟,“马上就要融资上市,想来未来发展也不会差……我手里百分之二十的股份全都归你。”
“……股份?”段辙有一瞬间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但紧接着他看到乔轶肯定而平淡的表情,立刻明白这回乔轶是认真的。
这一刻他的心像坠进了无底深洞,从下面吹来锋利而寒冷的风,在段辙身体里喧嚣地回荡起来。
“我不要你的东西。”段辙握紧了拳头,他额上青筋绷起,一跳一跳的样子看得自始至终没有出声的律师心里发毛。
“这不是我的东西,”乔轶微微叹了口气,他伸手扶了下额,似乎段辙的反应真的让他十分头疼:“这是你的。”
“管他是谁的!”段辙随便大力挥了下手,想说什么,但目光接触到乔轶微微阖上的眼睛,欲言又止。
他转向了律师:“你出去!”
律师一怔,存在感出来了,他清了清嗓子,道:“抱歉,我是乔先生的律师,物权转让过程中我必须全程在场。”
“律师?”段辙猛地笑了出来,他的指尖在桌上敲着,眼睛在律师身上一转:“我想要什么东西,从来不需要物权转让这种程序。就是哪一天我要是想要你全家住的那套房子,不用打电话都会有人巴巴地把钥匙送到我手上,你知不知道?跟我讲法律?你他妈是嫌……”
此时乔轶猛地睁开眼睛,喝道:“段辙!”
他从未如此声色内荏地呵斥过段辙。两人吵过骂过,甚至假模假样地动过手,但是乔轶从未使自己处于过上风。他在段辙面前始终是收着的,收着自己的自尊心和类似于几分傲骨的可怜玩意儿。
现在这一声则过于有压迫感,段辙猛地回过头,这一瞬间段辙产生了一股非同寻常的感觉——此时的乔轶,对他非常、非常的恼火。
段辙:“……我就是跟他那么一说。”他有几分尴尬地转了回来,挠了挠后脑,问:“乔轶,你让他先出去成不?我有些话要跟你说。”
乔轶一动怒,脸上就会失去些血色,现在他放在桌子上的一只手握得紧紧的,眉头也皱着,面色苍白如纸。
“他刚刚说了,他是我的律师,法律规定在你签合同的过程中,他需要全程在场。”乔轶的声音低下去,带着浓浓的疑惑,“为什么你总是要用那些东西来压人?”
那些东西,也许是权力或家世什么的。段辙匆匆想了想,压了压心里涌动的火气,纵使脸色十分难看,还是拼命撑着。他之前刚刚哄过乔轶,自以为不能总是拿人家撒气,做男朋友需要温和一些。
于是段辙低声道:“乔轶,你是不是心里不舒坦?之前的事儿,还生我的气呐?”见乔轶脸色微微缓和下来,段辙再接再厉道:“你要是生气,咱俩回去解决,你想怎么样都成,就是别整这一出。”
他说:“你这样……有种要和我一刀两断的感觉,我心里特难受。”
乔轶坐在那里,他眼神随着段辙的话幽深下去,清瘦的肩背绷得紧紧的,面上神色有一瞬间空茫,却又很快很好地收了起来。
“你心里难受?”乔轶一字一句地问:“那你觉得我心里好受吗?”
他的视线挪到它处,微微闭了下眼,很快又睁开。这一头段辙呆呆地看着他。
“我一直不知道我们算是什么关系。”乔轶自嘲似地笑了出来,他看了下段辙,眼里浮出几丝悲哀来:“毕竟从一开始,这段关系就是畸形的。圈子里抱金主大腿的人多,动了真心的也有,但走到我们这一步的还真是很少。”
“我们现在很好……”段辙急于说话,然而被乔轶阻止了。
他摆了摆手,示意:“段辙,你让我说完。”
“也许你觉得现在这种关系让你很舒服。但那是因为你习惯了,你习惯了高高在上,习惯了高我一等。在你的思维里,如果你不高兴,就可以随便冲我发脾气,就可以冷落我,而我只能受着。但这是谈恋爱吗?”
“之前你觉得你对我的好是一种施舍,现在施舍的变成了感情。我们之前的问题就出在这里。”
乔轶一口气说了太多,他看着段辙变幻莫测的脸色,慢慢道:“我承认,是我先喜欢上你的,是我活该。但是我并不低贱。”
乔轶上半身微微前倾,他的手压在桌子上,直视着段辙的脸:“我想要一份平等的感情,我值得。”
会议室里一阵诡异的沉默。全程无存在感的律师索性找了椅子坐下。他看看以沉默来僵持的两人,心里活动频繁。
从乔轶提供的资料来看,段辙还真是一个出手大方的主。只是脾气不行,其实这些有钱人大多有这个毛病,他们的伴侣多半看在出手阔绰的份上也就忍了。
乔轶却是个例外,他宁愿把所有的钱都还回去,来换一份平等自由的感情。值不值得律师不知道,但他知道从乔轶萌生出这个想法的那一刻开始,他与段辙的关系就换了一个走向,不受控制地狂奔起来。
至于那前方是荆棘从生还是鲜花万里,就看两人的造化了。
“行。”思索半天,段辙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字来。他抓起笔,匆匆翻过文件最后一页,蹭蹭地签了名字。
随即段辙将笔往桌子上一摔,整个人向后靠去,一副纨绔子弟的模样:“房子和车我要,股份我也要,你满意了吧?!”
乔轶眼皮一动,想说什么,刚想开口就被段辙打断:“从今以后,我住你的房子开你的车花你钱,您比我高一等,成不成?”
起身准备拿文件的律师一愣。乔轶坐在椅子上,眼神游离不定。
段辙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也懒得去猜了——这段时间乔轶整个人已经完全朝着变异的方向狂奔而去,不是他能够猜中心思的那一种了。
“虽然这段时间让你不高兴,但我的确没有觉得自己比你高一等的想法。”段辙叹了口气,他这个人窝在椅子里,显得有些颓唐:“我不想让你不开心,不过现在我好像怎么做都是错的。”
律师咳了下,被段辙的话肉麻出一身鸡皮疙瘩,道:“乔先生,现在……”
“虽然你现在对我很失望,但我认为我们的未来目前为止还是一片光明的。”段辙不管不顾地说了下去:“但是为了补偿你心里的不平衡,我们可以将角色倒转一下,你养我,现在换我处于下风。也许这样,你会感觉好一点。”
乔轶:“…….再说吧。”事情进行得过于顺利,他有些无措,伸了下懒腰,状似漫不经心道:“对了,我从你的房子里搬出去了。现在我也不在我妈那里住,你有事找我就打电话吧。”
段辙的脸色立刻阴转阵雨,他紧紧咬起牙,脸色狰狞得律师目光触及的瞬间立刻后退了两步。段辙攥手里那份文件攥得几乎要撕碎它:“你刚刚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