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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婚礼(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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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是恒久忍耐的恩赐,爱是不嫉妒

——《圣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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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病了,所以陈肖工作的事儿也搁了下来。她妈妈肖同志本来是打算回来照顾陈肖一段时间的,可是在家里见到陈同志的第二天就买了飞机票走了。走之前告诉陈肖“上你姥姥家住去”。弄得陈同志好不尴尬。陈同志也没脸对着陈肖,在家里陪了陈肖一天就一会儿一个电话的不得安生。陈同志也走了,临走时说了跟肖同志一样的话:“上你姥姥家住,你舅妈会好好照顾你。”然后给了陈肖一张卡一叠钱。

陈肖躺在地板上,数着她老爸的钱,心想这要换成钢镚儿数那更过瘾。对于她父母这种幼稚的避而不见行为陈肖只能报以无奈一笑。事情的起因真的很好猜,一个有钱人,离家很远,身边围绕众多年轻貌美的女子——天时地利人和都有了,他不出轨的可能性比萨达姆和布什结亲家还小呢。

肖同志和陈同志是恋爱结婚的。肖同志毕业之后就在新华书店工作。不用说您也知道这是一分十分清闲的工作。肖将军就这么一个女儿,很疼爱。本来打算让她进军队文工团的,可惜肖同志天生五音不全,肢体僵硬,连强人所难都没办法。她毕业之后就在书店给她要了这么一个清闲的差事。那时候陈同志是一个到北京投奔亲戚的愣头小子,刚来北京没有工作就做零活儿。有段时间他固定给书店送书,书就由肖同志点数对单之后入库、上架。一来二去两人就熟了。虽然陈同志模样长的还不错,个子也大,可惜了家世不好,出身小城镇工人家庭,就这一点来说跟肖同志是不配的。肖同志一开始也没考虑过要跟一个搬运工怎么样。可是陈同志想了,他很想跟这个北京姑娘怎么样,就算他知道她的家世显赫,父亲是将军,他也没因此消停了那颗贼心。

那时候新华书店还是纯国营单位,那时候的国营单位的特点之一就是全面关心员工的人生。单位领导眼看着肖同志已经到了适婚年龄还没找,就出面找她谈话说要帮助她解决终身大事。肖同志回家跟肖将军夫妇一说,肖将军觉得这样也挺好。肖母说先问问家世再见面。要是家庭情况不是太好就不要见面。还有不能是单亲家庭,单亲家庭出来的孩子都不合群,结婚之后容易家庭不和睦。

单位领导给介绍的这位,虽然门庭没有肖同志高,但也是个书香门第。男方自己也刚大学毕业,在机械厂任工程师。肖母对这门亲事很满意,催着肖同志赶快结婚。肖同志自己倒是没那么待见男方,她怎么看他长的都太普通,那种脸见过10次都记不住。性格也不讨喜,见了几次面都不愿意跟他说话,他要么不做声,出声就说他们厂里的机械。谁关心那个呀。当她回家跟她妈妈抱怨这些的时候,他的这些缺点在肖母眼里却都是优点。肖母说男人长的俏命不好,招风,话多更不好,油嘴滑舌的,一看就不实成。这样看来,就算肖同志没那么满意,这门婚事也基本定下来了。

有一次陈同志送书没看见肖同志,就问起签收的大姐。大姐一听他问,就充分发挥市井小民的强项——冷嘲热讽加八卦嚼舌,说:“我说小陈啊,你就别惦记了,她们家什么家庭啊,那不是你能惦记的,啊!”

“我没有……我不是……我就问问她哪儿去了,每回来都能看见,今儿没看见就问一问么……”

“哪儿去了?跟对象儿见面去了。是我们主任给介绍的,这次出去见面是我们主任给的假——随便见,不扣工时……哎!你干吗去呀?”

陈同志那时候就是一浑小子,他认定他心爱的姑娘让人给抢跑了,他就要把她抢回来。他采取的策略是一边讨好肖同志,一边威胁肖同志的相亲对象。他每次到书店都要给肖同志带点儿好吃的,甜言蜜语的哄着,甭管肖同志穿什么他都说像天仙。他跑人家相亲同志的厂门口等着人下班儿,看见那人骑自行车过来了,跑上去一把把那人从自行车上拉下来打了一顿。一边打一边骂:“你个孙子,你勾引我女朋友?你他妈找死呢?!”他很有策略,速战速决,重击两下就跑了。同厂的人都没明白怎么回事儿他人就跑没影儿了。反正现在全厂人都知道他们工程师因为一女的被一小混混打了。这事情闹的有点儿严重,不光是男方家里不高兴,肖母也十二分地不高兴。肖同志的哥哥听说这事儿之后怒了,找了几个哥们儿在书店附近堵着陈同志。当他看见陈同志和肖同志一起从书店走出来,还有说有笑的,就更怒了,招呼哥儿几个,冲上去就给他一顿暴打。陈同志不认识肖同志的哥哥,见一帮人冲过来以为抢劫的,他首先想到的就是把肖同志拉到身后护着,“X!那么多人,小爷今天出门遇见扫把星了嘿。英州你别怕,我就是不要命也要你……”肖同志被他这句话震住了,还没反应过来,这位刚才放了豪言壮语的壮士就被打趴下了。肖同志尖叫着扑上去拉开打他的人,陈同志被消的都鼠迷了还冲肖同志一笑,笑过了之后才感觉疼,捂着肚子在地下哎哎直叫。因为这件事儿肖同志一个月没给她哥好脸色。肖哥哥心里郁闷的很,本来是为了妹夫出头才打的那小子,到最后这混蛋却成了他妹夫。

肖家当然不同意肖同志嫁给陈同志。肖母一度把肖同志禁足在家不让他们来往。但是这就好比往燃烧的正旺的炉火上滴水,反而会烧的更旺。肖同志什么也听不进去,就一门儿心思的要跟了这个外地来的愣头小子。这天要下雨,姑娘要嫁人,这谁也挡不住。你能关她一天、一个月、一年,你能关她一辈子么?于是乎,在肖同志和陈同志坚持不懈的斗争下,二人终于冲破层层障碍喜结良缘。结婚当天肖母还跟肖同志说过这话:这个人是你自己选的,你也知道我们全家都不待见他,以后要是日子过不好你可别后悔,也别埋怨我们当初没劝住。

刚有陈肖那会儿他们日子过的是不好。因为肖母十分不看好这门婚姻,不待见陈同志,更埋怨女儿不听话,二人结婚时基本没从肖家捞到什么好处。要不说人的潜力是无穷的呢,在失去肖家的支持下,肖同志动用了认识的一切人脉搞定了陈同志的户口和他们的住房。虽然是单位分房但是还是要自己出一部分钱的。交了这部分钱之后他们家简直是一贫如洗。那时候刚有陈肖,肖同志产后身体不好不能上班,只有陈同志一人在外面赚钱。那时候陈同志的亲戚在一个饮料厂给陈同志找了个工作,陈同志白天上班,晚上回家学习。陈同志说了,跟你相亲那小子不是大学生么,小爷我就考个大学,省的你们家看不起你。肖同志闻言很高兴,心想陈同志不但仗义会疼人,还很上进。她把这事儿跟自己嫂子说了,嫂子建议陈同志还不如学门手艺或者考个资格证什么的比较实用。肖同志觉得有理,就到书店买了会计学的书给陈同志,说:老陈,咱不考大学,咱考会计师,大学生有的是,中国会计师才几个啊。除了这两项,陈同志还要每天凌晨2点多就要起床,骑着三轮车到火车站拉蔬菜海鲜什么的送到菜市场。也就是说陈同志每天的睡眠时间也就4、5个小时。虽然辛苦,但是那时候的陈同志很来劲。他娶了他喜欢的女人,这个女人给她带来了房子、孩子还有幸福。三九天他顶着凛冽的寒风骑着三轮车拉菜,鼻涕冻出来留在脸上冻成冰棍儿,但是他想着家里的妻女浑身又有了热情,铆劲儿地蹬车。陈同志冬天干活儿冻了脚,夜里痒的睡不着觉,一挠就钻心地疼。肖同志每天都给陈同志泡一盆冬青水洗脚,别人给的偏方说这个之冻疮。肖同志捧着陈同志长满冻疮的脚,眼泪啪嗒啪嗒地掉下来。陈同志就搂着她说别哭,别哭,我没事儿,冬天长冻疮不正常么,再说长脚上又没长脸上,我这拾掇拾掇出去别人还得说你家男人俊。就算日子再苦,肖同志也从来没有后悔过,因为她的男人每天都那么精力充沛地为他们的小日子拼搏着。尽管他的工作在肖家人看来不那么体面,但是肖同志就是能看到他的好,就是觉得他好。

和娘家的矛盾激化是因为陈肖生病的事儿。那时候哦陈肖都两岁了,小孩儿健康情况不太好,经常感冒发烧的。有次陈肖半夜发高烧,陈同志夫妇赶紧抱着去医院挂急诊。俩人在医院陪了一宿,第二天肖母和肖同志的哥哥、嫂子来医院看陈肖,肖母就把这对小夫妻一顿数落,说家里穷的连个孩子都养不好。肖同志的哥哥把肖同志拉到一边说妹妹你跟他离婚吧,离了婚你回家来哥养你跟孩子,但是我不能养他啊。肖同志一听就怒了,说看在你是我哥的份儿上我就当这话我没听见。可是陈同志无意中听见了,而且深受打击。当晚陈同志回家有点儿晚,还喝了很多酒。肖同志扶他上床的时候他拉住肖同志说:英州,我们离婚吧,我给不了你幸福,你跟孩子跟着我就是受苦……肖同志愣住了,随即反应过来他可能是听见哥说的话了。英州,你跟我离婚,再找个好的,你那么好,一定能找个更好的、有钱的……他要是干嫌弃你带个拖油瓶我就打残他!小爷我就打的他连姥姥家都不认识……肖同志转身去厨房拿出一个笤帚嘎达,把陈同志按床上一顿抽,一边抽一边哭:你怎么那么孬种,你怎么那么不争气!别人看不上你你就自个儿作践自个儿!我打你个不争气的!我就他妈不离!谁劝也不离!我这辈子就跟定你了,你说也不行!你敢不要姑奶奶今天就打死你这儿!也省的我看来寒心……陈同志第一次看见肖同志这么有爆发力的时候,他被她给震住了,被她的愤怒和眼泪给震住了。那时候住筒子楼,邻居听见这屋里打起来了就过来劝架,一开门看见俩人抱着哭呢。

陈同志身高184cm,他的智商比身高要高,不然仅仅一个高中毕业的水平是怎么考到会计师资格的?他拿到证就到饮料厂的财务上班了,肖家对他也没那么排斥了。肖同志的父母心疼外孙女,经常把小孩儿接过去住。陈同志就有更多的时间看书。他不像当时的文学青年看什么小说散文的,他看那时候翻译过来的卡耐基丛书和一些跟经济学有关的书。他的目的非常明确——赚钱。他是个不安分的人,有个不安分的灵魂,注定要做一番跟大多数人不同的事业。他不再满足于会计的工作,他浑身的细胞都像安上了雷达一样,日夜都在搜索着机会,一个赚钱、赚大钱的机会。

陈同志的第一桶金来自于东北三江平原。那时候三江平原刚开发,一眼望不到头的肥沃黑土地将建设成中国的粮仓。陈同志看新闻看到的时候后脑勺一麻,他知道他等的机会到了。他去了一趟东北,跟那儿的农民签了个合同,他答应要给他们弄两台播种机。因为三江平原太大了,靠人力耕种基本不现实。农机站一看有人送机器来了,高高兴兴地跟他签了合同,还说拖拉机也缺,你要是有就都送来。陈同志回来之后找饮料厂的厂长,他说:我有个亲戚在唐山,就是生产加工农机器具厂的厂长,厂里拿出点儿钱来就当入股,赚了咱对半儿分,陪了算我的。厂长一听,似乎可行,就说:你小子鬼精鬼精的,这好事儿你能想到我?我这不是没钱么,有钱我就自个儿赚了。可这是挪用公款啊!我是会计,你是厂长么。言下之意就是我们俩不说谁能发现啊。陈同志用尽了一切人脉弄了一笔钱和公家的批条儿,低价弄了两台播种机到三江平原。这一次他分到了4万块。他用这4万块当敲门砖结识了某银行行长,然后他用两瓶儿五粮液把行长给灌倒之后贷到了一笔在当时来说着实不小的款,这笔贷款的1/10其实都用来行贿机械厂的领导了,然后他又跟机械厂签了一个先付预定款,机器运抵后再付全款的合同。这一次他包了一个火车皮运送农机。这一次,他赚了600多万。在改革开放初期,只要你有胆子伸手去捞,遍地都有黄金。陈同志不只是有胆子,他有个能包天的大胆子。所以他发财了,所以他现在成了很多人仰视的人物。

陈同志当着外人一直说自己只是运气好,国家政策好才有幸过上好日子。他当着商业杂志的记者也这么说。实际上是有这一部分原因,他好像先天有着敏锐的洞察力,在政策变以前就能根据点蛛丝马迹察觉出风向来。在东北平原上赚了钱就辞了工作,倒腾农机倒腾了两年觉得没什么油头了就撒手撤出那片广袤的土地。那时候除了他还有别人往那儿倒腾农机,大伙儿就像苍蝇叮肉一样叮在那个地方想赚个腰缠万贯。陈同志撤出之后马上就有政策下来,管制农机交易。而此时此地的农机市场也基本饱和了。陈同志回到北京之后肖家人建议他还是找个单位上班,手里的会计资格证不能浪费了。陈同志觉得要是就这么找个单位上班儿那就不是浪费证的问题了,那是浪费人生。他眼看着大街上私家车、公家车都越来越多了,就开了个修车厂,修车洗车很赚钱。陈同志的修车厂开到第四家分店的时候,他在东北认识的一朋友找到了他。这个人的意思就是让陈同志把没有出处的车改装一下。陈同志当然知道这车的来路不明,可是他管不了那么多,他只是帮助别人改装车而已,就是检察院问起来他也这么说。凡是违法的事儿都是有暴利可图的。可以说这个改装事业基本奠定了陈同志日后发展的经济基础。陈同志钱赚的差不多了,就把几个修车厂给兑了出去。那时候周围的人都不能理解他为什么把能生金蛋的母鸡转手给了别人。陈同志说我不是给,我开修车厂没花几个钱,兑出去赚了不少。这是事实,更大的事实是这找上门来的东北朋友是个拉皮条的,不拉人肉皮条,他是专门给人销赃的。那段时间全国的丢车案件频发,有一大批专业的偷车人才分散在各地。事情终于闹大了,都上了《焦点访谈》,引起了中央的重视。陈同志在那之前就收手不干了,他说要去南方看看,那儿有很多机会。

1992年,中国改革开放以后第一次房地产热,陈同志就是在这个时候涉足房地产业的。一直到现在,经历了经济的几次起伏,陈同志总能找到让他的资产做大再做大的机会,总能在不景气的时候避其锋芒,找到迂回的解决之道。也许他这个不安分的人天生就是个企业家的料。

2002年的时候陈肖18岁,肖同志41岁,陈同志40岁。男人40,正当壮年,像陈同志这样一个有巨额资产、经历丰富,高大英俊又睿智,要用品牌来比喻的话,这个时候的陈同志就是LV级别的极品男人。那些小姑娘见到陈同志这样的男人后,转身再看她们的小男朋友,那就是美特斯邦威和LV的差距啊。所以说陈同志跟他的行政秘书搞到一起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陈同志一直做的很小心,他珍惜他的家庭,也珍惜肖同志,她是他共患难的妻,无人可以取代。但是他低估了女人的智商。他在江西胃出血那次肖同志去照顾他,尽管他小心的掩饰,还是在肖同志堪比侦查部队的强大侦测能力和他小秘有意无意的泄露之下露馅儿了。陈肖记得那天她父母坐在客厅里长久的一言不发。终于陈同志出声了,他说我不会离婚的,这件事在我的人生里就是一个意外,她也就只是一个女人而已。我可以开除她,把她开除公司,开除中国,开除地球儿都行,可是我不能跟你离婚。肖同志说不离婚也好,省的家里老人操心。然后肖同志就收拾细软走人了。肖同志走的前几天陈同志还能沉得住气,到后来陈肖见陈同志脸上的表情慢慢地变成了“弃夫“两个字儿。肖同志这次算是有计划的离家出走吧。她挥霍着陈同志的钱到任何她曾经想去的地方玩儿,买任何以前想买没舍得的东西,以前从来不打麻将的人跟几个人到澳门赌城游了一圈儿,输进去北京四环的一套三居室。虽然她不见陈同志也不接他电话,但是她还花他的钱让他安心。

当这一对父母因为出轨事件闹的身心疲惫,各自找地儿疗伤的时候,似乎忘了他们还有个女儿叫陈肖的,刚高考完,且面对着她人生中第一次爱情不知所措。

陈肖没去她姥姥家,事实上这些年都是她一个人生活,她早已经学会怎么照顾自己。她会按时吃药,不吹空调,多休息。这些不用别人看着她自己都能做到。她早就不是小孩儿了,可是她的家长只在想到婚姻问题能想到这一点。陈肖把她爸爸的钱扔在他们主卧的梳妆台抽屉里,到自己包儿里拿了几百块钱出去买了点生活用品和吃的,还有一些盗版的压缩DVD。这一段时间,她一个人在家里睡觉、喝水、吃面看电影或者电视剧。每天都是这样的度过,觉得生活平静而美好。这样的状态让她不由地又想起那年的暑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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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她高考结束,本来计划一家人去海南岛玩儿的,现在父母闹成这样,两个都不知道去了哪里,这个计划只好搁浅。她的朋友们都跟家人去旅游了,安然一个人去了日本参加武术培训。仿佛一瞬间,世界上就剩下陈肖一个人了。更让人不能忍受的是那两个离家出走的父母忘了给她留钱。她是不会打电话跟陈同志要的,虽然没人问过她对这件事情的看法,但是她心里对陈同志是不谅解的。她希望陈同志能感觉到她在疏远他,最好迁怒到那个小三,每天打她一顿。反正家里有保姆定时来做饭,她倒是饿不死。

有天她在西单闲逛逛到肚子疼,她想快点儿回家又没钱打车。她蹲在路边用手顶着疼痛的部位,默念着:公交快来吧……这时候有辆奥迪停在她面前,摇下玻璃,伸出一个脑袋来,“陈肖,大热天你蹲这儿干吗呢?”

“我肚子疼。”

“怎么了?”羲扬赶忙下车把她扶起来。“送你上医院吧。”

“不用,不用。这个不用上医院。”

“那就上车吧,送你去你想去的地方。”

那个夏天,幸好有羲扬。不过现在想起来,到底那是幸还是不幸还真说不清楚。自从那天羲扬捡到她以后两个人就那么自然的天天呆在一起。一起吃饭、一起看碟,有时候一起运动,打打羽毛球什么的。两人最常做的就是到卖DVD的地方淘那些喜欢的电影。那时候陈肖喜欢《蓝色大门》这样的有点忧郁的青春电影,羲扬喜欢那些有很多长镜头的欧洲电影。他喜欢安哲罗普洛斯,还喜欢一个有吉普赛血统的导演,陈肖想不起来他叫什么名字了。这样和羲扬在一起,就好像他们是男女朋友,又好像是刚结婚的小夫妻。

发生关系好像是顺理成章的事儿。不知道是不是受电影的刺激,有的电影里是有一些激情的镜头。那天羲扬打电话给陈肖,让陈肖去他们家帮他搬东西。陈肖说没钱打的,羲扬说你过来我给你付不就得了。羲扬嫌他们家客厅里家具摆的太集中,显得空间小,就打算挪动沙发。陈肖心想你可真会想人选,我这细胳膊细腿儿的能有什么力气啊。经过两个人的奋战,终于把客厅里的沙发全都靠边儿,中间腾出一大片的地方,都能打羽毛球了。羲扬指挥陈肖擦地板他自己倒腾那些摆设。完工之后羲扬拉开落地窗的窗帘,一大片阳光撒了进来,让这样的空旷显得温馨。陈肖累的躺在还微湿的地板上,深深地深呼吸。“累死了!”

“吃西瓜么?”

“不吃。开空调吧,热。”

“你感冒还没好,不能开空调。给你吹电风扇吧。”羲扬搬来一个旧的台式电风扇放在地板上给陈肖吹风,然后倒了两杯冰水一杯放在陈肖头顶上,一杯自己喝。羲扬在沙发上看着陈肖,空旷的空间很少东西,最明显的就是一个陈肖一个电风扇和一杯冰水。刚擦过的地板泛着洗洁精和木头的清香。他看着这一切,突然觉得很美。他拿来相机,对着陈肖咔嚓咔嚓地拍了几张。

“哎,起来吧,地上湿的。”

“我不起来。你就是那黄世仁。”

“行行,我地主老财。你快起来,我们吃饭去。”羲扬过来拉她一条胳膊往起拉她。她赖在地上不想动,“非礼了!地主老财非礼良家妇女啦!”

“嘿!我今儿就非礼你了……”羲扬蹲下来挠她痒痒,两个人闹到一起去了。不知道是个怎样的契机,羲扬就把陈肖搂到了怀里。陈肖一抬头看见羲扬注视她的目光,心咯噔跳翻了个儿。屋子里一瞬将安静下来,只听见外面的蝉鸣和老旧电风扇运行时的“嗡嗡”声。突然杯子里的冰块“嘣!”地爆裂,那声音突兀、清脆。羲扬翻身将陈肖压在下面,低下头吻了她。

在资讯这么发达的时代,性对于一个18岁的人来说并不神秘。就算没自己做过也看过电影、小说什么的,反正大家都知道那是怎么回事儿。不过知道是一回事儿……在那过程中,陈肖很清醒,她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她不怕,就是有点紧张。在他进入的那一刻有疼,但是没小说写的那么厉害,以至于疼的女的大声尖叫。陈肖只是闷哼了一下,那疼痛也只在他冲破的那一瞬间,很快就过去了。只是觉得羲扬抱住她的力道太大,箍的她快喘不过气。

“羲扬……”

“恩?”

“你箍的我太紧了。”

“你也箍的我也很紧。”

“啊?我没有啊。”

羲扬把脸闷在她的颈间笑了。他看着她的眼睛,说:“我怕你觉得不安,才用力抱你,我自己也觉得不安……”他用一手拨开她额上的头发,没有再说下去。

“那……你怎么不动啊?”

“我……我怕你疼。”

“……不疼。”

完事之后陈肖才知道这是一件多么需要体力的事情。她现在两腿发软,就像爬了万里长城一样。连腰、连胳膊都使不上力气。羲扬抱着她去洗澡,一手把她按在胸前一手给她洗头发。

“站好了啊,我要给你冲水了。”

“我还真是个劳碌命,刚搬完沙发又要做这运动……”陈肖在那儿小声嘀咕。可惜浴室本就拢音,羲扬听见了把她的头扳过来,用力揉着她的脸说:“你这反应怎么那么奇特呢……”

“额真么起兔了?”她两颊被挤压着,发音不准。

“小样儿。”羲扬笑了,给她冲着头发,“留长点儿,长点儿更好看。”

“恩。”

羲扬先给她洗完了,让她穿自己衣服先出去,自己才冲洗了下。等羲扬洗完了,擦干了头发,又找到衣服穿起来,走到客厅,看到陈肖已经闭上眼睛了。

“睡着了?”没回应。

羲扬在陈肖旁边躺下,刚闭上眼睛——

“羲扬。”陈肖突然出声。

“恩?”

“我们之前都没牵过手。”

“恩。”

“也没亲吻过。”

“恩。”

陈肖不再说话,微微侧过头闭上了眼睛。羲扬的手摸过来,抓住陈肖的手,轻声说:“我们一直这样在一起吧。”

“一直?”

“一直,直到你或我有一方死了。”

“……跟求婚似的。”

“咱们都圆房了就等于结婚了。”

“……”

羲扬嘴角握着陈肖的手,嘴角向上弯起来,笑的心满意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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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佳的一个电话打破了陈肖的宅女生活。

“你明天跟迟乐乐一起过来试衣服吧。”

“什么衣服?”

“你丫……你是不是忘了你是我伴娘了?你是不是连我哪天结婚都忘了?”

“没忘,真没忘!明天几点啊?”

“早点儿。”

王佳结婚这天,陈肖站在王佳旁边木头桩子一样杵着。迟乐乐在她旁边不时小声说着话。

“方垚来了。”迟乐乐眼睛是帅哥探测器,只要方圆1里之内出现帅哥她都能看见。

陈肖像方垚看过去,他还是那副闷骚表情,坐在同学那桌低头不语。这人平时要是就少言寡语的也有好处,真正难过的说不出话的时候别人也不知道他难过。陈肖转过扫了一眼那一桌,看见羲扬也来了。发帖那天羲扬也在,王佳也发了一张给他。按说他们不过几面之缘,没什么交情,不用亲自来吧。羲扬一抬头,陈肖就调转了视线。

整个婚礼的过程,陈肖总是忍不住去看方垚。王佳把那个装着千纸鹤的瓶子给了陈肖,说你下楼的时候帮我扔了。陈肖没扔,她知道王佳也不想扔才给了她。王佳实在找不到一个合适的方法保存这个瓶子和这个瓶子代表的爱情,她只有交给信任的人,让她保留着她少年时代爱情的见证。王佳需要保留这样的见证,爱也好,恨也好,都是那么弥足珍贵。

张小娴有句话写的很有意思:当人们失去一样东西的时候才知道它的可贵,同样的道理,人们往往在得到之后才知道曾经拥有的是什么。

王佳得到了一个婚姻,这一刻她明白了曾经的那段爱情,明白了这些年来对方垚执着的恨。

方垚在整个婚礼的过程中表现的还算正常。别人过来敬酒就喝,没人敬酒的时候就不停地喝矿泉水,好像他很渴一样。陈肖想到一个文艺片里的台词,说女人失恋了就拼命的喝水,因为哭的太多了身体缺水,男人失恋就拼命的跑步,因为悲伤都变成汗水从皮肤里渗出来就不会流泪了。照方垚这么喝水的趋势,保不齐等会儿他就找个地儿大哭一场。她又看向羲扬,突然想到,也许在未来的某一天——这个也许还真的也许不远了,在她自己的婚礼上,羲扬也来了,当她看到他坐在下面的时候她会是什么样的心情。她不禁又转过头去看王佳,她正在被司仪撺掇着跟新郞热吻,新郎的脸挡住了新娘的脸,让她看不见她的表情。陈肖想,如果这一刻新娘是自己,不管脸上的表情是甜蜜的、忧伤的、皮笑肉不笑的还是面无表情的,心里一定是难过的,难过的下一秒就要哭出来。当人们看着她眼含泪光的时候,还以为是新娘子为幸福而哭。其实是为了告别曾经的幸福而哭。

这时候司仪宣布新郎新娘一起倒香槟。迟乐乐赶紧牵起新娘的婚纱下摆,她看一眼陈肖,用手肘碰碰她,“愣什么神儿啊,快拿香槟。”

苏黎拿出相机让羲扬把这个场景拍下来。羲扬举起相机的时候在镜头里看见了陈肖,陈肖的眼睛正定定地看着他,但是好像又没看见他,只是看着某个不知名的地方。再见陈肖,她就经常出现这种眼神,好像放空一样空虚的眼神。

陈肖陪着王佳去各处敬酒,伴郎伴娘的主要作用就是替酒。新郎新娘今天晚上要春宵一度,不能喝太多。伴郎伴娘为了能酒后乱性春宵一度才应该多喝一点。陈肖端着酒杯站在羲扬他们旁边那桌,看见苏黎坐在他旁边,不时地交谈着什么。她的难过从心底一点点蔓延上来,也许是这婚礼引发的感触,也许是别的一些什么,让她突然想要羲扬旁边的那个位子。她试着说服自己,这不是飞蛾扑火,他也有复合的意思不是么,他还喜欢自己不是么?要是在跟别人结婚之前他们都没遇到那就是他们命里无缘,可现在他们又见面了——他们都还没结婚的时候见面了。在这些念头都涌出来的时候,她是真的喝多了。

她尽量保持步子不乱地走到了洗手间,还没到女厕所就忍不住在洗脸池那儿吐了。朦胧间她觉得有人在轻拍着她的背给她顺气,她一抬头看见镜子里的脸眼泪就掉了下来——

我们一直在一起,直到一方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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