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第五十九章(1 / 1)
本以为只是下一趟楼的功夫,我出来得急了,就拿了手机,钱和外套都扔在桌子上没有带出来。为了不在港澳台同胞面前掉价,避免喝个咖啡下午茶还要人家买单的窘境,我盘算一下,带他出警局门口左转,那里有一个可以什么都不买随便坐的地方——赛百味。
这店里的店员基本都认识我了。忙起来时出来进去一旦误了饭点,难免总在他们这里对付,所以即使干坐着也不会被多看两眼。只是我俩去的时间有点不好,正赶上四中放学。一群中学生叽叽喳喳大快朵颐,俩大老爷们围着一张空荡荡的桌子,这酸爽,不亲身经历实在是难以想象。
沉默的一路上,张海客还是没有放弃观察我。把风衣放下后,他看着那群孩子出了一会神,突然对我笑道:“你很特别。”
他说普通话咬字的方式,让我无由地联想到了某个同姓张,曾经贯穿了我整个童年的演员。对于这种穿梭商场,装X装到骨子里,用虚伪武装到牙齿的人,我一向秉承兵不动我不动的战略,于是也没有立即答话。
只是,还没等我去思考他的言下之意,他突然转回了正题,说道:“这几日对家弟的照顾,感激之情,难以言表。”
我心道自己九年义务教育都白接受了,他说的汉语可能是成龙教的,我都听不懂。为了展现咱大陆丰富的语言,我都犹豫是该起身对他作个揖,说一句哪里哪里,还是该像东北山东好汉一样拍着他肩膀说,都是兄弟。
“都是义务,”我客套了一句。“人民保姆嘛,为人民服务应该的。”
“义务的话,家弟就会出现在救助站里,”他笑得有点意味深长。“同吃同住,无论香港还是大陆,都是难以想象的待遇。”
这个话题比较危险。我觉得他知道的好像比我想象的多,一时被打乱了节奏,心说难不成闷油瓶家教这么好,谈个恋爱还要先向家里汇报?
我脑海中出现了闷油瓶扭捏地向兄长汇报恋爱情况的场景,觉得有点反胃,赶紧把这个场面扔出去。觉得他还是比较适合“老子找了个对象,爱同意就同意,不同意就滚”这种模式。
不过说实话,想象闷油瓶有亲人,这件事本身就特别困难。他身上有种气质,或者说是气场,实在是独立于人群之外,很难想像他和别人有什么亲密关系,哪怕是跟我自己。
“那是因为他没跟我说过,他有您这样的亲戚。我考虑到,即使托付救助站,他们也就能负责买个火车票,没有什么帮助——”当然都是托词,其实他根本什么都没说过。
话说至此,我还是摸不准他找我到底是什么目的,就这么唠家常吗?如果不是,怎么不进入正题呢?弄得我都有点紧张了。
“他真是你弟弟?”见他也不说话也不走,我想了想,没忍住,还是问出了口。
“长得不像吗?”他笑出声来,反问道。
“不太像。”我摇了摇头,心道,要说咱俩是亲戚没准信的人还多点。“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有点好奇。”
“为什么不直接问他?”他继续反问,搞得我有点烦。
“呃——”我一时语塞。“我今天才见到您啊。”
“算了,问也问不出来吧。”他点了点头,莞尔一笑,彼此间心知肚明。“我们两个不可能很像,因为他是收养来的。”
“诶?“我心下一惊,不由得联想到,或许因为是收养的,才只能当个荣誉董事——啊不对,是才有另外一个名字?
“你不用想太多,”像是看出了我在想什么,他解释道,“在我们家族里,收养的与亲生的孩子间没有差别待遇。”
见我还是一脸怀疑,他继续解释道:“我们家族是这样,同一字代的所有孩子会安排在一起抚养,一同接受教育,逐渐筛选出优秀的后代,分层次重点培养。”
“哦。”我点头表示理解。不过听上去工程蛮浩大,说明他们家族还挺庞大,不知道单靠一个小小的培训公司能不能养得起,可能还有别的产业。“不过这么培养,竞争应该很大吧?”
“对,你认识他还是比较幸运的,以后会用得着的。”他又笑得意味深长,放低了语气幽幽道。“经过多年筛选,他现在,可是我们家族最有可能的继承人啊。”
我闻言一愣,这说法,怎么好像老式年间云南养蛊虫、西藏豢獒犬的做法?
不过我又转念一想,这么一来,闷油瓶的身份就不可能是假的了,不然,一个小卒子就罢了,继承人还能分辨不出来?
“这么优秀的人,能被你遇到,可喜可贺——”他还是那个语气,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不行,被牵着走了。我隐约感觉到他好像在试探我,却又不知道自己被试探的原因。要拉我入伙吗?说了这么久也没有看清他的意图,让我心里有点没底。
“对了,我单独找你,是想补偿一下关于他近日的生活开销——”见我久久不说话,他终于说到了正题上。
我还停留在闷油瓶两个身份的纠缠上,脑子里有点乱,心里还想着,目前他整个人都归我了,按说我还应该倒找给你们呢。于是也没太在意,随意道:“也没多少,不用给了,就当多交个朋友。”
“这份情谊我们心领。但是日常的开销,总还是由我们来支付好,不然实在问心有愧。”没想到他还挺坚持,估计是出于“老子有钱,给你是给面子”思路。
于是我也只能就势道:“那你们能给多少?”
“那,吴警官,你看他值多少?”
和他打交道,我真真是满头雾水,完全不明白他问的什么。这是要把闷油瓶买给我吗?按猪肉出厂价还是市场价?棒骨里脊要不要另加钱?
心中略微盘算了一下,我昧着良心对他比了个二,心想第一次检查费四百二,再加上住宿,吃饭不用我掏,给两千就行了
张海客再次意味深长地笑了下,从外套里掏出一个本子,愣是签了张支票,然后倒扣在桌子上推给我,说道:“杯水之谢,不成敬意。”随后起身要走。
这么文绉绉的对话太让我不舒服了,而且我也不知该如何评价他这有钱人的坏习惯。直接给现金多好,还得去银行转账。至于金额,因为不在乎,我也没看,随手装进外套兜里。
他在赛百味门口打电话叫来车,可能是因为附近没有车位,于是有钱任性地让司机在附近兜圈子吧。
上车前,他突然说:“我有一种预感,这绝不会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他从车窗中伸出手来,要跟我握手。“期待下次见面。”
什么鬼。我跟他握握手,目送他离开,心道再也不见比较好,太费脑细胞。
返回办公室的路上,我才想起来好好看看这张支票,别是假的。就在楼梯拐角处随意打开一瞧。没想到不瞧不要紧,看清了金额后我腿一软,立刻扶住窗台站着。
支票上是二十万。
我侧倚着墙慢慢蹲下去,心里只一个念头——卧槽老子傍上大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