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钟摆(1 / 1)
时间过得很快,眨眼小德兹六岁了,该念小学了,然而家里却在这时发生了变故——
德兹的妈妈生了重病,去医院休养了一年。这对德兹来说算是个坏消息,因为妈妈不在之后,家里边没人做饭了,德兹的爸爸更是常常呆在自己的小诊所不回家。是以这一年的小德兹的零花钱便只能用来买东西果腹,而不能用那些钱和一些小伙伴去电影院去看电影了。
一年之后德兹母亲病愈回来了,然而家里的一切却没有恢复原状,而是在往更糟的方向发展。
德兹的爸爸所在的诊所是坐落在通向慕XX市中心风化区的街道旁,风化区的妓--女们经常到这个诊所做政府的例行体检,小德兹从小就生活在这种以性为生意的氛围内。但是,许是那些妓--女从来都对小德兹非常的和善的关系,所以小德兹不但不觉得她们是令人不齿的,相反,他认为妓--女和嫖-客,都不过是在用一种她们力所能及的却在道德上行不通的方式各取所需达到生存目的被社会压榨的可怜人的罢了。然而,这一观念在得知一名以前常常到父亲那里看诊对他最为慈爱的妓--女成了后母之后,就稍微有些改变了:
同情归同情,但不代表他一个七岁不到的孩子会原谅一个破坏了他父母婚姻的外来者。更何况,他的母亲跟他说了,他的父亲竟然在那名女子的怂恿下,趁母亲不在的一年,占据了她名下所有的财产。
所以这也造成,虽然法律上小德兹被判处跟着母亲,但一下子连居住之地都没有的母亲只得暂时将小德兹放在父亲身边,而她则答应工作稳定后便立刻来接他。
这一等便是两年。
两年间这个居无定所、总是在外边靠着些小聪明给自己赚点零花钱,顺便在别人那里蹭一张可以看电影的电影票的男孩,变得越发的沉默。
十来岁的年纪正是以父母为最初的导师和偶像形成自己的以后的价值观的时候,然而小德兹的父母,尤其是父亲却给了他最糟糕的印象。于是,这个男孩子更加拼了命的利用一切机会去看电影,他把荧幕上那些他认为最为富有魅力的为所有人看做交际关系中心的角色视之为自己将来要成为的样子。他发誓,自己要做自己的父亲,要以自己为榜样,一定要获得成功,以便将来让那个放弃他的男人好看。
这一切法兰看在眼里,却无能为力。男孩很倔强,拒绝他的任何帮助。无奈之下,他只得尽可能装作无意的透露些实用的获取钱财的想法,来改善德兹的生活。
十一岁这年,母亲遵守约定终于来接他了,然而让小德子想不到的是,来到母亲的家之后,他除了看到母亲之外,还看到了一个看上去不到十六、七岁的大男孩——他的母亲在下一秒介绍说,那是他的新继父。
接下来的两年对德兹来说,是人生中最可怕的噩梦:那个十七岁的男孩,居然觉得自己应该以父亲的身份对小德兹尽责。
这一切让小德兹觉得荒唐和可笑,于是,他不顾母亲的劝阻,转学去念了一所只有假日才能回来的寄宿学校。
两年后德兹的母亲离婚,但很快又和另一名男子再婚,那是一名脾气暴烈的中年男子,他对妻子的孩子德兹有着很深的成见,并且不允许德兹进入他们再婚后的家中。
德兹的母亲无奈只得妥协,将德兹安排在一个好友家中,并每月给德兹许多的生活费,让他可以去看自己喜欢的电影。
但德兹总是很快把这些钱当着母亲的面挥霍掉,然后自己想办法去弄电影票。
这种行为重复几次之后,这位母亲总算了解了德兹对她的拒绝与敌意,于是她告诉自己不可过度依赖他的情感。
已经成长为小少年的德兹察觉到母亲的冷淡与排斥,于是不再希冀能建立起亲密的母子关系。他开始以一种无礼批判的态度打击她,甚至于连审美观念也变成一种武器。
法兰将这一切看在眼里,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奈。这对母子明明一开始他们彼此依赖,小德兹做功课总要母亲在他身边陪着他。现在却因为两人在感受到对方并不需要自己时,深受感觉到受到伤害的他们均以残酷的方式报复对方后退缩回到了自己那封闭的小世界中。
世间事大多如此,婆媳战争,男人间友谊的背叛,伤害与怒起反击的事件重复多次后,从此自怜的种子深埋心间,觉得自己是世上最悲惨、最可怜的人们,变得无比麻木,心中再无一丝可供用于怜悯他人的情感。
***
亚里士多德和老子都认为小国寡民是最佳的状态,而腾尼斯则明确指出只有小社会才能实现和谐,达到“欢腾”,大社会不可避免地要变得机械化。个人的自由感和幸福要求永远无法和社会要求达成和谐。
人类就像是广博的大海的分出的成千上亿的小小分支,有的大有的小。人人都希望是独一无二的那个。然而大海能像圣母那样,给与它的孩子们没用差别得耐心与温柔,可社会对个人却不会有丝毫的动容,它恒定而无情的看着一个个无助的生命走向末路,甚至死前都无法发出一声像鸟儿一样的悲鸣。
***
『人类的残酷天性——所有的情感都有着被剥削的潜能,爱情也不会例外。我们所接受的教育方式,是两个人的爱情成为权力斗争的战场,爱的少的人权力显然更大,这种权利并非总能使弱势的那方的情感依赖上的压力获得补偿。这也是爱情为何总是狰狞丑陋的原因。爱情绝不会是美丽的,美丽的故事不会发生在人类身上。
爱情不再存在,它演变成一种“经过美化的剥削形式”、一种“最恰当、最阴险、最有效的社会压迫手段”,它激发着人类潜意识里的兽性,把历史的进程变为男人和女人、男人和男人、女人和女人相互折磨、相互撕咬最终相互吞噬的过程』
二十岁这一年,德兹成为了电影界的天才。伴随着新作的诞生,他那对社会中的人际关系中的剥削与被剥削着的同情,以及一番‘若剥削和被剥削无法避免,我要成为剥削者的而一方,避免自己落到下层过悲惨的生活’的坦诚赤-裸的宣告,令他一夜成名。
也是在这一年,他遇到了一个叫天凡的可爱的像天使的少年。
天凡是个文盲,他的出生背景不大好,是在国家鼓励人多生多育,由此诞生更多优良人种的情形下出生的。无力赡养他的母亲在他出生不久送往一家天主教孤儿院,在这里天凡没有得到学习的机会,一直到十五岁时出院时还是个文盲。十五岁之后的他被一位牙医领养,然而这位牙医是个极其冷酷的人,他不给与天凡获得教育的机会,反而利用还是个半大孩子的天凡做各种繁重的工作和私下拿天凡做他发泄欲-望的工具。
天凡是在一家酒吧赚外快时遇到的已经是位财富名气兼具的成功导演的德兹的。
对天凡的身世深深给予同情的德兹很快爱上了天凡,于是天凡摇身一变变成了一名超级体面的咖啡厅的经理。但他依旧没有获得能学习的机会,德兹莫名认为他只需保持现在平和善良的性格就好,不需要做多余的改变。
他们一起生活了十年。十年时光过去后,爱笑的天凡成为了一名十分英俊的青年。
但德兹是一名天生的导演,他为他的电影疯狂。而电影创作是需要不断的连续的灵感和激情支撑的。不幸的是,和天凡在一起所带来的激情在他看来似乎早已用尽。再加上他那对爱情的剥削者和被剥削者的共同同情与他本身身为剥削者的身份认同,这一切一切造成了德兹的精神分裂、不安与惊惧。
爱情拯救不了我,德兹这样想。
想明白的他,很快在外地拍摄电影时寻找到一位新的情人。并且他给天凡写了一封书信,以一种隐晦到足以令天凡看不懂的方式,提出了分手。
天凡在家中久等德兹而不得之后,无奈拿着那封书信去请教了德兹的一位他还算熟悉的友人。
得到确切的书信内容之后,天凡默默的回到了他们的家中,并在德兹生日那晚自杀身亡。
直到五日之后,他的身体才被德兹的闻到异味的母亲发现。而德兹在此期间一直未现身,也并没有参加天凡的葬礼。
虽然德兹未来参加,但有个人代替他参加了。
那个人是不知何时忆起了一切的法兰,也就是最开始答应红发的引路使少年要重活一生的四人中的金发青年天凡。
有着一头比金黄的麦子还要闪耀发色的青年直到这时才想起自己是怎么死的,以及害死他的凶手到底是谁。
这名善良的青年同栗发的铃兰少女一样,均已忘记自己真正的死因,却依旧记得自己死前是没有怨悔的。
是啊,人类总是有那么那么多的痛苦,能够在德兹的帮助下幸福的生活十年,我已经十分满足了。
所以,既然上天让我能以这样的方式重活一次——
这次,就让我来让你幸福吧,德兹。
时间:一九八二年。地点:医院。人物:德兹,德兹母亲,医生。
“医生,请问德,不,我是说我的孩子他有没有事?”德兹的母亲紧张的问着医生。
“啊,还好,”医生抹了一把秃顶的额头,“还好送来的及时,真是万幸。不过,”医生顿了顿,“这次他的烟瘾和毒瘾还有酒真的得戒了,不然——”
“我知道,谢谢医生,这次,”德兹母亲咬了咬牙,“这次我一定帮他戒掉,我陪着他一起。”
这时昏睡的德兹突然清醒过来,“母,母亲?”他疑惑的坐起身,“我怎么了?”
“你这孩子,”德兹母亲红了红眼眶,“你把自己逼的太紧了加上压力过大,所以一个人躲在房间里服食太多药品了。要不是助手发现的及时——哎,”她叹口气,“要是天凡还在就好了。那个孩子最是贴心,他要是还在的话,绝地不会让你不过三十几岁就把自己弄成这副看上去五十岁的样子。”
“等等,”德兹打断她,“天凡?天凡是谁?还有什么三十几岁,这很荒唐不是吗?我明明才二十岁出头,刚刚获得人生第一部电影大奖。”
“啊,这,”德兹母亲迷糊的看向一旁的医生,“医生?”
“咳,”那名医生咳嗽一声,委婉的说了句稍待,然后便领着德兹母亲出去了。
“医生?”德兹母亲疑惑的重复问了句。
“是这样的,”医生沉吟了下,解释道:“虽然不太符合我的职业修养,但是我个人确实觉得现在不失为一个好现象,您的儿子因为曾经的爱人的死亡,而开始终日酗酒服食药品,致力于将以他们以前的生活的蓝本的电影创作完成后便结束生命。现在这样不是很好吗?他的身体里现在住着一个年轻的充满活力的灵魂。就让他这样继续生活下去吧。”
“可是——”德兹母亲仍旧有些不放心。
“不要过于担心,”医生道,“我始终相信有天意的存在,您的儿子现在的是以也许正是上天安排呢。你就安心接受吧。”
“那好吧,谢谢医生,我担心德兹刚醒来身体会有些不舒服,那我就先回去了,医生。”
“去吧,女士。”医生笑着道。
一个月后,德兹出院了。
他开始一种健康规律的生活,并且在母亲的介绍下,与一名像花朵一样害羞的女性结了婚。
之后,又过去了四十年,德兹的母亲先过世。
又过了十年后,德兹在妻子的膝盖上安然逝世。
在他的时间的钟摆停止的瞬间,他在脑中莫名喊了一声,法兰,你在吗?
——恩,我在的,一直。
德兹于是笑着闭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