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又年(1)(1 / 1)
天宝十年四月,剑南节度使出兵征讨南诏,大败南诏军,后南诏大军又败唐军,仅唐军将领一人幸免,杨国忠为掩盖其败壮,仍上书玄宗言剑南节度使有功,同时奏言玄宗再招募兵马抵抗南诏,玄宗听其言,下令征兵。
李倓回到长安城已逾三月,永王李璘今年并未携家眷前来长安觐见玄宗,太子李亨觉府邸冷清,命李倓在太子府内居住半月。
春日,太子府花木扶疏,景致盎然,但李倓并不喜欢花草艳丽的太子府邸,他准备再住几日便回张家故居,正跟安隽商量着离府事宜,门外一个太子府的小内侍逆光对着屋内的李倓长揖及地:“殿下,太子殿下说圣人传旨,今日请太子殿下携家眷入大明宫品春日宴,太子殿下请建宁王殿下一同前去。”
李倓眉梢一沉,他虽是李亨三子,但母亲为庶人,他并不受李亨的喜爱,往日玄宗夜宴李亨带着的都是新纳的张良娣及他的大哥李俶,今日倒是有些奇怪,怎么会让他也去?
“广平王也去么?”李倓自小与李亨第一子广平王李俶交好,李俶也心疼这位弟弟,自李倓从南诏回来就时常去张家故居里探望李倓。
内侍恭敬地回道:“广平王、兴王也一同去。”
李倓嘴边掠过一抹冷笑,兴王是张良娣的刚给李亨生的儿子,虽然是李亨第十二子,却十分受李亨宠爱,看李亨对此子的态度,若等其成人,恐怕李俶的位置会不稳。李倓挥手让内侍退下,讥笑道:“是时候该提醒我那位仁德的大哥,注意一下新良娣了。”
“殿下,要不要安隽派个人去张良娣身边?”安隽问道。
“你有好的人选?”李倓促狭道,这些年来他经营筹划,身边有用之人不少,但是要让一人潜入张良娣身边,他一时倒想不出什么合适的人来。张良娣其人虽是女流,但心思不差于当年的韦后,她比韦后目的更张扬,有时候更像是曾经篡了大唐皇位的武皇后。要派一个人去接近这样一位心思通透的女子,必须要一位心思与她一样的人才可。
安隽想了一下才道:“那位拓跋姑娘如何?”
“拓跋双?”李倓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他瞪了一眼安隽,似笑非笑道,“你知道张良娣是什么人么?拓跋双不过一个小姑娘让她去应付一个像韦氏一样的女人,恐怕还未走近张良娣身边就被她给赶出来了。”
安隽亦有些为难,他道:“拓跋姑娘一心想为殿下做事,我也是看她可怜,所以才……”
“安隽,你跟在我身边多年,知我要用何人,她父亲与我交好,我自然会照顾好她,但绝不会依靠女人帮我做事!此事莫再提起!”
“那拓跋姑娘那里我该如何说?”安隽心里叹了口气,拓跋双对李倓的情谊李倓早已看出,但李倓的心思从未放在私人感情之上,也是为难拓跋双了。
“如实说。”李倓拂袖而走,留下一脸茫然的安隽。
大明宫的夜宴不过是玄宗为了封赏安禄山为河东节度使。李倓一人远远地坐在角落里,从他的位置可以将含元殿内的情状尽收眼底。
觥筹交错间,那位壮硕的胡人在含元殿内起舞,坐在皇座上的玄宗拊掌称赞,贵妃杨氏笑颜如花,好一副帝王夜宴图。
李亨正襟危坐,张良娣温柔地捧了一杯酒递给李亨,在李亨接过酒杯的那一刻,张良娣一双手握住了李亨的手,李亨眼中的惧意瞬间减了不少。
而坐在李亨对面的李林甫饶有兴味地捋着花白的胡须,一双狐狸般的眼睛在李亨及张良娣那方转了一圈,他捧起酒杯,与坐在左手边的杨国忠轻轻碰了下杯身。这不过是表面情状罢了,李林甫年事愈高,杨国忠逐渐取代了李林甫在玄宗心中的地位,两人现在还能坐在一起,不过是因为他们还有一个共同的威胁罢了。
李倓一杯复一杯的饮着,隐元会送来的情报与他现下在含元殿内看见的并无不同。看见朝堂中仍旧与自己离开时一般,李倓觉得饮入口中的酒水愈加乏味平淡。堪称一代枭雄的阁罗凤也仅困守南诏一隅,若非李倓一力推动其开创大业,阁罗凤也不过是一方小诸侯罢了。
李亨素来胆小怕事,就算登顶皇位也是为扶不起的阿斗,再加之他现在身边有张良娣这样的人物,想从太子李亨处下手倒也不易。李林甫与杨国忠愈发不合,而高力士与杨国忠争夺神策军指挥使一职,这三人间的你争我斗,李倓只需看戏。唯一能联手的……李倓目光瞥过正在起舞的新任河东节度使,又看了一眼目光淡然的李俶,李倓仰头将涩口的酒一口饮尽,梨花尚未开败前,他想先歇息歇息,去江南千岛湖走一趟。
大明宫的夜宴一结束,李倓就向李亨请辞,从太子府邸搬去了张氏故居。李亨本有些犹豫,见张良娣一直温柔地陪在身侧,李亨这才许了李倓的请求。
李倓的马车停在大明宫门外,李倓走近马车前,一盏风灯立刻贴近他的身边,替李倓照清了脚边的道路。
此时李倓有些微醉,他眯眼看了下替他引路的宫人,直到坐到了马车中才想起替他执灯的宫人是谁。李倓掀开车帘,亲手勒住了马缰,将宫人的帽子给摘下,一头如瀑黑发瞬间落满了宫人的肩头,月光下,宫人秀丽的容颜上带着一丝惶惑和一丝惊惧,她万万没想到李倓会将揭下自己的伪装。
“殿下……”安隽想要上前却被李倓拿手指着不敢上前一步,马车上的建宁王怒意腾腾,安隽知趣地退到了马车后。
“下车!”李倓转头看着少女,飞扬的眉头拧在一起。
“殿下……我只想留在殿下身边。”拓跋双眼中悬泪,她低着头,不敢去看李倓,她怕看见李倓对着她发火。
“你听不懂么?”李倓声音加重了几分,一字一顿地道,“本王让你下车,从哪里来,回哪里去!”
拓跋双不敢违逆李倓,她跳下车来,月光照在她瘦削的背影上让人看着分外心疼。李倓面上却冰冷如霜,他转身要退回车厢内,却听得耳边传来“噗通”一声。拓跋双跪在地上,她忍着泪大声说道:“王爷,您若不让我留在您的身边,我就永远跪在这里不起身。”
“你在威胁我?”李倓背对着拓跋双,扶住车厢的手紧紧地握住,“你想跪,那就跪着,本王答应你父亲照顾你,可没答应你父亲会纵着你。安隽,你来驾马!”
安隽走回车驾前,他想扶一把拓跋双,却被李倓瞪着不舍地往车驾边走,最后只能对拓跋双说:“拓跋姑娘你先回去吧,先让王爷消消气,可好?”
“还废话什么?!”已经坐回车厢中的李倓呵斥一声,吓得安隽不敢再耽搁,扬鞭就催促着马往崇仁坊去。
拓跋双望着远去的马车,终于泣不成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