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霜骨（1）（1 / 1）
李倓抵达成都城的第一件事便是立刻拿着玄宗的圣旨从剑南节度使手中调领驻扎在成都的三百神策军与他所领的近千建宁铁卫整编为一军前往融天岭。
剑南节度使不敢怠慢，按照李倓要求挑选了三百神策精锐与建宁铁卫立刻前往融天岭。待李倓安排好一切，安隽将一封书信送入李倓手中。
书信上未有落款，李倓却已猜到何人所送。纸上字迹遒劲，隐有张狂之意，李倓嘴角浮现一丝不经意的笑容，这位聚贤庄庄主倒是积极得紧。一封山河社稷图便引得王照南亲自出马，不知这风声若传回中原，传到玄宗耳中，还会有多少人亲自入局？
天宝六年的岁末，千岛湖下了一场久违的大雪。
杨逸飞正在怀仁斋里陪大哥杨青月下棋，周宋百无聊奈地端着一杯茶一小口一小口的啜着。怀仁斋里置了火炉，杨逸飞与杨青月专注于棋局之上，倒也不觉寒冷。杨逸飞执白子，杨青月执黑子，黑子已成包围之势，周宋抿了一口茶勾头看了眼棋盘，对杨逸飞挤眼道：“逸飞这局你又要输啦。”杨逸飞的棋局师承于周宋的父亲周墨，在琴艺和剑术上，周墨对杨逸飞赞不绝口，但在下棋上，这位杨逸飞的老师却是一直唉声叹气。昔年杨逸飞游离江湖之时，周墨曾出题考他，杨逸飞小小年纪就轻松化解，周墨觉着杨逸飞天资聪颖便让杨逸飞跟他学习经商之道，偶尔周墨会拉着杨逸飞下几局棋，可偏偏这天资聪颖的弟子在棋道上却是表现平平，最后周墨无奈，不再与杨逸飞下棋。今日无事，杨青月见大雪飘落不便出外走走，便邀弟弟手谈几局，可一连下了七八局，杨逸飞次次皆输，到后来杨青月甚至让子给杨逸飞，杨逸飞依然被他杀得片甲不留。
周宋是在杨逸飞与杨逸飞下到第三局棋的时候才来的，他还没坐下，就看出了杨逸飞这局下了一半的棋败局已定。后来杨青月让子，杨逸飞依旧赢不了，周宋本是想替杨逸飞挽救，但见杨逸飞目光游离，便知这人心思并不在棋局上。
经周宋这么一说，杨逸飞这才注意到自己的棋子已被杨青月包围，杨逸飞叹息一声，将棋子丢入棋盒，对杨青月歉疚地笑了笑：“大哥下次还是换个人来陪你下棋吧，我这棋艺已经吓跑了周墨先生。”
杨青月一颗一颗地捡着棋盘上的棋子，他面上没什么表情：“你心不在焉，江湖上有事发生？”
杨逸飞一愣，而后看了一眼周宋，只见周宋耸了下肩膀，一脸“我什么都没说”的表情，再看怀仁斋外厚重的雪幕，杨逸飞知道最近这些事必然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止歇的。
杨逸飞看着捡着棋子的大哥，话到嘴边还是咽了回去。有些事情不可在杨青月的面前提起，尤其是涉及到朝堂之事。近来杨青月的精神渐渐转好，杨逸飞平素最关心杨青月，他实不想再触及杨青月心底压着的梦魇。
“怎么，这些事与我有关？你有所顾忌？”杨青月把手中的棋子丢回棋盒，又继续埋首捡着棋盘上余下的棋子。他与杨逸飞是同胞兄弟，不用看杨逸飞的神色也能猜到杨逸飞心里在想些什么，杨逸飞半晌不说话，杨青月就知道这件让杨逸飞无法开口的事情应与自己有关。
“不是……”杨逸飞连忙否认，“大哥可听过血眼龙王此人？”
杨青月点头：“听过，他是恶人谷谷主王遗风的师兄，出身红尘一脉，后加入明教，一心想让明教立足于中原武林之中，不过其人手段残酷，心胸狭窄，就连明教教主陆危楼都对此人有所鄙夷。当年圣人忌惮明教下破立令，命天策军围剿大光明寺也是发现此人欲扩张势力，最终萧沙被少林高僧所擒，囚于达摩洞中。”杨青月一顿，忽然抬头看着杨逸飞，敛眉道，“难道这场风雨是他搅动的？他从达摩洞中脱身了？”
“他倒没那个本事跑出去，不过救他的人倒是较为棘手。”周宋搁下茶杯，说道。
“是何人？”杨青月问道。
杨逸飞道：“智慧王，不过……”他话说了一半，又停了下来，智慧王营救萧沙前往南诏到底是何目的？
杨青月见杨逸飞不言语，知其是在思索，便也不再打扰他，他继续捡着棋盘上的棋子，一边等杨逸飞思索明白。
坐在一旁的周宋拖着下巴说道：“说来也是奇怪，智慧王废了那么大力气把萧沙从达摩洞里救了出来，可一转眼萧沙就被聚贤庄庄主给捉住了，还要办个什么屠龙大会，邀少林、七秀、万花、纯阳、藏剑等掌门前往，还引得恶人谷的恶人们一齐前往巴蜀，中原武林大派首领们都要走空了，就连浩气盟和天策府也全去了，我们这里大雪纷飞冰寒刺骨，他们那里倒是热闹了起来。”
“天策府也去了？”杨青月差不多听明白了，他刚听周宋言中原诸派掌门都应邀前往西南，而天策府隶属于朝廷，为何也会跟着过去？
“天策府前往西南应是受了圣人的意思，近年来西南局势不稳，秋天之时圣人派了建宁王前往成都，天策府此时去也说得通。”周宋想了一下说道，“不过我总觉得这事没那么简单。”
中原武林五大门派的掌门都前往西南，就连浩气盟与恶人谷的人也都不约而同地过去，再者朝廷也派了建宁王和天策府前去，只怕西南并不只是“局势不稳”，而是有人在故意设局。
“逸飞，你是不是觉得有人在设一个局？”杨青月问杨逸飞道。
沉默许久的杨逸飞点点头：“大哥，我想请教您一件事。”
“不用顾忌我，你说便是。”杨青月见杨逸飞眼中有犹豫，他替弟弟打消了顾虑。
杨逸飞又沉默了片刻，这才小心翼翼地问出口来：“昔年哥哥在长安之时，可曾听过《山河社稷图》？”
杨青月攥紧了手中的棋子，棋子割手，然而杨青月却没任何疼痛的感觉。心底的梦魇远比这种疼痛要可怕得多，也难怪杨逸飞会有所顾忌。屋内一时寂静，就连周宋也屏住了呼吸，长歌门人皆知道子杨青月为何疯癫，没有人敢在杨青月面前提起昔年之事，杨逸飞问出了杨青月禁忌之事。
“大哥……”杨逸飞见杨青月面色微沉，后悔道，“逸飞不该问，大哥忘了可好，逸飞莽撞。”
“没事，”纵然记忆可怖，杨青月这些年倒也能控制得住自己，他嘴角挤出一个笑容来，意在宽慰弟弟，“我曾听闻当年圣人下破立令乃是因为身在明教的血眼龙王萧沙从李林甫手中盗取了《山河社稷图》，圣人大怒。后萧沙被囚禁于少林达摩洞中，《山河社稷图》却一直不知萧沙藏在何处。这次的屠龙大会为何会引了朝廷和江湖中那么多人去，你是觉得他们是为了《山河社稷图》？”
杨逸飞道：“《山河社稷图》描绘我大唐疆域，每一处险厄都标注清楚，若被异心者夺取，大唐江山危矣。但是，为何还要邀中原武林各派掌门也前往西南，这设局之人到底是在做何种打算？”
“你也想去西南？”杨青月看了一眼杨逸飞，知道杨逸飞心头的打算。
杨逸飞低低地嗯了一声：“我想往西南去一趟查清楚，若事情有变，也能及时应对。”
周宋撇嘴道：“就知你坐不住，不过已经有五大派掌门去了，难道长歌门门主想自投罗网？”
“我自不会光明正大地前去。”杨逸飞似做好了决定，对周宋和杨青月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