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立刃(3)(1 / 1)
李倓和杨逸飞吃完午饭,又闲坐了一会,期间李倓让人备了一副药茶给杨逸飞,杨逸飞见李倓好意也就没拒绝。两人又看了一会儿雪,差不多快至申时,两人这才动身去离崇仁坊较近的东市。
门口停着一驾青布马车,坐在辕座上的安隽见李倓与杨逸飞出来,从车上跳将下来要请两人上去。
杨逸飞看了一眼青布马车,以李倓如今的身份,这驾青布马车显得有些寒碜,也许是李倓为了不张扬才会作此考虑,但杨逸飞还是觉得坐马车去不如走着去,他对李倓道:“街市人头攒动,马车不如人的脚程,王爷若不嫌弃,我俩走着去如何?”
既然杨逸飞相邀,李倓也就不拒绝,他让安隽撤了马车,安隽又安排了两个侍卫跟着,一行五人就向东市行去。
崇仁坊离东市不过半个时辰的路程,因为雪后初霁,崇仁坊内出来的行人倒是不多,但行至东市却又是另一番景象。东市与西市是长安城最繁华之地,临近街边,熙熙攘攘的行人或推着载满了物什的推车快步而行,或有拎着箩筐三三两两结群的妇人,或有沿街贩售的小贩,正如张婶所言,这东西两市之上就没有买不到的东西。
李倓与杨逸飞目的明确,他们不看其余商铺,只寻琴行,琴乃君子之器,琴铺所在自然是市坊之内与书坊、画坊最为接近之处,所谓琴棋书画,自不会分得太远。
李倓与杨逸飞一行往东市尽头的街巷里拐去,小巷幽静,沿街过往的行人形容端方,这一条街即是两人所要寻的地方。
又往前头走了几步,就见一家店铺门面上刻“弦歌雅意斋”,杨逸飞向李倓点了下头,这处应该有他需要的东西。
琴铺的小伙计眼力劲足,看李倓丰神俊朗又见杨逸飞端正倜傥,忙让人上了一壶今年的新茶,又给李倓和杨逸飞分别斟了一杯,连忙退到后院去请店主人。在此间隙,杨逸飞四下看了几眼柜面上几把贩售的琴,而后又低头抿茶。
“杨门主专注于手中新茶,而不多看几眼这些琴,看来这些琴并不怎样。”李倓放下茶盏,站起身走到琴柜边,也看了几眼。比之杨逸飞的那柄琴,这些琴倒显得要夺目些许。李倓不太懂琴,只从外表上可以看出制作这些琴的匠师们可谓花了一番功夫,这些琴上或刻伯牙子期之遇,或刻伏羲造琴之事,还有司马相如一曲《凤求凰》娶得卓文君之事,件件皆与琴又关,颇为文雅。杨逸飞手中那柄琴如之比较却也朴素得紧,但那柄琴的琴弦月光之下光华流动,比之这些琴又胜出许多,也难怪杨逸飞对此些琴并不在意。
杨逸飞搁下茶盏也跟着站起身来走近李倓身边,他却是摇头道:“琴与琴无法比较,好的琴师能够操枯木而作曲,也有玩赏之人就算号钟、绕梁、绿绮、焦尾这四大古琴在手也成不了曲调,琴曲之好坏不在于琴之本身,而在于抚琴之人是否尽心。”
“好好好!长歌门不愧为江湖四大世家之一,杨门主也不愧为杨老门主选定的继任者,这番见解我等俗人受教了!”忽然,琴铺内传来一阵洪亮的笑声,还有连续不断的击掌之声。
李倓听见这人声音,眉头不自禁轻轻一蹙,站在李倓身边的杨逸飞注意到李倓神色有变,未说什么,抬起头与从琴铺后走出的人对视了一眼。
来人个子不高,脸圆目黠,穿着打扮像个商人,他的嘴角还带着一股市侩的笑容,杨逸飞觉得此人有些眼熟,但又不记得在何处见过,但绝不是这间琴铺的店主人。
来人目光先是在李倓身上转了一圈,又转向杨逸飞,他拱手向杨逸飞做了个江湖人的礼道:“杨门主许是未见过在下,但我有一小侄与杨门主可是至交挚友,至今仍在长歌门内学习受教。”
听来人如此说,又见来人商人打扮,杨逸飞当即知晓来人身份,他还礼道:“原来是卢延鹤卢先生,杨某失敬。”
卢延鹤伸手抬住杨逸飞双手,又轻轻拍了下杨逸飞手背,笑微微地道:“无妨无妨,我鲜少往江南走动,倒是一直麻烦周老弟在江南打点,我一直寻思着有闲去江南走一遭与周老弟聊聊也去长歌门拜访,不曾想在这里遇见了杨门主还有建宁王。”
杨逸飞一怔,听卢延鹤的口气好似与李倓颇为熟稔,卢延鹤是天下四大商会的掌管者,虽与皇家之人有所往来,但商贾之人自古以来皆被认为是最末之人,能与之有关系的皇家之人多为李氏远亲或官职较低之人,怎会认识一个开府两载的李唐皇子?
此刻李倓微蹙的眉头松了开来,卢延鹤此次出现在长安城并非出乎他之意料之外,更何况那一封邀他前来长安城的信是李倓亲笔所书,只是李倓并未料到卢延鹤会今日出现在这间琴铺里。
李倓淡淡地瞥了一眼躬身作揖的卢延鹤,而后坐回了原先地位置上,对着卢延鹤摆了摆手让他起身,李倓笑着回道:“陈侍郎前几日刚与我说道过,没想到今日在这里就遇见了卢先生,也是巧了。”
卢延鹤回道:“我这也是没办法才来寻王爷的,但今日真是巧遇了,正好在这有笔买卖,没想到遇见了贵人。”
杨逸飞听李倓和卢延鹤说道,听出了一点眉目,见两人都不愿在此开诚布公地说,许是有什么私下的事要谈。杨逸飞便替两人找了个话题岔开,问琴铺老板可有银杏油,琴铺老板还未应声,站在杨逸飞身边的卢延鹤立刻笑着接口道:“这可真是巧了,我今日来便是给店主人送银杏油来的,这东西长安城难找,我也是托了许久才找到这东西,杨门主可是赶巧了。”
卢延鹤的祖上是白手起家,现在他虽拥有四大商会,但商人的气息依然留着,不过让一个四大商会的掌控者自己送来东西,杨逸飞还是觉得有些古怪。
李倓不动声色地坐在一旁抿茶,心底却有些不耐,卢延鹤到长安是他招徕的,但出现在这间琴铺里定不是他的安排,他也是上午才决定陪杨逸飞来寻银杏油,下午卢延鹤便出现在此,难不成府内有人将自己的行踪告之了卢延鹤?难不成有人在他不注意之时安插了一人靠近自己?虽然从此时来看这人并非与他作对,但他的身边时刻皆有这人监视,李倓不由得心底惴惴,揣测此人到底是谁。
杨逸飞接过卢延鹤递来的一壶银杏油,问道:“这些小生意还劳烦卢先生亲自跑一趟?”
卢延鹤一听倒是有些不乐意了,他道:“杨门主,生意做得再大有些事该亲力亲为的还是要自己动手。这银杏油我本也是不愿自己出面的,谁想半途出事,手下的人也圈揽不周,延误了个把月,我亲自登门向店主人致歉来了。”
卢延鹤这一解释倒也说得通,杨逸飞向卢延鹤颔首致谢,转过身要喊李倓一起回去,却见李倓站起身来,对卢延鹤道:“如果卢先生不介意,本王想与卢先生谈一谈陈侍郎之事。”
卢延鹤点头应允:“如此甚好,如若能快快解决,卢某倒也能松一口气。”
杨逸飞见李倓与卢延鹤有事要谈,便提出自己先回张府院落,李倓倒也没推辞,只留安隽一人跟着,让两名侍卫与杨逸飞先回去。
待杨逸飞走远,原本面色和煦的建宁王忽然沉下脸来,眼中带着阴鸷,他也不看站在身边的卢延鹤,只是冷声问道:“是谁在监视我?”
卢延鹤也不惧李倓,他捋须笑了笑道:“不知现在站在我面前的是李唐的建宁王呢,还是九天新任的钧天君呢?”
“是九天中人?”李倓问。
卢延鹤拊掌道:“不愧是李守礼看重的爱徒。九天之中最神秘的人,最无所不知的人,钧天君不想与他一见?”
“果然是他。”李倓挑唇而笑,幽天君无名也要参合进来么,他倒是欣然之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