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第 53 章(1 / 1)
蒋言灵没再和二老见面,倒是这几天冼澄海跑得勤快,他似乎有什么瞒着她的事情,蒋言灵不过问,冼澄海永远不会说。
这俨然成了二人多年来的相处模式。
去上班,办公室里人心惶惶,她像往常一样到自己的座位,确认今天的工作。最近办公室的氛围不大对劲,也不知是否是自己多虑。
“小灵,”她同事趴在办公室隔板上说,“你这么云淡风轻的,真不担心啊?”
蒋言灵不解地问她:“担心什么?”“担心裁员啊,公司不是要并购了嘛……”
“并购?”蒋言灵转过去,低声问:“你听谁说的?”女同事说:“她们都在传啊……应该是八九不离十了。”蒋言灵说:“不可能吧,我们能并到哪里去?”女同事说:“如果她们没说错,应该是风度。”
“风度?”蒋言灵不自觉喊出来。
“怎么?那个杂志你很熟?”
“没、没事……人员精简,应该不会从我们开始吧……”
没想到工作不余五年,就遇上了裁员潮。出版社不同于技术行业,她们的工作谁都能上手,三五年就能把行业摸透,关键是员工身上附带的资源有多少,资历越老的员工越有留下的资本,蒋言灵虽说不是元老,但这几年的翻摸滚爬,让她确实接触了不少人。
“哎,我们这些个搞对外的,哪儿有和做HR硬杠的资本?”女同事悻悻地说,滑回自己的位置。
“不要这么悲观。”“你又不是不知道现在每年的毕业生多了多少,大学一扩招,我们哪还有优势。”
她说得无不在理,蒋言灵也沉默了。就算失业了,也能找些文编和翻译的工作做做,再不济只能寄人篱下,去冼澄海的公司打工了。
这么一想,她倒有些惶恐了。去给冼澄海打工,是多么没面子的一件事情!混了几年社会,越活越倒退了。蒋言灵两手撑着脸,心情也烦躁起来。
女同事的话是一个征兆,没几天公司里陆陆续续来了很多会计,每来一个,蒋言灵就心慌一下。一周后公司在一个高档酒店的会场开了全员大会,无不悲观地解释公司的何去何从,百人的会场,颇有散伙饭的意味。
“只是并购,又不是倒闭……”原本持有悲观态度的女同事改口了,蒋言灵问她是不是有什么□□消息。女同事说:“咱们社成人家集团的一个分支了,裁员肯定有,但咱们算老员工了吧?”按理说这个同事还比自己的职位低一级,蒋言灵还算是小部门的头头,既然属下的前途明朗了,自己多少也不会受影响。
但裁员如同阴骘覆顶,就算被裁的可能性不大,蒋言灵也为那些为公司兢兢业业的员工感到惋惜。这次聚会不少同事提前退场了,仿佛越是留到最后,伤悲越大。
其中有一周的静置期,然后下一周再回公司,门口的铭牌已经换成了风度的标志。蒋言灵分配到了一间私人办公室,还是原来的头衔。公司统一印了新名片,下午总务通知蒋言灵去领名片,让蒋言灵在柜子里找自己的名片盒。
蒋言灵没找到自己的,反而找到了另一个人的。
她拿起那个人的盒子,带着不可思议的眼神……
做梦也没想到,自己竟然和冬箐一个公司了。
她跳槽了?这是她的第一反应。
她抽了一张出来,正反面反复看,怎么都不相信此冬箐是彼冬箐……
她记得以前冬箐只是一个美编,相别的几年时光,她竟然成了副主编!这是个多么遥远的名号!说不上呼风唤雨,但起码在董会中有发言权……
蒋言灵赶紧把名片放回去,上面像是施了魔法,蒋言灵无法将自己的视线从上面挪开。
她问总务的人副主编什么时候来,总务说:“主编忙着呢,哪儿能说见面就见面。”总务的心情不大好,这几天忙着攀附高层的人比比皆是,她估计也把蒋言灵列为其中一员了。她说:“拿了赶紧走吧,后面还有那么多同事呢。”
蒋言灵道了谢,惴惴不安。峰回路转,兜兜转转两人竟又遇上了!她的办公室在原先的总监办公室,有一面很大的玻璃,可以看到城区的风景。这是个人人争夺的风水宝地,可她坐在里面却怎么也开心不起来。
桌上还有一堆文件没有收拾,蒋言灵拨了拨凌乱的头发,去休息室打热水。里面有不少新面孔,人人都彬彬有礼,毕竟要留下好印象。蒋言灵边喝水边盯着走廊的绿植发呆,新公司倒是很近人情,将办公室布置得温馨自然,和原来的冰冷大相径庭。
她捧杯,想些别的事情。旁边有三三两两的同事凑堆,应该是杂志社那边的员工,聊合并的八卦,聊老板的私事。蒋言灵无意听她们的谈话,但还是听到了她们口中的老板,说她是铁血司令、是克格勃,“她没有家庭吗?哪儿有这个年纪还是彻头彻尾的工作狂?”这位女老板似乎很不好相处,蒋言灵又得到一个悲惨的现实,虽然侥幸没有被裁掉,但是自己以后的日子不会很好过。况且现在同行竞争那么激烈,她的职位又关乎能不能拿到市场份额。
上班的头几天,几乎每天都在高压下度过。
出版社转型,很多原公司的套路都不能用了。原本学术出版占比额较大,现在为了赚热钱渐渐转向商业出版,高精尖的专业人才派不上用场,反倒是热衷于言情的大放异彩。现在的公司又提倡敢说敢言,光是在职位上,蒋言灵也看不到自己有何优势。
一周过去,没见到老板,但见识到了新员工,蒋言灵已经觉得自己的职位岌岌可危了。
回到家,面对空荡荡的房子,找不到生活的支点,她第一次觉得求生是那么令人疲惫。一贯的知心哥哥冼澄海不知道消失在哪个角落去了,从来都是来无影去无踪的人,第一次让蒋言灵产生了想依赖的错觉。
又一个上班周开始,蒋言灵在周末选择绕城骑行,延续了学生时期的运动爱好,总算找回了读书时的一点活力。很早就到了公司,里面还是一片静谧。她提着热乎的包子去休息室吃早餐,冲咖啡的时候有人在她身后说了一声:“这么早,挺积极的。”她手抖了一下,回头怯怯地叫了一声:“主编早。”冬箐说:“是副主编。”
她伸手从她身前拿奶精,倒在自己的马克杯里。蒋言灵无法说服自己看她的脸,只好看她的手。那么精瘦、那么修长,印象中画画的手都是如此指节分明,这算不算是一种天赋?
她神游了,在上司面前。冬箐并未责怪她,只说:“工作一周多,还习惯吗?”
“嗯,毕业都几年了,哪儿还有不适应的道理。”她自然地回应,平静得像初始那般。冬箐哼笑一声,眉眼已经有了上司的神情,说:“她们说我是铁血司令,不留情面,不担待家庭的女强人,你说是吗?”
蒋言灵冷静地说:“这……您比我们更清楚。”
她都知道……她不在的这些时日,公司里发生了什么,有人在背后议论了她什么,她都了如指掌。这让蒋言灵对她有些畏惧,分别的这些年,不仅是她变了,就连冬箐也变得愈来愈陌生了。
仿佛事业才是她存活的意义,那小北呢?她还是那个会抱着孩子哭的人吗?蒋言灵从始至终不敢看她,不是畏惧,而是害怕自己看到的是另一个人。她对冬箐早已没有了念想,正如此时两人之间的关系,也只有上下级。
她庆幸自己并不是在背后嚼人舌根的女人。
“我跟你说话,你不看我?”冬箐冷冷地质问,蒋言灵放下茶杯转头,冬箐正好说:“看我。”总算,她看到了她的眼神。印象中两人最后一次对视,是餐厅里的那次回眸。
时光如白驹过隙,年岁到底带走了什么?
蒋言灵心如止水,似乎决意要和过去的生活来个了断。冬箐伸手勾了一下她的嘴角,然后说:“沾到菜叶子了,自己也不知道。”那瞬间她心跳都要停了,为什么她还会做这样的动作?眼下的任何肢体接触,都有可能成为打开记忆盒子的触发点。她嘲笑自己自作多情,故作镇定说:“抱歉,是我疏忽了。”“只是一个菜叶,何必道歉?”冬箐眼角带笑,但表情依旧冰冷。这似乎成了她的一个习惯,不轻易笑。
“早上喝咖啡对胃不好,不如喝点豆浆,比较温补,”冬箐收拾桌上溅出来的奶精,说:“我给我家孩子也这么准备的。”蒋言灵语塞,眼前的她到底是什么角色?孩子的母亲?自己上司?还是故交?她不知道以什么姿态来回应,只能保守地说:“主编说得有道理。”
“新办公室还适应吗?听说那片风景不错,应该挺适合你。”冬箐喝了一口热咖啡,平静地说。
蒋言灵内心一滞,适合我?难道那个座位,是她……帮我争取的?
不可能,头先的一周她可是面都没露,怎么知道自己会是她的下属?蒋言灵忙不迭为自己找理由,如今可不能和冬箐有任何瓜葛了。
“谢谢主编,那确实是个风水宝地。”
“没事,泽宁说新公司的发展,要靠的是你们部门这帮重臣,当然要有个好的工作环境,你说是不是?”冬箐说得游刃有余,一下子将蒋言灵心头的疑虑消解了。这原来是主编的意思,不是冬箐的意思……她心里说不上复杂,只觉得时间真的能改变很多东西。
这样也挺好的,不是吗?
“我先去忙了,一大早事情还真不少。”冬箐将杯子放下,蒋言灵赶紧说:“主编慢走。”她的杯口还沾着口红渍,蒋言灵替她洗净被子挂在铁架上,心脏狂跳,像经历了修罗场的历练。
她明确了,冬箐就是她的上司,什么都改变不了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