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第 7 章(1 / 1)
柳素青跑过去,拉住那人的袖子就走,边走边道:“你怎么来了?既来了,正好小姐生病,你去看看。”
那人露出讶异的神色,随即弯起好看的眉眼,声音像春风一样温柔:“姑娘认错人了。”
柳素青停下匆匆的脚步,那人衣袖流水般从手中滑落。
她回头,借着朦胧的月光端详那人的脸——和林韵生七分相似,没有他的苍白、冷淡,有的只是容易令人放下防备的温和。
“抱歉,我以为您是我一位精通医术的朋友。”
“无碍。”
柳素青向那人微微福身,迅速走开了。
上官兮看着少女的背影渐渐消失,目光再次投向夜空,只是思绪有些飘远。
曾经也有几位姑娘将他“认错”,只不过是少女怀春的一些小心思,他能看出来她们眼中的倾慕,然而这位不同,她在细辨他的时候,眼中出现了某种深远而飘渺的情感,应该是在回忆吧,回忆一段难以言说的往事。
“她就是柳素青。”
“哦?”上官兮有些惊讶,看来有点缘分呢,“你以后暗中保护她,最近恐怕不会太平。”
“是。”
……
柳素青伺候孙晓晓吃完药睡下后便一直守在床边。
想到之前在花园里见到的那个人,柳素青不禁为自己的行为感到好笑,认识了近十年的人怎么还会认错呢?林韵生除了第一次见面穿的是白色衣裳,以后就只看见过他穿黑色衣裳啊。
不过还真有些像呢,那人穿白色衣裳的侧影,像极了林韵生第一眼给她的感觉,清贵、单薄、无法靠近。正脸也很像,只是真的接触起来,两人的气质就截然不同了。
第一次见到林韵生的时候,她似乎是五岁?那时母亲已经病入膏肓,她做起了所有的家务活。那日,她在小溪边洗衣服。
小溪一边是农田,一边是大片草地,不远处就是连绵的山。其实周边只有母亲和她一户人家,农田荒废许久,听母亲说是因为山上有强盗,大家不敢住在离山太近的地方。母亲也是因为被赶出来才找到这里。
虽然她一直没有遇到过强盗,但是每次她出门洗衣服的时候都会很害怕,怕突然冒出个强盗来把她抓走。
洗衣服洗得腰酸,她站起来,擦擦汗,却看见山上下来两人,都衣着华贵,面容俊秀。
她小时候哪里见过这么好看的人,当时只呆呆地看着他们。
直到两人走近了,她才回过神,忙撇过眼,继续洗衣服。
“嘿,小姑娘。”没想到穿靛蓝色衣裳的少年叫她,声音响亮而飞扬,“我这位兄弟跟我比武输了,输的人要答应赢的人一件事,你猜是什么事?”
她傻傻地摇头。
“输的人要亲下山以来遇见的第一个人哦!”
“……?!”
“没错,就是你!”靛蓝色衣裳少年哈哈大笑,“你有艳福啰!”
另一个穿素白色衣裳的少年有些烦躁地推开他,走到她面前,她当时完全愣住了,少年颀长的身姿挡住了头顶的阳光,一股清浅的异香萦绕鼻尖。他弯腰,挑起她的下巴,眼中闪现懊恼,低头,便吻上了她,确切的说,是磕上了她的嘴。
随即,他立刻用衣袖擦了擦嘴,甩袖而去。
靛蓝色衣裳的少年却是朝她露出一口白牙,向她挥了挥手,便急忙追了上去。
留她呆愣了好一会儿,才继续洗衣服。
真是奇怪,现在想来,她仍觉得是自己吃了林韵生的豆腐,而不是林韵生占了自己便宜。
那一年后,母亲病故,将她托付给舅舅。
她其实对除了母亲的其他亲人都没有什么好感。他们排斥母亲,只因母亲当年“自作主张”地嫁了父亲。他们当然也排斥她。
母亲对她的家人仍保有念想,所以她不会想到她哥哥转眼就把她女儿给卖了。
母亲对她的丈夫也存有念想,临死前说的最后一句话竟然是“不要怪你爹。”,所以她更不会想到她丈夫不仅坐到丞相的位置,还把她女儿当作一个筹码,一个不知目的为何的筹码。
其实之前听到父亲找她的消息的时候,她内心深处还是有些激动来着,只是——为何过了那么多年才找她?为何要搭上丞相的一半权势?普通的寻人启事,附以金银,不就可以了吗?想到这些,她的心就一寸寸冷下来。
柳素青探了探孙晓晓的额头,烧已经退了,不过她还得守着。
空闲下来的时候,她总会想起以前的事情,不是想要想起,只是禁不住。
她小时候长得瘦弱,又不好看,舅舅将她卖给人贩子,辗转多地,最后才有一户贫苦人家买了她。
那户人家只有一对阴沉的夫妇,将他们的存粮都给她吃了,想将她养胖,然后杀了她,让她到阴曹地府和他们的儿子结阴亲。可惜两人瘦得都不成人形,没力气,杀她的时候胡乱捅了她几刀,都没有致命,以为她死后自己自杀都死了。
她逃出来才知道当时那里正闹饥荒,血一直在流,还没有东西吃,终于晕倒在路上。
醒来后,她看见了林韵生,那是他们第二次见面。
林韵生已经有了很大的不同,他穿的是黑色衣裳,他给人感觉也很黑暗,尤其是一双眼睛,黑沉沉的,身上的异香也不闻,取而代之的是浓烈的熏香。
他是专门来到那里挑孤儿带回莫水的,碰见了她算她走运,救了她一回,但是他在询问过她的身世后,没有将她和其他孤儿一起安顿,反而让她去孙府做丫鬟。
虽然做的是丫鬟,但是生活条件真是比以前好太多了。
又过了两年,她偶然逛到他的药店,她才第三次见到林韵生,再之后见面的次数就多了起来。
林韵生很神秘,她对他几乎一无所知。
父亲成了丞相是他告诉她的,阴阳市的消息是他告诉她的,让她跟着孙晗也是他叫她这么做的——这才是孙晗当初提出的第一个问题的答案。
“为什么一定要找孙晗送我去燕京?”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丞相其实最希望那一半权势给孙晗吧,那么,顺他意。”
过了两日,孙晓晓的身子彻底好了,期间方晶来探望,都以怕传染为由将之拒之门外了。
这一日,孙晓晓趴在亭子的护栏上,拿着根柳条,百无聊赖地逗池塘里的鱼儿玩。
方晶听到消息,立刻也去了——她着实想跟小姑子搞好关系。
“小姑身子可好些了?”
“好多了,多谢嫂嫂关心。”
方晶见孙晓晓似乎心情不错,再接再厉道:“小姑在逗鱼儿玩呢?”
“是啊,嫂嫂要不要一起?可有趣了。”
方晶颇有些受宠若惊,忙遣人折了根柳条,同孙晓晓一道。
孙晓晓:“嫂嫂你看!那条鱼好漂亮!”
方晶:“在哪里?”
孙晓晓:“那里。”
方晶:“哦!看到了,真的很好看!”
孙晓晓:“诶!!!那条鱼会发光耶!”
方晶:“真的耶!”
孙晓晓:“看我逗逗它!”
孙晓晓努力探出身子用柳条去够那条鱼,半个身子都快探出去了。
方晶有些担心孙晓晓的安全,便要伸手去拉她。
“小姑……”
方晶的手刚碰到孙晓晓的衣服,“小心”二字还含在嘴里,孙晓晓就掉入池塘了!
一时间叫人的叫人,救人的救人,一阵兵荒马乱过后,孙晓晓已经舒舒服服地躺在被窝里了。
方晶本想留着照顾孙晓晓,无奈孙晓晓要洗澡换衣裳,让她先回去,她也是慌了神,乖乖听话回去了。
其实方晶已经惹上这事了,现在怎么能回去呢?柳素青觉得方晶还是太单纯了,应该是在家被当作掌上明珠对待的吧,没有机会体验宅子里的阴暗面。
柳素青还觉得孙晓晓有些胡来:“小姐,您的身子刚好,这次又掉水里,往后得注意些,不能再拿自己的身子开玩笑了。”
“没事,我只是看起来娇弱些罢了,你不用担心。”孙晓晓露出得意的神色,“这下可以整到方晶了,等会儿你配合好我就行……你知道怎么做吧?”
“……是,小姐。”
没过多久,老太太、太太、宋姨娘、孙晗、孙倩都来了,挨个儿嘘寒问暖起来,孙晓晓便假装虚弱,气若游丝地应对。方晶回屋后还是担心孙晓晓,坐立不安的,越想越觉得好像是因为自己孙晓晓才掉入池塘的,估摸着她洗好澡,也来了。
只听老太太道:“好好地怎么就掉池塘里了?”
孙晓晓道:“孙女也不清楚,可能是玩得太忘情了,嫂嫂一碰我,我一惊,就掉下去了。”
“哦?”孙晗接过话头,问方晶,“你碰她做什么?”
方晶嗫嚅道:“我只是想让小姑注意一下安全……我不是有意的。”
“不是有意的?当时在场的都有哪些人?你们说说看!”宋姨娘抱着孙晓晓,眼睛已经哭红了。
当时在场的人一一出列作答,都说自己站得远看不清楚,唯有方晶的丫鬟替自己的主子辩解,只是自然做不了数。
柳素青最后一个出列,无意间瞥到孙晗似笑非笑的表情,心下了然,孙晗这副看好戏的样子,还真是薄情呢。
“奴婢站得近,看得比较清楚,当时小姐正尽力伸出身子用柳条去逗鱼,奴婢正要劝阻,方小姐已经先伸出手,碰到了小姐的肩膀,接着小姐就掉池塘了。”
“对对,确实是这样。”其他仆从应合。
老太太的脸已经被气白了,指着方晶严厉道:“跪下!还不认错?”
“我当时真的只是想拉小姑一把,我真的不是有意的……”方晶湿了眼眶,抬头环顾四周的人,似乎没有人相信她。
这就是言语的力量,可以用事实引导,从而颠倒黑白。张三丢了珠宝,李四说:刚才我看见某某进了你的房间,然后张三跟某某对峙,你刚来到我屋里,我的珠宝就不见了,不是你偷的是谁偷的?似乎很符合逻辑,而且的确都是事实,让人无从反驳。然而真相到底如何,只有真正的小偷才知道。
“小姑……”方晶期盼地望向孙晓晓,她一直没意识到这件事是孙晓晓故意坑她,还想指望孙晓晓帮她说说话。
孙晓晓摆出一副同情的表情,帮方晶说好话道:“我相信嫂嫂的为人,再说嫂嫂才刚嫁到孙府,跟我无冤无仇的,干嘛要害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