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二(1 / 1)
黄昏时分,汽车跨过夫夷河大桥,终于驶进了魂牵梦绕的南国。就快要见到挂念的人儿了,叔同的心情反而平静了下来。到碧湖旁的青石路时,他把车停下,对着倒后镜整理了一番衣领,也顺带整理一下思绪。
就要见到雪儿了,见到她该说些什么好了,总感觉有千言万语,因而让思绪显得混乱了。唉,管它了,见到就好!
叔同长长的舒了口气,想了想,干脆先下到车外,伸展下腰肢,恢复恢复精神。
此刻的南国,正在这严寒的腊月里,下完第一场雪。群山已被白雪覆盖,江山一片银色相连。山上杉树与马尾松的树枝,被厚厚的积雪压得不断下垂。一些干枯了的枝条,经不住积雪的重压,纷纷被折断,时不时发出噼里啪啦的脆响声来,似乎要响彻整个黄昏时分的寂空。这里的山上多是杉树、马尾松和翠竹,小点的山头种着橘子树、板栗、柿子树、桃树和枇杷树等果树,间或还种有茶树、芭蕉等植物。大部分果树,早在入冬之后,就藏起了生命的气息,此刻光秃秃的,被白雪积压着,成片成片的,嫣然一副简洁清雅的水墨画。而夫夷河上,平日穿梭往来的船只,在这个季节也不见了踪影,都窝到码头里冬眠去了。偶见一个竹筏,正飘荡在弯曲的河流里,缓缓划过两岸白雪修饰的山峦,形单影只,“孤帆远影”的景象,让人兴起瑟瑟冬日里诗情画意般的情趣来。河岸边的小山丘上,一个屹立着的,活像古时候披甲戴盔的将军的巨石,也早已被白雪装饰,乍一看,更觉得像正迎风傲立在雪里,激昂的指挥着将士,作背水一战的元帅了。而昏黄的阳光,正在拼尽着最后一丝气力,抗争着缓缓升起的夜幕的压榨,却终究敌不过夜幕排山倒海般的挤压,就快要掉进山褶皱的黑暗里去了。所以,此刻的天空是朦白的,一如被白雪覆盖的大地,在昏黄的光线里,亦是朦白的。
叔同感叹着这迷人的景象,良久。
他又回身望向碧湖,依稀望见远处湖心的岛以及其上的静女亭。岛边朦朦胧胧似泊有一艘木船。由于湖太大、距离太远,看不清亭内景况,模糊似有几个孤单的人影在亭内晃动,看来现在还没到旅游的旺季。
睹物思人,他的思绪不自觉飘回到了去年,和雪儿来看静女亭的时刻。那时候叔同到南国已有数日,数日的相处,雪儿和他之间,尽管还没发展到男女那层关系上来,但一些如丝般腻滑的情愫却已经萦绕开来,一丝一丝勾连在二人心间。不是暧昧,亦未到爱慕,或者,仅仅只是好感。不过,那时候是轻松惬意来度假的,不像现在这么多烦心事儿。
那会是清晨,太阳刚刚从东面的山尖探出头来,温暖的阳光就已经迫不及待的,撒向了被黑夜与白雪沉寂了一晚的大地。叔同与雪儿也迫不及待的,在碧湖旁的青石路上,等待着来回接送游人上湖心亭的船儿。
初雪刚霁,心情大好。
“这么冷的天,碧湖的水怎么不结冰?”叔同望向身旁亭亭玉立的雪儿,好奇地问道。
雪儿穿着白色的羽绒服,下着民族特色的浅蓝色百褶裙,映衬在周围的白雪里,显得格外引人注目。鹅蛋型的脸庞,肤色水嫩如凝脂,白里透出些红晕来。舒展的发际,在额头中间交汇出好看的美人尖。柳叶眉下,一双明亮的眼睛,比碧湖的水还要清澈动人。悬直的鼻梁精致小巧,微微上翘的鼻尖增加了几分桀骜与不羁,配合上微笑时上扬的嘴角,看起来更显俏皮可爱。圆润的唇,光泽鲜嫩,好像挂在嫩叶上摇摇欲滴的露珠,即便在这寒冷的冬天里也不显一丝干涩、不起一丝皱褶。这样的嘴唇,初见之时,叔同就有种想要一亲芳泽的冲动。雪儿给人的第一感觉除了洁净,还有惊艳。洁净的女子是惹人喜爱的,更何况又长得如此惊艳。叔同想,用冰清玉洁来形容眼前这个女子,再合适不过了。侵泡在这清泉绿水间长出来的姑娘,自是水色温婉如玉,身姿婀娜苗条,尤胜仙女落入人间,雪儿更是如此。
“碧湖是这里的心,就像人的心永远是温热的,自然不会结冰啦。”雪儿回答道。
可是,话一出口,雪儿自己内心也惊吓了一跳,不禁低头望向别处。雪儿想,这样对一个才认识不久的男子,说出似是而非却又稍显暧昧的回答,怎么会出自自己的口中了?奇了怪了,但是,它又是那么顺理成章的脱口而出了,搞不懂自己了,真烦!烦到脚趾头去了!
“这样啊!”叔同敏感的察觉到雪儿的不适,也就没再多说。
“看,船来了!哎呀,是竹筏啊!我以为会是木船来着!”看到远处有船载着下亭的游客,往这边划来,雪儿赶紧说道,像要急切地打破刚才尴尬的僵局似的。
“竹筏也好啊,更添兴致,不是吗!”
“不过,这样就得穿冰冷的长胶靴了。”雪儿嘟哝了一下嘴唇,显出少许失落。
“为什么要穿长靴了?”叔同微笑着问道。
“竹筏在水面上划行,会有水浸透出来,不穿长靴,鞋会湿水的。木船就不会了。”雪儿回答着,看了眼叔同。见叔同正柔情的看着自己,便赶紧把目光滑向驶来的竹筏。这些天的相处,她觉得叔同这个人有点特别,但特别在哪,她又说不上来。这种感觉别扭极了,真烦!雪儿心想。
“哦,那我,这就回客栈去买两双长靴来,你等着。”叔同想到没有长靴,想回去买。
“你这人真好笑!”
“好笑什么?”叔同对雪儿唐突又冒失的话语感到不解。
不过,又有几个年轻人,能理解情窦初开时少女那唐突与怪异的行为了。
“呵,你看,竹筏上那几位刚下亭的游客,他们脚上穿了什么?”
雪儿用手指指向竹筏。竹筏上的游客脚上正套着长靴。叔同顿时明白了过来。
“你个小丫头!原来竹筏上是备着长靴的,不早点告诉我!”叔同明显不是指责地指责道。
“你又没问!”雪儿诡笑地答道,却没有去直视叔同的眼睛。她觉得,那双眼睛火辣辣的,比家里的朝天椒还辣,辣得人心里发痒,又有点莫名发烦。
竹筏靠岸,载回来的游客下船,叔同两人登上竹筏,换好长靴。
叔同这时看向划竹筏的老船家,只见老船家青布头巾裹头,身着对襟长袖衣,头巾和袖口绣有猛兽和神的花纹图案,腰束一条蓝色布带,腰带颜色有点发淡、发旧,却将全身紧裹得暖暖实实。
这时,雪儿指着一张有棉垫的竹凳说道“你坐这里来!”
叔同看了看,发现其它凳子都没棉垫,坐着一定冰冷,便说道“还是你坐吧,女孩子要是着凉了就不好了!”
“哎—呀!你这人真是的。”雪儿说完就一屁股往旁边的凳子上坐了下去,空出有棉垫的竹凳,留给叔同,也不多说。
这让叔同别扭了起来,坐也不是,不坐也不是。
“小伙子,你就坐吧,姑娘心可好着哩!”划竹筏的老船家见如此情景,便笑盈盈地高声搭起话来。
见叔同落座,老船家扯开嗓门几乎是喊唱道“开—船—啰!”。声音高亢又雄浑厚实,像是要把对面山里松枝上的积雪都震落下来。
“吃个橘子吧。”雪儿坐在竹凳上,从衣兜里掏出两个橘子来,递了一个给叔同。
橘子橙黄橙黄的,黄得表皮都美得发亮,就像握着橘子的那双如葱枝般的手指一样,美得让叔同心醉。
“橘子存放了一个冬天,不酸,很好吃的,快接住啊。”雪儿见叔同直愣愣的,看着自己递过去的橘子没有接,以为叔同怕橘子会酸而不想吃。
“哦!”叔同回过神来,伸出手接过了橘子。
在接橘子的时候,叔同不小心碰到了雪儿的手指,一种触电般的感觉,瞬间传遍了全身。雪儿的手指有点冰冷,冰冷得让叔同的心微微发颤。
是紧张吗?我怎么紧张了起来了?叔同在心里嘀咕着。
见叔同接过橘子,雪儿说道“吃的时候注意把橘肉里的籽吐出来,不然,你的头顶就会长出棵橘树来的!”
“怎么可能了!”雪儿的话语让叔同感觉幼稚又新奇。
“老人们常对小孩讲,吃橘子不吐出籽,橘籽会在你的肚子里发芽生根,然后从你的头顶长出芽来,慢慢就会变成橘树。到时候,你顶着棵橘树到处跑,想拔都拔不出来。就这样子!”雪儿边微笑地说着,脑袋边不自觉的轻微晃动了下,显得有点羞涩,却又极其可爱。
“你们族的老人就这么骗小孩的啊!”叔同微笑地看着雪儿道。
“不是骗,是担心小孩子吞下橘籽卡住喉咙。所以你要小心卡住喉咙哩!”
“我算是明白了,你原来把我当小孩!真是个小丫头片子。”
“你很老吗?”
“不老。”
“不老,就是少啰。少,就是小孩啰!”雪儿思维敏捷地解释着奇怪的逻辑。活脱脱像一个大胆的姑娘,正含着羞涩在用言语挑衅心上人一样,想看看那钟意的人儿会有什么反应。
“这是什么道理,按你这逻辑,那你也是小孩!”
“我才不是小孩,还有两个月就二十了!就这样子!”
“十九!那也是小孩一个!”
老船家站在船的另一头,撑着竹竿划着竹筏,听着两个年轻人天马行空的对话,脸上不觉现出了明媚的微笑,像是回忆起了自己年轻那会的往事来。
到达湖心岛后,老船家站在竹筏上,手抵竹竿,对着已经上了岛的叔同笑着,并用夹带了地方口音的普通话说道:“小伙子,菜要吃足够辣的,姑娘家也要娶足够辣的,这样才能度过每个寒冷的腊月!”说完便笑呵呵地扭过头去,手起撑杆,竹筏便像箭一般划破湖面离去。
“这个盘二伯,神神叨叨,真是的!”雪儿嘀咕道。
“你认识这位老船家?”
“隔壁村寨的,都是我们族人。”
“你们族人都姓盘?”
“是啊,整个这片地区的所有村寨都姓盘,少数民族嘛。”
“那你们族人挺多的,这片地区这么多村寨。”
“是挺多的,不过很多年轻人都去外面的大都市闯荡去了。阿爸说,年轻人身上是长着翅膀的,飞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长长见识总是好的。你问这些干嘛?”
“你这么年轻,怎么不去外面闯闯?”叔同进一步好奇地发问。
“不行的,阿爸年纪大了,需要人照顾。再说,我前两年去过沿海都市,主要是在琴行教别人弹古筝。现在弟弟到了出外求学的年纪,他成绩可好了。不过,这样我就得回来了。就这样子。”雪儿表情淡然地说着。但在这淡然的语气里,夹带了些许叔同未知的惆怅与失落。
“你会弹古筝?”叔同顿了顿问。
“阿妈从小就教我的,学古筝很苦的,阿妈又很严厉,所以总是会哭,哭了阿妈又心疼的抱我进怀里。”
雪儿总是喋喋叙述一长串,像是一个囚禁在孤岛上,几十年没跟人说过话,突然找到倾述对象的人一样。不过,叔同却是乐意听她讲述,听她讲述她的苦,听她讲述她的乐。他甚至想通过这些讲述,在脑海里拼凑出雪儿从小到大的全貌来。他渐渐觉得,他很在乎她,即使和她还相处很短。这种感觉很奇怪,你恋上一个人儿,这个人可能才认识没几天;你对一个人没感觉,而这个人可能天天睡在你的枕边。
“这么说,你阿妈是个古筝行家了!”叔同赞叹道。
“还行,不过阿妈最拿手的要数挑花刺绣,在这一带是远近闻名的。”
“会刺绣的女子,让人感觉很贤淑。你应当也会吧!”
“我嘛,还行吧!我们族的女子挑花刺绣都是要会的。”
“古筝也要会吗?”
“那倒没有,古筝是个人爱好。”
“改天,你送个刺绣给我吧,好留个纪念。”
“刺绣不能随便送人的,”雪儿犹豫了一下,“不过,你若喜欢,我到时就送一个给你!”
雪儿说完,便突然抬起头,严肃认真地直视着叔同的双眼。
叔同被雪儿突兀的直视,搅的心里发慌。他不知自己慌些什么,他很奇怪这种悸动的感觉,像是初恋,却又似比初恋还纯洁。即便他还没有过初恋,有也只是上学那会的暗恋或者生意场上逢场作戏的暧昧。不过,暗恋和暧昧这种情感,算是什么了!算一种含苞时就凋落了的花蕊的发育不全,或是一种仅有犯罪动机的犯罪未遂?
对视了片刻,雪儿突然说道“这地方热死了,热得人脸发烫,走了!”说完便红着脸,径直往岛上的静女亭跑去了。
其实叔同不知道,在这个民族的风俗里,女子送男子刺绣是有特别含义的,那表示愿意接受男子爱慕的意思。
叔同看着突然跑开的雪儿,心慌顿时松懈了下来。他想,这女子的眼神太凌厉了,美得凌厉。
“你还在那里干什么了?我都到亭里来了!”雪儿站在静女亭里朝着傻站在原地的叔同喊话道。
“哦,我,这就来。”
叔同上到亭来,发现这亭中有两张石桌,一张散发着茶色古香,定是品茶用的。石桌没茶具,所以茶定是要自带的。石桌上有一固定的小石炭炉,炉中炭还是热的,估计是刚才那波上亭来的游客热茶用过的。另一张石桌上刻有围棋棋盘,桌对角各放有黑白棋子一罐,不用说是下棋用的。
“真是的,早上出门走的急,忘带茶来了。不然就可以喝茶赏雪了。”雪儿突然自我抱怨起来。
“没事的,不过你们平时都喝什么茶?”叔同问。
“绞股蓝茶和绿茶。有个村寨是专门种植绿茶茶树的。瞧,在西边的那片山坳上。”雪儿顺手往西边指去。
叔同顺势看去,“白茫茫的,都是雪,什么也看不见啊!”
“在那边,看见没?就在那里!好多茶树!”
叔同再次认真的伸长脖颈去观看,末了,还认真道“有吗?”
“噗呲,”雪儿看到叔同上了当,不禁笑出声来,“我以为你真看到了!”
“你调皮,这谁能看得到!”叔同突然明白过来,“好啊,你个小丫头故意在作弄我。看我不收拾你!”
叔同说着冷不防一把抱住雪儿,挥拳做出要收拾人的样子。
雪儿没想到叔同会有这样的举动,开个玩笑就猝不及防的被人给抱住,一时间脸色绯红,双手不自觉一用劲,推开了叔同,独自跑向另一边背对着坐了下去。不知,是在生气,还是在羞涩?
“我,不是故意的。”叔同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冒失,道歉道。
“你这人,真是的。”雪儿不痛不痒的回答,却一直没扭过头来。
尴尬,就像静静的湖面,看似平静,而湖底却是尽受些鱼啊、虾啊的来回搅动,搅动的人心痒痒的、辣辣的。
“我要回去了,要回去了!就这样子。”雪儿突然喃喃自语起来。
“嗯,你,走吧。哦不,我们走吧,回去了。”叔同不知该说些什么,本能地附和着。
“不走了!”
“哦,好,不走了。”
“你这人真是的,”雪儿低头说着,“干嘛老附和我啊!”
“哦,不附和。”
“噗呲,”雪儿被叔同的唯唯弱弱惹得笑出声来。
片刻,雪儿恢复了神态,转过身来,“还是下棋吧!”
“你会下围棋?”叔同从歉意中回过神来。
“阿爸教的,围棋其实也不难,要下好才难了!”
“你们这个族的女子,是不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叔同不禁惊叹起来。
“偏远的山区,没什么娱乐,学些技艺来打发时间,都学的不精。”
“那我们就来几局,看看你棋艺怎样。”叔同饶有兴致。
两人落座。
“你执黑子,你先下。”雪儿说道。
“行家啊,看来不能小窥你。”叔同说着,便剑拔弩张地拉开架势来。
几局下来,雪儿输多胜少,但即使是输局,雪儿也仅输几子而已。
“不玩了!就这样了。”雪儿说着站了起来。
“怎么,下不过就没兴趣了?”叔同故意调侃道。
“才不是了,你又没赢几子,分辨不出高低。”
“那就来继续分个高低吧。”
“你这人真是的,玩着就忘了正经事。”雪儿嘀咕着,“你的人生是不是也这么健忘的!”
“什么正经事?”
“过点啦!再不回客栈,就没饭吃了!”
雪儿说完,便走到岛边,向对岸的船家招手,示意船儿过来接送。
在回程的竹筏上,盘二伯饶有兴致地唱着叔同听不懂的歌,雪儿倒是听得入神。
“老伯,你唱的什么歌啊,旋律这么动听。”叔同在盘二伯休息的间隙问道。
“我们族的情歌,年轻的时候赛歌会上总唱的。你旁边这姑娘的阿爸唱的才好听了,所以才能娶到族里最漂亮的女子,生下她这么水灵的姑娘。雪儿跟她娘年轻时候长得真是一模一样。”盘二伯充满幸福的回忆起来,“六、七十年代的时候,我们和全国任何一个地方一样,卷入了一场声势浩大的运动中,那时候,任何祖制传承下来的东西都被认为是封建的、迷信的,所以很多传统被禁止了。七十年代后期,运动结束了,在族老们的努力下,我们族人又自觉恢复了祖制,那时候各种节日都要赛歌,数盘王节最是热闹啦,还要跳长鼓舞哩。那时节,男女大都在赛歌会上自由确定恋爱关系的,那会儿我们二十来岁,正是赶上好时候哩。现在的年轻人,就没这股劲呐,都忙着飞出去追梦了。不过,这也是应该的,年轻人,不折腾,又怎会知道自己真正的命运在哪里了!”
在回客栈的山路上,叔同好奇地问起雪儿阿爸和阿妈的爱情故事来。雪儿说,阿爸从来没在人面前提起过年轻那会的爱情故事,倒是听一些族人讲过。阿爸是寨里唱歌一把好手,阿妈是隔壁村寨,也就是盘二伯那个村寨里最漂亮的姑娘,好多人都想追求她了。阿爸阿妈是在一年的盘王节赛歌时对上的,听说他们俩那会只要一开口对歌,其他男女就只有静下来倾听的份了。之后阿爸和家人就去提亲,娶了阿妈。可阿妈生下弟弟之后没几年就病了,阿爸带着她四处求医,都没治好。族人说,阿妈是美丽过头了,被老天嫉妒而下了诅咒。这样过了几年,就撇下我们走了。阿妈去逝的时候,我才十一岁。之后阿爸再也没开口唱过歌,每天晚上只是对着阿妈的画像沉默。那时弟弟小,不懂事,跑过去叫阿爸,发现阿爸在流泪,也跟着哭了起来。阿爸便训斥弟弟,说,男子汉要硬扎,哭什么。弟弟嚼着眼泪说,见你哭我就哭了。阿爸听后,便会难得地笑着用他那有力的手指轻轻刮一下弟弟的鼻子,然后大咧地一把抱起弟弟,叫上我,去到院子里看星星。那会阿爸总说,阿妈是最明亮的那颗星星,一直在天上看着我们了。
“对不起,让你想起伤心事了。”叔同诚恳说道。
“没什么,过去的事了。想阿妈的时候,我就会弹弹古筝,就这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