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第七章(1 / 1)
安晨兴致勃勃地冲上楼梯来,手里拿着一把钥匙,在林梓润的跟前晃了两下。
“林梓润!你猜这是什么?”
林梓润白了他一眼,觉得他这是在侮辱她的智商。
“喂,你给点反应好不好?”
“钥匙。”
“对了,就是钥匙!”他乐得直起了身子,然后伸出右手食指一个侧身直刷刷地指向天台上了锁的铁皮门,“通往那扇门的钥匙!”
安晨利索地打开了天台大门,带着她攀上了最后一节楼梯,他们来到视野开阔的天台,仰起头就是初夏的太阳,四周环绕着鳞次栉比的楼宇和远处的地标建筑。初夏的风带着一丝温热,在阳光的缝隙里穿梭。安晨朝前奔了两步,然后仰天躺在地上,一手遮在眼睛上挡太阳。林梓润跑到铁网处,眺望着远处的景色,然后踮起脚俯看操场上变得蚂蚁一般大小的学生们。
“喂,林梓润。”安晨躺在地上说,“这地方棒极了。”
她笑了,她的笑声很烂漫。安晨第一次知道她也会如此放肆的笑。他直起身子看着她的背影,忽然想要去拉住那个娇小得像是一阵风就会被吹走的身子。
“你看,只要想去就没有去不了的地方。”他得意地说。
“这钥匙是你偷来的吧。”
“体育室那次,随手顺出来的。”他眨了眨眼,得意地说。
林梓润看了他一眼,又气又好笑,“安晨,这种事情大概只有你这样的人做得出来。”
她望着他脸上的笑容,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这个世界或许并没有她想象的那么糟糕。她奋力躲藏的那些事情,也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可怕。
她没有告诉过安晨,她喜欢高处,是因为她觉得只有在高处才能获得一丝安宁。
妈妈离开以后,她渐渐听到同学间流传的那些恶意的蜚语流言,看到厕所墙壁上涂抹的带着她名字的丑恶画像。到后来,书包被人踩踏,课本被人划花,分组活动的时候落单,做值日生的时候满地的碎纸削,调皮的男孩调笑着跑过她的身边,回过头来冲着她做鬼脸,这些让人难受的事情竟然成了家常便饭。她意识到,或许自己算是被欺负了吧。因为妈妈离她而去,所以,全世界的人都不再喜欢她了。她不是没有害怕过。对于那些天真的恶意,她偷偷地哭过很多次,每一次都觉得世界似乎即刻就要崩塌了,稀薄的空气紧紧地勒着脖子让她窒息。可她还是装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以为只要这样,就可以渡过难关。那个时候,她还是个内心弱小的女孩,情绪会被周围的环境影响,别人的言行举止都会触动她敏感的心灵,而那些恶意中伤的话语就像是一把把利剑,剥去她的马甲,将她□□裸地暴露在人们的视线中。直到后来,有人将一截刀片放在了她的书包里。她掏书的时候,那锋利的刀刃划破了她的手指,刹那间疼痛顺着伤口流遍了她的全身。她看着从伤口冒出来的殷红的鲜血,忽然觉得很恐惧。原来,人的恶意可以达到这样的程度。她明明什么都没有做错,却被全世界的人讨厌了。为什么那些过得很幸福的人,会这样随随便便地、如此心安理得地去践踏另一个人。她咬着牙,用纸巾包住手指,等待伤口止住血。脸上的表情有一点点凝重,也有一点点冷漠。她知道,从那一刻起,她心里的那个脆弱的女孩已经烟消云散。面对生活对她张牙舞爪的恶意,她要变得强大。而强大的第一步,就要学会面对这些恶意。那时,她学会了真正的不在乎。不在乎内心感到的不适和不愉快,不在乎别人的评头论足,不在乎是不是受伤流血,不在乎今天是不是下雨有没有带伞,不在乎明天是否会有人讨厌她或喜欢她。
那一天,安晨在天台上,看着天空中成群飞过的鸟,告诉她,他喜欢她。
她忽然觉得耳边飘过一片花瓣雨,安晨的声音是彩色的。
她望着高高的楼宇,未置可否。
回到家,看见门口的黑皮鞋便知道爸爸今天回来了。爸爸已经有了女朋友了,但不知道是不是那次她撞见的那个。从他打电话时遗落的字里行间里,她听出对方提出了结婚的要求。她很明白,为了不影响她,爸爸要求对方绝口不提结婚的事情。同时,也不得不常常以出差为名义,借口去和对方相处。她将一切看在眼里,却对爸爸的用心良苦,装作看不见。
“小润,晚上给外婆打个电话。”爸爸正关上冰箱门,从里面拿出两颗新鲜的香莴笋,准备下厨。
“前天给你做的红烧鱼怎么都没吃掉?”未等梓润回话,他又端着冰箱里拿出来的鱼,皱着眉头说。
“给外婆打电话?”梓润将书包放在地上,脱了校服外套坐进沙发里。
“听说她最近身体很不好。”
爸爸准备将鱼倒掉,被梓润阻止了,“这个还能吃。”她垂着睫毛淡淡地说。
“给她打个电话。”爸爸松了手,又将鱼放在了桌子上。
“哦。”
“小润,你到底有没有好好吃饭?给你留的菜,从没见你吃完的。”
“我爱吃新鲜的。”她说着顿了顿,“但是,那鱼别丢。”
她抬起头,语气不紧不慢,“放心,不吃饭长不高。我都会自己烧,下次不用给我留菜了。”
爸爸微微一愣,小润爱吃新鲜的菜,而他无法天天在她身边陪伴,想着给她烧些菜放在冰箱里,却不知道她并不爱吃这些冷藏过的食物,是他考虑不周。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她已经会自己烧菜了,可是他连打火都没有教过她。油盐酱醋这些调料小润又是怎么用的呢?小润的妈妈烧的菜从来都不合他的口味,口味偏杂偏咸,小润烧出来的菜是不是和她妈妈一样呢。
“润润,爸爸以后尽量天天回家,给你烧好吃的。”
林梓润看着前方,没有答话,许久之后才拍着大腿从沙发起身,“我先去写作业,今天吃完我来洗碗。你可以自己安排。”梓润拿起书包,语气里不带任何的情感,却只听得出事务性的敷衍,“外婆那里,我会打的。”说罢,独自回了房间。
关门前,她望见爸爸微微弯着的敦实后背,手里清洗着那两株香莴笋,那是她爱吃的菜,他一直记着。她忽然间感到内心被一种温暖的东西微微触动。或许,她不应该对爸爸那样冷淡。她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将房间门关上了。
妈妈离开之后,林梓润便再也没有见过她。父母离婚后,爸爸还是带着她去看过两次外婆。她并不喜欢去外婆家探亲,原本疼爱她的外公早已离世,而外婆和妈妈一样,并不喜欢她这个孙女,就连她的表姐和表弟也都不喜欢她。
她拨通了外婆的电话,那头传来外婆冷冰冰的声音。
“外婆,听说您身体不太好。”
“嗯。”她冷冷的应答。
她不知该说些什么,沉默中只听见电话那头传来外婆的沉重呼吸声,凝重得像是一支老旧的管子。
“你妈妈,你可有再见过?”
“没有。”
“你妈妈和阿福,没有一个是好东西。到了现在她还是一副没长大的样子,真是越看越心烦。这样的人,不如一辈子都不要再见了!”
她尚未来得及开口,外婆就切断了电话。她愣愣地握着话筒,长叹了一口气,才缓缓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