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赴会(6)(1 / 1)
喷泉?什么喷泉?
王叔愣在原地,脑子有些转不过来,他下意识地觉得哪里不对,心中警铃大作,直觉地想往一边避开,奈何他一手还在穿透着谢景山的身体,整个人像是被强行固定在原地,避无可避。
轰得一声巨响,一条水龙冲破脚下的地面,它转瞬成冰,以拔山倒树之力扬上,狠狠穿透王叔,将他像一面破败的旗子一样高高挑起,歪歪斜斜地挂住。
谢景山手下动作不停,叫那寒气不断地消耗着王叔的丹田,刀子似的破开保护的外壁,一层一层,不急不缓。
王叔挣扎着将手臂抽回一些,手指在谢景山丹田部位不住抠挖,企图找到他那坐落于丹田部位的元婴,将其狠狠捏爆。
谢景山皱了皱眉,将不适感压下,淡淡道:“楼下的喷泉,每隔半个时辰变换一次花样,半盏茶的功夫之后变回原样,时间不长,但杀你足够了。”
王叔还在垂死挣扎,那铺天盖地的黑色有一次袭来,它顺着他身上的伤口渗入,转瞬间裹挟了王叔的丹田,温白从谢景山身后将他抱住扯开,他的手抖得厉害,整个人只扫视了一眼谢景山腹部触目惊心的伤口就不愿再看,一手往他嘴里塞了枚丹药一手将他紧紧护在怀中。
这么大的动静自如是惊动了外面,傅何和欣环处理完了那边的事情赶来时只看见温白衣服一角,他走得实在匆忙,只留了口信草草吩咐傅何带走倒在一边的那名魔修少年。
谢景山伏在温白肩上,他看着酒楼在视线中逐渐远去,几乎要看不见的时候轰得一声炸开了,闪出的光将周遭照得如同白昼一般,他知道,王叔终于还是被那黑色的东西侵蚀殆尽爆了元神,温言心交给他的任务,自此完满结束。
晚风有些凉,谢景山眯了眯眼,有些困倦,他抬手拍了拍温白的肩膀,拖着有些沙哑的调子慢慢道:“行了,放我下来吧,我自己能回去。”
温白抱着谢景山落了地,一言不发地走进旁边的一座小宅院,一脚踢开门来,他的两臂僵硬着,越是想小心地将怀里的人平放在床上,越是笨拙地被他衣服上的装饰带子束住了手腕,越理越乱。
谢景山有些看不下去,抬手将那截带子扯断,一把握住温白的手腕,皱了皱眉道:“温白,你听我说……”
“你别说话。”温白捂住谢景山的嘴,有些急切地将他的衣服扯开,“求你了,什么也别说,一定还有办法的,我想想,我想想……”
他实在是怕谢景山来个交代遗言什么的,他受不了,他不能忍受这人死在自己眼前,他一定会控制不住地做出些什么事情。
衣服很快被解开,触目惊心的伤口突兀地在小腹上,血肉模糊的。
温白咬了咬牙,正要伸手去碰,又被谢景山握住了手腕。
谢景山有些无奈:“我都说了我没事了,你不要这样,我看起来像是很莽撞全不顾后果的吗?”
温白的眼神很明显在说没错你就是这样的。
谢景山:“……”子谈之前与他说过的这具身体各个部位被彻底摧毁之前都是可以修理替换的,尽管这次已然是有些铤而走险了,不过他确实是仔细考虑过了。他松开温白的手腕,一脸“算了你想怎样就怎样吧”的表情,他知道这崽子的性子,不叫他自己探查清楚了跟他说什么都是没用的。他半眯着眼睛,虽然性命无虞,但毕竟也有非常大的损耗,叫他非常疲惫。
温白被谢景山这一打岔也平静下来了一些,仔细看了看他确定不是回光返照后心里暗暗松下了一点,他把谢景山双膝弯起,叫他的腹部呈现一种放松的状态,及其小心而缓慢地将手指探入他的伤口。
温白非常紧张地观察着谢景山的表情,后者静静地躺在那里,似乎察觉不到一丝痛苦。
指尖探入后像是进入了一片虚空,他几乎触摸不到一丝一毫该是肉体特有的温热柔软组织,温白皱了皱眉,他并未急切地将手收回,除却那些虚空和破损,他还能感受到一丝木属性的波动,它轻柔地将什么东西包裹住,严丝密和地保护着。
又是那种熟悉到极致的气息。
温白试着将整个手掌慢慢探入,那股气息略微避开了一下,随即又重新裹挟而来,前赴后继,延绵不绝,如倦鸟归巢,风卷落叶而归根。
温白有些讶然的意识到他甚至能在一定程度上调动这些气息,它们环绕着他,切切嘈嘈,似乎想向他传达一种什么信息,这感觉叫他有些焦躁,急切地想离开这里去什么地方,但是一旦他脑子里要抓住那跳得极快的一点感觉,它又转瞬消失得无影无踪。
温白有些挫败地收回手,他轻轻碰了碰谢景山手指上那支顶着两片小叶子不知道在为什么雀跃不已的细小植物,在他身边坐了下来:“这个是谁给你的?”
谢景山看了他一眼,眼神里多了几分笑意:“你。”
温白怔了一下,随即点头表示理解,他握住谢景山的手贴在自己胸口,叹了口气,俯下丨身子低头亲吻他的额头:“你这身子坏成这样了,还能修好吗?”他迟疑了一下,提出了一个解决方式,“要不,你用我的?”
温白这股傻劲一犯上来,说话已经全然不过脑子了,即便是在不反抗的情况下,一具身体容纳两个魂魄都是非常危险并且痛苦的事情,出于本能这两个魂魄会不断争夺身体的控制权,这不是说放弃就放弃的了的,就像呼吸一样,不知不觉,无声无息,全是下意识的行为。
谢景山伸手在这傻狍子的后脑勺上拍了一巴掌:“浑说什么。”
温白有些委屈地摸了摸挨打的地方,整个脑袋使劲往谢景山颈窝里蹭:“那你什么时候才肯把这些事情的前因后果尽数与我说了?”
谢景山抿了抿嘴唇,皱眉道:“先前是温言心与我有约在先,叫我先别急着与你说,现在细想却是另有隐情,我倒不敢贸然让你有个什么先入为主的印象了。”
温白哪里肯依,往日里的八面玲珑沉着冷静这会儿对着心上人都丢了个一干二净,像个焦躁的毛头小子,对着谢景山又央又求,将不要脸的精髓发扬得淋漓尽致,把谢景山烦得实在受不了,又想着这事儿也是早晚得说,也就松了口,坐起来把黏得太紧的温白推开一些,将自己知道的与温白细细讲了一遍。
温白听得仔细,脑袋微微歪着,像个什么动物似的,他半垂着眼眸,谢景山说得不错,这件事若细想起来当真太巧了,巧得就像是事先安排好的,有惊无险。
这种行事方式太过铤而走险,一个不慎就会全盘皆输,绝对不是,至少不全是出自温言心之手……这样的风格,温白心里倒是有了个人选,只是这猜测实在叫他一时有些难以接受,也只好先持保留态度,三缄其口了。
谢景山看温白在那坐着思考,他的两侧的头发本就没固定牢靠,在打斗中松散开来,又叫风吹得乱糟糟的,谢景山下意识地伸手过去,用手指给他扒了扒。
温白一向是个给点颜料不仅要开染坊还要染了布料缝衣服最好连成衣店都开出来的东西,最爱蹬鼻子上脸,察觉到谢景山摸自己的头发当即往前一倒整颗脑袋都埋进谢景山怀里了。
谢景山:“……”
温白两手紧紧搂住谢景山的腰,也不怕自己被糊一脸血,只顾在那蹭脑袋,黏黏糊糊简直没个人形。
谢景山抿了抿嘴角,心里思考了一下觉得给予恋人特殊的包容也是自己该做的,也就由他抱着,手上有一下没一下地给他顺头发。
这气氛好得温白心里升出一股诡异的感动来,毕竟一个月之前若是有人告诉他他那叫人绝望的单恋可以发展到互相抱着理毛温白肯定是不信的,现在他却可以一手托着谢景山的后背,小心地叫他重新躺在床上,从上看着他,伏地身子轻轻地亲吻他,感受对方给予的温柔回应。
温白轻轻摩挲着谢景山的脸,轻声问他:“你这身子当真能修好吗?有什么我能帮你做的?”
谢景山想了想:“有,你离傅何远一点。”
温白低低地笑了起来,眼神里尽是温柔:“好,我听你的。”
要说他这一世到目前为止也当真与傅何没什么出格的事情,明里暗里的也拒绝了很多次了,无非也就是傅何目前在白羽宗身份实在特殊,几乎是温言心一手带大的,也算是心腹之臣,在这么个节骨眼儿上,总不能划清干系与他半句话不说吧?
温白还在想着,一道银光倏忽而至,它卷着一阵风,带着片雕刻精致的芍药花瓣,飘飘悠悠地飘落在谢景山面前,谢景山抬手点了一下,那花瓣密密匝匝地幻化成一片花雨,银光在里面穿梭,极快地将花瓣推扯,凑成两个字:速回。
谢景山皱了皱眉,这是欣环给他递来的消息,看来是向和宣那里出了什么问题,他翻身起来,温白从他身后一边拉住他的手腕:“你去哪里?”
谢景山回头看他一眼:“储明阁。”
温白咬了咬嘴唇,两道英挺的眉毛忍不住蹙了蹙,眼神里有点哀求的意思:“别去了,跟我回白羽宗吧,我护得住你……”
谢景山转过身来,在温白手上拍了拍:“听话。”
白羽宗如今表面看似平静,私底下不知被多少人盯着,自己如今若真跟他走了,护不护得住不先说,有心之人寻得这么个由头一旦挑起矛盾来,后果不堪设想,温白不想他只身涉险,他又哪里肯低头缩在这崽子尚未丰满的羽翼之下,叫他拿了命去拼杀呢?
温白自然知道他这是什么意思的,低着头像只被抛弃的奶狗似的,闷声道:“那你小心点。”
谢景山冲他勾了勾嘴角,转身消失在黑暗里。
温白看着他消失的方向,桌角的蜡烛被风吹得忽明忽暗,衬他整张脸阴晴不定,刚刚面对谢景山时的天真温顺半点都不见,狰狞得像个从低于爬出来的恶鬼,他轻轻笑了一声,抬手掷出一块传音玉简,冷声道:“什么事这么急,值得你这半盏茶的功夫传呼我四五遍?”
传消息的人明显松了口气:“温少爷,逍遥楼的王叔,刚刚出事了,楚弥已经带人去了。”
温白懒懒地应了一声:“叫傅何过去一趟,我随后就到。”
他收了玉简,一手划过,整个人换了件衣服,头发一丝不苟地束在头顶,他看着水镜里的自己,嘴角微微下垂,眼角眉梢带着股戾气,他伸出手,指尖碰散了人影,连带着他嘴角勾起的那抹笑意一并破散消散。
远处隐约传来肝肠寸断的绝望哭喊声,温白脚下黑色的影子有些躁动地起伏着,他冷冷一笑,这好戏,才刚刚开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