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水灾之患（1 / 1）

回到府中，我心存忧虑，把此事同高老大讲了，然后头脑发晕道：“不如你来接卫将军的位置吧，埋没在这里真是浪费。”

高老大拍了一下我的头，道：“傻瓜，我在这里只是方远，怎么可能去当将军。若是让人知道了我是高定远，你说我还能在这里呆多久？”

我张牙舞爪道：“我也就是随口乱说，当然舍不得放你离开我的魔爪。”

他用力抓住我的两只手，我一看挣脱不开，大事不妙，立刻求饶道：“是小人逃不开大侠的魔爪，大侠饶命！”

他一笑，松开道：“今天暂且饶了你！”

好险，差一点光天化日之下又发生一场风花雪月的故事。

枯燥无趣的太子生涯，也被大总管点缀得有滋有味了。

京戍卫的事情，他说再慢慢想办法。

夏天总是燥热难耐，知鸟也放声高鸣，吵得我心烦意乱，总觉得有些心神不宁。

我的预感总是好的不灵坏事灵，八百里加急快报，南方最大的一条河速水河溃堤了，数万百姓遭灾，被冲走的具体数量不知，家园被毁，四处流浪的三万余人，按照一般常识，真正流离失所的百姓绝对比这个数字多，因为官员们怕责任太大，能少报的尽量少报。

原本谢锦石督造河工，就是为速水河修建堤坝，他也是因为堤坝尚未完工，就发生水灾，因此被贬丰州。自他走后，谁也不愿接这个活，最后只好各管辖州县自行修筑属于自己的一段，河工进展缓慢，几乎年年水灾。每次责问下去，都是一个原因，没有银子。不给钱怎么修大堤？

今年溃堤情况特别严重，竟然有两处同时破溃，致使受灾百姓数量特别之多。灾年百姓之苦，我是最能体会的。大家都是衣衫褴褛，无食可觅，连树皮树根都要被人啃光，凡是可以食用的野菜都会遍寻不着。那样的日子，几乎人人都被死亡的恐惧笼罩，经历过的人绝对不想再来一次。

我不是没有经历过这样的日子，听闻急报，我顿时忧心忡忡，没有身临其境的人不能体会到这样苦难，朝廷的官员还可以安心坐在那里，不痛不痒的讨论着如何救灾，本来国库就无多，再被他们盘剥一道，还能剩下多少放到百姓身上。我却如坐针毡，恨不能插翅飞去，就万民于水火之中。

高老大见我如此难安，于是说道：“既然放心不下，不如亲自去赈灾吧！”

既然有他的支持，我下定决心，亲自前往。

高老二刚刚接管粮务，能调拨出来的粮食远远不够，但是库中无粮，任是神仙也无法啊。我决定路过非受灾州县，就地征粮，此行会招来多少人怨恨，我也顾不得了。还有药品也是一大问题。京城内各大药店，可以预防瘟疫的药都被我搜刮一空，能付的钱先付了，付不出的，我亲自用太子印信打了借条。

灵月姐姐替我收拾好行李，我带着高老大、夜飞、原江、常青和押运粮食的队伍，匆匆出发了。

---------------------------------

路过各州县，先去府衙，识相的见我要粮食，立刻开仓任我取，不识相的用律法压我道：“风川律令，此处备粮只能用于战争之时，太子擅取，微臣不敢从啊！”

我心急如焚，当然口气不佳，骂道：“少跟本宫扯什么律令，不想死就马上交出来！”接着就由夜飞直接把剑搁在对方的脖子上。

幸好大多数都不是真正的硬骨头，立刻被我的气势压倒，立刻开仓任我取粮。

只有一个叫付南实的不肯低头，连夜飞的剑都不怕。我总不能真的杀了这个顽固分子，我下令道：“现在我就撤了你的县令之职！把他捆了，带上路！本县暂由县丞接管。”

县丞是识时务之人，立刻带我去开仓。

付南实愤然道：“微臣虽是微末之员，但也是受命天子，无错不可黜。今太子殿下不法律令，还任意捆缚官员，实在是我风川不幸，微臣必向皇上弹劾！”

我不屑道：“难怪你一把年纪还只混到个县令，只知固守陈规，不知时移世易，随势而变。弹劾我请随意，现在弹劾我的折子在中泰宫已经堆到天上去了，不多你一个，也不少你一个！”

付南实被我强行带走，上车之后，命人给他松绑，他仍是忿忿，一路对我怒目而视，我只视而不见。

高老大事后评论我：“你当强盗，很有天分！”

我们以最快的速度到达川县，其实受灾的并不是川县，是理县，可是理县早已经一片汪洋，所以逃出的百姓基本都汇集到了附近的川县，所以川县成为救灾的地方。

一片凄惨景象出现在面前。

路边三三两两的人有气无力的靠在一起，仿佛在无望的等待。地上有的人一动不动，不知道是不是刚刚死去。死去多时的尸体则散发出异味，蚊蝇环绕。偶尔听到小孩子的哭声喊饿。看到这凄惨的景象，跟随我而来的人都不忍注视。

幸好现在是夏季，露宿街头尚不至于被冻死活着冻病。但是这样无片瓦遮头，若是下起雨来，也不好办。

付南实终于不在对我怒目，转而面对此情此景面露凄凉之色。象他这样顽固的人，看到这场景，也不得不动摇。

路边的人只见一队官兵经过，因为不知道我们带的是粮食，也提不起精神来看我们一行人。

我们直奔府衙。因为走的是官道，若有救济的粥棚，一定会设在官道之上。

然而我们一路走来，竟然仅看到一处施粥，几千人拿着破罐烂碗排队等候.

我近身一看，粥竟然稀可照出人影，这样的粥我也喝过，简直连牙缝都塞不了，而且这么多人，排在后面的还不一定能喝到这能照见人影的稀粥。

有人添粥的时候，想多讨一点，被舀粥的人大声呵斥“走开！走开！一人一碗，多的没有！”我心酸不已。

我示意大家加速前行，直奔府衙。府衙大门紧闭，我等不急什么开门通报的，下令道：“踹开！”

“砰”的一声，大门应声而开，里面的衙役赶紧跑出来看个究竟。

我大骂道：“叫县令给我滚出来！”

衙役神色惊疑的看着我，举棋不定。我身边的人道：“太子殿下奉旨救灾，还不快叫县令出来接驾！”

呆住的衙役这才没头没脑的往回奔去，估计被吓傻了。

县令一溜小跑出来，见到我们立刻跪下道：“微臣接驾来迟，请殿下恕罪！”

看他脑满肠肥的样子，我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也不令他起身，直接道：“如今灾情严重，为什么外面只有一个粥摊施粥？”

他擦擦脑门的汗回道：“启禀殿下，本县实在是没有余粮可施啊！”

我怒道：“粮库备粮呢？县里的大户呢？难道都没有存粮？”

他继续辩解道：“粮库备粮是军备啊，微臣不敢擅用。县里虽然也有大户有些余粮，但是他们不肯拿出来，微臣也不能强抢民粮啊！”

我恶狠狠道：“几千几万的百姓就活活饿死在你面前，你还要顾虑你的乌纱帽。我现在就替你拿下来。来人，把他绑了，扔到大牢里！”

----------------------------

我转头又对付南实道：“川县县令一职由付南实暂代。付南实你立刻部署救灾事宜，县里凡是有粮的，通通征归救灾使用，胆敢抗令的，直接丢入大牢，再有冥顽不灵反抗的，就地斩杀。多支几个粥摊，粥要稠一些，要让所有灾民一天能吃到两碗粥。另外要随着施粥发放预防瘟疫的药品，整个县要想办法洒些醋之类的东西，也是预防疾病突发。外面尸体不少，要派人尽早集中焚化，防止尸体腐烂。还要加派人手搭建临时的棚子，如果下起雨来，百姓也好有避雨之处。如果人手不足，就从灾民中征召，提供干粮，他们自然有人愿意干活。还有大水未退的地方，最好能找人去把水里的尸体捞出来。要告知灾民不能喝生水，一定要煮开之后才能饮用。碰到什么困难之处，尽管告诉本宫，本宫定会相助。”

付南实立刻抛弃往日恩怨，跪下领命道：“微臣谢殿下不计前嫌，定将竭心尽力！”

我大声道：“这里就交给付大人了，本宫还要赶赴其他受灾的州县！”

付南实道：“殿下一心为民，微臣惭愧！”

“客套的话就不用多说了，赶紧去办正事，粮和药我会给你留下一部分。”

说罢，我令人分拨留下部分粮食和药品。

付南实虽然是个顽固的老头子，但是在这种事情上，需要的就是顽固的人，可以顶住压力，把救灾执行到底。只要他能把我所说的几样一条一条落到实处，灾民就可以得到救助。

百姓只要能每日有粥喝，不会饿死，就轻易不会作乱，等待大水退去，他们又可以重建家园。

县衙里所有的衙役都被付南实分派出来，一部分去设置粥摊，一部分去搭建临时的屋棚。我也令押运粮食的手下前去相助。

很快就分五处支设了粥摊，五口大锅热气腾腾。白花花的米倒入锅中，顿时死气沉沉的川县沸腾起来。

大家看到了生存的希望，地上躺着的人都爬起来，纷纷奔向离自己最近的粥摊排队。知情的人竞相走告，皇上派人前来救灾，大家有救了。

对灾民来说，有了吃的就有了一切。有衙役在粥摊边敲锣后，大声道：“公告周知，本县新任知县付南实有令，临时征召男丁，搭建屋棚，以供灾民挡风避雨，若有自愿加入搭建屋棚者，每日供应干粮。此处报名！”

听到有干粮可吃，立刻有许多男人奔至敲锣处，开始排队报名。饥饿的痛苦是人最难忍受的痛苦之一，如果我还是顺子河边的小四，我一定冲到最前面去排队了。

看到一切处置妥当，我决定离开赶往下一处。

前行了没有多久到达理县，只见一片汪洋，大水淹没了无数良田、房屋，偶尔有屋顶露出水面，水面上间或漂来各种杂物，甚至还有人和牲畜的尸体，水中孤零零的树枝还挂着破布，或许是被冲走的人拼死想抓住树枝，却仍被冲走。

就算有千军万马，也抵挡不住这大水无情。

我沉默不语，速水河若是不治，每年都有可能发生这样的灾情，无数百姓死于非命、背井离乡、漂泊流浪，百姓不能安居乐业，国家哪来太平盛世。虽然我并不想留在风川，但是我无法摆脱风川的血脉，祖祖辈辈治理管辖这风川，如今却让风川民不聊生，我情何以堪。我到了如今的位置，不仅仅为了那段仇恨，责任已经是我肩头最重担子，无论付出多少代价，一定要让速水河永不泛滥。

————————————————————————

顺着水边，继续前行。突然传来婴儿的啼哭声。循声望去，居然是一个女子抱着孩子，坐在水中的树枝上。那女子已经一动不动，不知是死是活，怀中却紧紧抱着婴儿。

高老大不待我出声，已经捞起几块顺水漂流的木板，拿出一块往水中抛去，纵身踏上，然后再抛出一块，又跃过去，几个起落，就已经到了树边。然后跃上树抱住了那女子和婴儿。

原江和常青已经依葫芦画瓢，拣了木板抛出，高老大趁势纵身跃上，原江连连抛出，又准又快，不一会儿，高老大已经抱着母子二人来到我跟前。

此时距离灾情发生已经有十日，这婴儿竟然能支撑到此时，真是意外。那女子面色已经惨白，似乎还有微弱的气息。再细看她，十指竟然已经全部咬破，想必是她已经无奶可喂孩子，竟然不惜以自己的鲜血哺儿，我肃然起敬。

一个人在没有东西可吃的情况下，还要哺育孩儿，竟然坚持了十日，简直是人间奇迹。如果不是凭着一个母亲对孩子的牵挂，一定做不到。

幸好随我而来的还有军医，我立刻唤军医替她诊治。又命人赶紧架锅熬粥，这婴儿想必是饿极了才肯喝又苦又腥的鲜血，只有赶快给他喂些粥，才能保住性命。

军医诊视之后，摇头道：“她多日未曾进食，又自耗鲜血哺育孩子，身体已经是油尽灯枯，微臣只能尽力而为，是否能活过来只看她自己的了。”说罢开出药方。

现在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带上她一路颠簸反而不妥，我只有挑了一名细心的随从留下照顾她和孩子，又留下一些粮食和需要的药材，拿出一锭银子，对他嘱咐道：“若是能活下来，你就用这些银子找个地方好好安置她母子二人，若是不幸未能救治，就好好安葬她们，你再来寻我们。”

不能在理县耽误过长，我们又到了另一个受灾的州县，这里救灾的情况稍好一些，至少支了三处粥摊，但是粥仍然很稀薄。四野都是饥饿的面容，陆续有人抬走已死的尸体。

虽然这样不能令我满意，但是一时之间我并无合适的人选，暂时也撤换不了县令。只有一样一样的吩咐该如何办理。

这里的县令虽然不伶俐，但是唯唯诺诺，起码当着我的面很听话，只有用他。其实大多数的人都是象他这样，明哲保身派，对上头的人能不得罪就不得罪，能少做的就少做，能不做的就不做，但是也不敢干什么胆大包天的坏事。

我们停留下来，增设了粥摊，派人手搭建屋棚，各方面都按照在川县的安排办理。有了前面在理县的经验，分派起来我也得心应手一些。

每天昼夜赶路，一路上又是忧心又是生气，铁人也受不住，在把这里的救灾情况一一部署之后，我就很不幸的病倒了，发起高烧。

一向很好的身体，如今竟然如此容易生病，看来上次落水的后遗症果然不轻啊。

高老大见我病倒，焦急万分。

他握着我的手道：“天灾人祸，非你一人之力可以拒之啊！你且放宽心，这外面的事情我会帮你处置。”

我低声道：“看着这些百姓，我有无能为力之感，如今之勉强令他们度日，我哪里能心安理得。”

“此非你之过啊。再则你若真想为百姓做事，也要养好身体。你若生病，反而拖累大家。”

我知道他想我早些康复，勉强笑道：“大总管，小的知道了！”

他摸摸我的脸温柔道：“把药喝了，好好睡一觉，醒来就好了！”

他并不敢请军医来看我的病，以免暴露了女儿身，幸好带有药物，我也只是因为疲劳引起病症，并不难治，他亲手把药喂我喝完，我沉沉睡去。

吃过药之后，渐渐退了烧。

不过因为高老大对我担忧，就算我退烧了，也不许我再操心了。所幸一切都已经布置得差不多，救灾的粮食和药品都再有序的分发。

我再留在这里，作用也不是很大，反而需要别人来照顾我。我把随我一起来的运粮的人都留在这里，帮助县衙救灾和安置，顺便防止人走茶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