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第3话（1 / 1）
海衣用力眨了眨眼，确认自己没有眼花，睁眼再去看，那截白裙子已经变成了一件白色大衣。也是，姑娘身段不错，穿大衣跟穿裙子一个画风。海衣仔细看了看那姑娘的眼神，发现她正在看着自己，而且是看着自己在笑。
打小又不是没被女生盯着看过，海衣很大方地接受了她的目光浴，只是，他总觉得这姑娘很是有些眼熟。
“不好意思……”意思俩字还没说完，海衣就见那姑娘翩翩冲他走了过来。
“好久不见啊，海衣。”那姑娘从比她人还宽的袖子里伸出手来，居然朝他招了招。
“啊……”海衣瞅着姑娘越来越近的笑眼，脑子里腾云驾雾，直到人在他跟前站定了，他才猛然想起这是谁，赶紧挤出个笑容：“圆圆啊，你怎么这儿来了？”
其实他不想称呼林圆圆“圆圆”，毕竟才见过两次面，第二次还是老妈后来告诉自己人家给自己打招呼了，他压根都没见着人，没熟到那个份上，但他一时间实在又想不出更合适的称谓。
“哎呀，你怎么知道我乳名啊？”林圆圆看上去挺高兴。
海衣表情结巴了一下，笑笑没说话，林圆圆笑道：“刚到附近跟朋友唱了歌，顺便就想着过来公园逛一逛，我听我弟说你住这附近，就想兴许能半道上碰见了，没想到还真能遇到呢！”
海衣公寓附近有个蛮大型的公园，除了空中电车、人工湖、游乐园区傍晚5点半就关门，其余地儿包括塑胶跑道，都是24小时开放，海衣当初就是看中这一点，才会搬到这附近。林圆圆言语上没什么纰漏，但海衣总觉得，一个姑娘家这么晚了只身逛公园，怎么看怎么不科学。
想到这儿，海衣就好心道：“是挺巧的啊。不过，你一个女孩子家，夜里出门不安全。”
林圆圆望着海衣的眼睛亮了亮，小声道：“谢谢，我知道了。”
正常情况下，海衣顺嘴就应该说，这么晚了，你一人回去不安全，我送你吧，再流氓一点，甚至可以邀她上门去坐坐，但他和林圆圆不是那种正常情况下的关系，他连想都没想，就道：“你车停哪儿呢？”
林圆圆显然怔了怔：“我没开车来……”
海衣点点头：“那我帮你叫辆车吧。”说完就掏手机。
林圆圆忽然伸出手，拉住了海衣胳膊。海衣手一顿，视线一挑，林圆圆望着他苦笑：“专车也不安全……”
海衣脑中闪过前一阵子闹得沸沸扬扬的专车风波，立刻有些愧疚：“对不起，我忘了这茬儿了……要不，我陪你到路边等的士？”
林圆圆迟疑着点点头，海衣与她并肩走到大路边上，在寒风里抖了10分钟，才等来一辆的士。期间俩人几乎没说过话，就林圆圆问了他一句“你一个人住啊”，他回了句“嗯，对”。
海衣本能地排斥与林圆圆的亲密接触，不过绅士风度他还是晓得的，他看林圆圆在风里抱着胳膊，刚想把自己围巾给她，就想到这样一来，她指不定会误会什么，紧接着肯定还会有还围巾的麻烦，于是他就免当了一回绅士。
这个周末过得浑浑噩噩，除了打游戏就是陪老妈买珠宝。海衣完全不能理解女人对那种亮晶晶玩意儿的热爱，就像他完全无法理解男人跟女人之间的感情是怎么一回事，尽管该有的生理反应他全都有。不过他实在不想拒绝老妈，免得她又抹眼泪说儿子白养了。
当天礼拜天，每逢这一天，海衣脑子都巨迟钝，逛到第三家珠宝店时，他终于忍不住冲天的哈欠，借口上厕所逃到了商场另一头。本想醒醒脑，没走几步，视线就被橱窗里一套登山装备勾住了。
其实严格意义上来讲，海衣算不上一个户外装备控，他只是偶尔会跟风，生出“世界那么大，老子想钻出笼子去看看”的念头。兴许是最近来自各方的压力太重量级了，他无可避免地产生了厌世情绪，这套看上去狂拽炫酷的登山装备很容易就虏获了他的注意力。
他算了算自己手头的工作量，以及在年前放年假不被扣年终奖的可能性，最终咬牙钻进了这家店。
他伸出手，喜滋滋抓住登山包一条背带，刚一使劲，就发现不对了。
扯不动。他视线一滑，另一条背带上，正握着一只手。
海衣顺着那手，目光一转，立即在心里靠了一声。
对方看着海衣，显然也有些不爽，尽管认出这是老爹朋友的继子兼同事，语气还是没多客气：“你也想要？”
海衣哦了一声，也没跟他客气，抓着带子的手岿然不动。虽说放了手不过就是等人重新拿一套的功夫，海衣不知怎的，还就跟他拧上了。
俩人眈眈盯着对方，僵持了许久，一旁导购员看情形不对，立刻笑盈盈迎了上来：“哎，二位都看上这一款啦？”
这边俩人同时扭头，海衣瞪着导购员，眼中猩红写着“废话”两个大字。
导购员不由自主倒退半步，旋即又十指交握，笑道：“不好意思啊，这一款就剩这一套了，您二位要不商量一下……”
没等他说完，海衣就打断了他：“不成！”完了又瞪对面林昱：“我先看上的。”
林昱轻笑一声，眼睛看着海衣，看了半天，忽的五指一张，带子一松，登山包就滑落了下来。海衣险险接住，仰起脸一板，正要发作，却见林昱已转身走了。导购员见机贴上来，带海衣去结账，一边打单子一边念叨：“这您朋友啊？”
您哪儿看出来是朋友了？凶残成这样。
海衣微微一笑：“一熟人。”
导购笑眯眯点头：“您这熟人也蛮大方的，今儿上午看上了没买成，下午再来，这么执着，也还是让给您了……”估计见海衣又瞪着他，立刻闭了嘴，话锋一转道：“当然，那肯定是您面子大，这大方也是看对象的。”
海衣哦了一声，一边输密码一边随口道：“他上午忘带钱包了？”
林少爷也能有今天。
“哪儿能啊？陪女朋友逛街呢，外头看了几眼就走了。”
原来是遛女票来着。
“哦，您这眼神记性，赞赞哒。”海衣竖了竖大拇指。
导购又嘿嘿笑了几声，单子就成了，海衣托他帮忙照管一下，自己过会儿拿着发^票回来取。导购看着他，眼睛笑得贼亮贼亮的：“成，您完事儿了，过来叫我一声就行。”
海衣看他那眼神，估计把他当林昱那号遛女友的公子爷了，也没多说，笑了笑就走了。
回头找到老妈，自是被她骂了一顿，灰溜溜跟了一路，好不容易熬到老妈上了车，他才回去把登山装备给取走了。
当天晚上一夜没睡踏实，他左思右想，觉得自己真是奇怪的紧。
自己明明挺心大一人，怎么就老跟林昱杠着，搞得浑身都不得劲儿呢？
想了半天没想明白，索性不想了，这下倒是很快就睡了过去。就是隔天醒来昏昏沉沉的，不知道是不是7点起没睡够的缘故。
踩着8点到了公司，司机、策划和AE都已经到了，还多出了个海衣怎么也没想到的人。
“你也要去？”海衣目瞪口呆望着车后座上的林昱。
“甲方要求的。”副驾驶座上的AE管晓琳回头道。
海衣现在的公司是做地产广告的，每个项目都配有策划、文案、AE、设计各一头。海衣手头的项目有两个，其中一个项目的AE是余悦，今天这个项目的AE叫管晓琳，因为已为人母，一身泼劲儿连余悦都自愧弗如。
“他们又要改画风了？”海衣爬车爬到一半，瞬间生出不好的预感。
“就设计风格上要动刀，您可以安息了。”策划段明豪跟着爬上来。
“靠。”海衣回头看了他一眼。
人一齐，司机张哥就发车，慢吞吞挤进了市区的早高峰大军，走走停停耗了小半个钟头，才上了高速公路。车子一稳，海衣开始歪倒在座位上补觉。
后排座位上坐了三个人，他，段明豪，还有林昱。他第二个上车，夹在中间，眼下一歪头，大半个视野就被右边的林昱填满了。林昱正仰面半躺着玩手机，从海衣的角度望过去，正好能瞥见他的侧脸，尤其是那一排刷子似的乌黑眼睫毛。
海衣心底靠了一声，睫毛精。
“什么？”左边段明豪扭头道。
“呃……”海衣吓了一跳，他没想到自己居然说了出来。不过段明豪这么耳尖都没听清，自己刚声音应该不大吧？他扭头偷偷看了林昱一眼，见他一动不动，应该是没听到。
段明豪没在意，接着先前的话题道：“卧槽，胡子忒特么能折腾了！他要再这么搞，晓琳你就把他胡子拔了！”
胡子是甲方对接人之一，留了一脸切·格瓦拉的络腮胡，看上去挺文青一人，可一旦脑残起来，就连草履虫都要望洋兴叹。
段明豪和管晓琳一路上都在骂人，刚才正聊到上礼拜那个巡展画面，说是胡子一开始推翻了林昱那稿绝对称得上高大上的设计，要求多加点童话元素，做的梦幻一点，来应和项目整体魔幻风格，结果照他吩咐改了版加上蝴蝶之后，这货又说要走简洁风，让把蝴蝶全都拍死。
前头管晓琳回头道：“靠，好容易把孩子哄上床了，这二货大半夜一个电话就给毁了，害得老娘折腾了一晚上！”
俩人又絮絮叨叨抨击了胡子一通，矛头不知怎的又转向了公司一个姓刘的老AE。前嘴段明豪刚说完这老太太经常是一到6点就打卡闪人了，做事都找不着人，后嘴管晓琳就翻白眼，说这姐姐动不动就把自己90年代做地产广告的老掉牙资历给抬出来，还压着小的们管自己叫前辈，也忒特么要脸了。
海衣在一旁听得耳朵发疼，于是放倒椅子，往右边挪了挪。
那边管晓琳继续道：“成天价显摆自己在澳洲生活过几年，当别人都没出过国的土鳖！要不是仗着老板的关系，不知道能给开几回了！”
海衣默默掏出耳机塞上，手机音量调到20，一头歪倒在椅子上。
“卧槽，那小老板打扮的，特么的跟个公子爷似的。”开完会出来，段明豪又开启了吐槽模式。
这回开会，甲方派了个小老板，很是让海衣惊艳了一把——走路像走T台，穿的跟作秀似的，还喷了一身香水，味道走一路洒一路。最神奇的就是，这么骚包一个美中年，海拔还特惹眼，海衣目测了一下，比自己都高了大半个头，估计能有195cm。
“那一身香水啊……”管晓琳连连咋舌，扭头冲林昱努努嘴，“明显用在林少身上更适合。”
“卧槽。”林昱没开腔，旁边段明豪骂了一声，“林少你还用香水啊？”
林昱没搭理他，自顾自走在最后头，海衣回头看了一眼，见他一脸漫不经心。正好奇这林少爷遛女友时到底用不用香水，前头管晓琳回头看着走中间的海衣，似笑非笑道：“刚临走他还拍了一哥一下。”
“他拍你了？”段明豪张圆了嘴望望海衣，“他不是只拍蝴蝶么？”
“我草，”海衣活动了一下自己刚被小老板魔掌重击过的右肩，“说老子开会时一直在笑。”
“那你笑了没？”段明豪道。
“笑毛啊，老子瞌睡都来不及打。”海衣没好气道。
段明豪和管晓琳在前头狂笑了一通，末了段明豪拍拍海衣肩膀，意味深长道：“人小老板把你当兄弟呢。”
几个人走出案场，刚要上车，管晓琳突然捂着肚子叫了一声。众人齐齐望向她，她神色古怪定了半晌，忽的笑道：“饿了。”
段明豪靠了一声，问司机张哥附近哪里有餐厅。
“有毛餐厅，”张哥拔出香烟头，扔地上狠狠碾了几脚，“鸟不拉屎的鬼地儿，就一农家乐。”
“农家乐好啊，绿色有机无公害。”管晓琳说着就拽上张哥，让他带路。
一行人贴着案场围挡，沿着一条一人宽的田埂走了二三十分钟，眼前绿植越来越密，几乎给人误入深林的错觉，最后画风一转，冒出了一座墨瓦青砖的院落。
他们刚进门，一个眼睛水灵儿的小姑娘就迎了上来，带着他们进了一个临水的包厢，透过窗户，正好跟案场那片标志性的巴洛克式塔楼隔水相望。
海衣靠窗坐着，视野开阔，心情还不错，就点菜时出了点小插曲。他从老妈，喜欢吃辣，想点一个水煮鱼，却被林昱当场否决。
“林少，你可以看着我们吃。”管晓琳龇牙。
林昱没再说话，低头继续玩手机，海衣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水煮鱼。
菜上的还算快，不过还是赶不上一桌人风卷残云的速度，海衣点的水煮鱼尤其抢手，刚上来5分钟就残了。上菜前他正好去厕所了，一回来看到这画面，差点没哭出来。
“卧槽，”他挑起一筷子黄豆芽，“特么的好歹给我留点儿啊。”
“你再点一份呗。”段明豪包着一嘴菜，含混不清道。
海衣无奈拿过菜单，刚翻到水煮鱼那一页，就听管晓琳叫了一声：“林少，嘛呢，脸色这么差？”
林昱没吭声，顶着一张纸白的脸，起身低头出了包厢，半天都没回来，等海衣他们吃完了，发现他已经坐车里了，翘着二郎腿玩手机，神色如常。
海衣莫名觉得有点不安，磨磨蹭蹭爬上了车，当他在座位上坐定时，忽然感觉右边的人向他凑了过来。海衣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耳边传来低低一声：
“你又欠我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