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第二十一章：人族妖族（1 / 1）
秘境中的场景倏忽即变，风岚幽和谢萬一个晃神的功夫，周遭就又变了一圈。
这般鬼斧神工，若非天成，那么制造秘境的人，能力显然已经超出他们的认知。
脚下的土地忽然虚无起来，两人腾空于一片黑暗之中，不知过了多久，远处竟然出现了些微的光点，幻化出一片光幕。
光幕之中渐渐显出几个人影来。
“木燕兮，”身姿如玉的男子露出冷锐的神色，“你伪装人族，意欲何为？”
谢萬一阵惊愕，好半天才说道：“掌门他……竟然不是人族吗？”
此刻距离人妖大战不过万年功夫，人族妖族还是对立状态，僵持的和平一触即碎。
倘若人族第一修士并非人族……
倘若木燕兮是妖族……
谢萬的心渐渐冷了下来，似乎有一个天大的阴谋布置在身边。
光幕之中的景象又变了起来。
木燕兮与方才那男子大打出手，两人实力竟然不相上下，谢萬又是一惊，只以为木燕兮已是一流修士，却从未想到还有人能与他旗鼓相当，修真界当真是卧虎藏龙。
他的手忽然一紧，原来身旁的女孩子不知何时已经握住了他的手，手指渐渐收紧，骨节泛白，竟是前所未有的不安模样。
风岚幽确实非常不安，从看见这两人彼此出手的那一刻，她就觉得一阵心悸。
修士的预感从来不是什么装神弄鬼的东西。
光幕中的男子打败了木燕兮，她眼见木燕兮咽下了最后一口气，心中的不安不但没有缩减，反而渐渐扩大。
果然光幕之中场景一转，方才还风姿湛湛的男子此刻却跪在一间阴森的房间内。
那是玄云宗的刑堂。
风岚幽脸色忽然煞白。
“风陌影，你勾结魔族，害死玄天宗掌门，你可有什么要解释的。”
风陌影勾唇冷笑：“我既然已经坐下这样的事情，还有什么好解释的？”
风岚幽此刻已经认出了那个问话的人，正是她此世的父亲。
画面再转，原本清逸隽永的男子一身修为尽废，一瞬间苍颜华发，身形佝偻，犹如行将就木的老叟。
光幕一下子破了开来。
“阿语！”谢萬见女孩摇摇欲坠，连忙伸手去扶，却被她一把推开。
女孩跪倒在地上，用手中的长剑支撑着自己，垂着头看不清她的神色。
这样骄傲又倔强，不安又脆弱的姿态——
他瞳孔一缩，这一刻心里仿佛住进了一个魔。
“为什么……”他听见她的声音，“为什么要骗我……”
她的头渐渐抬起，往日如轻烟笼罩的双眸此刻却泛着猩红的光，诡异又妖冶。
“为什么要骗我！”她抓住了他的手，不算尖锐的指甲嵌入了他的掌心。
她从来没有这样恨过一个人。
洪荒之时，太一利用她窥探天道，害她险些被人侮辱，她不曾恨过；鸿钧对她一步步自取灭亡冷眼旁观，甚至顺水推舟，她不曾恨过，她从来不知道恨一个人是什么样的滋味。
原来是这样的感觉……
仇恨如荆棘在心底缠绕了一圈又一圈，一寸寸锁紧，简直让人发疯。
那日她一出生，他就看出了她极差的资质，于是他对别人说：“我极喜欢这个妹妹。”
百日之时，她的资质众人皆知，连父母都为之色变，他于死关中传出信来，将他所有的门派供奉分给她一半。
此界修真风气看似注重体悟不重资质，其实也不过是个冠冕堂皇的假面、说出来偏偏他们这样资质不好的人防止他们成为魔修而已，多数人总是以资质好而高人一等，否则又怎么会有那么多人为了追求力量和修炼速度而成为魔修？
即使对风陌影的记忆空缺在了她长大的时间里，却一点不妨碍他对她的保护。
倘若她真是懵懂儿童，又失却了他的庇护，只会过早地体会到人情冷暖世态炎凉。而亲生父母的不重视，来自家人的光环足以将她推入歧路越走越远。
风陌影有多爱护她，她此刻就有多恨木燕兮。
“我要杀了他，”她盯着谢萬的眼睛，似乎从里面看出了熟悉的光，“我要……杀了你！”
谢萬一楞，身体快过大脑，便将眼前的女孩制住，他一边惊讶于自己不同寻常的速度，一边又涌起一阵难以忽视的忧虑。
“阿语……”他的声音变得干涩，“你……还能认出我是谁吗？”
“木……”
风岚幽的修为终究比他高了许多，一不小心便被她反扑在地。女上男下的旖旎姿势却因为她眼中的嗜血而变得危险。
“阿语，”谢萬运起灵力，却于事无济，颈间传来尖锐的痛感，身体的力气渐渐丧失。
——恨不能啖其肉，饮其血。
这句话可不是说笑的。
谢萬忍不住苦笑，心中却忍不住想，倘若她清醒后发现杀了自己，心中又会如何作想？
一种罪恶的想法几乎要将他拉入深渊。
他一个激灵，才发现自己心中竟然有着这样的邪念。
“唔……”女孩松口，传来一声轻吟，眼中的猩红被阖起的眼帘遮住，似乎已经睡着了。
她的脸此刻离他很近很近，近到可以数的清她眼睛上纤细的睫毛。
他往日只记得她清冷疏离的气质，清丽舒逸的风姿，这是他第一次细看她的相貌。
这无疑是一个非常好看的女孩子。
其实这从传闻中也能看出来，她好看到——曾经只有靠毁容才能获得安宁。
他时常会想，这样一个女孩子，怎么会有如此冷硬的心肠。
她看起来明明……那么温和柔软。
他慢慢捋顺她散乱的黑发，指尖的触感犹如光滑的丝缎。他又将她的刘海拨到了一边，好更清楚地看见她的模样。
她安静的时候就像一幅画，温和柔顺地躺在他的怀里，她的相貌并不锐利逼人，犹如雪一样，既清且丽，就像那高山之上的姑射神人，让人不敢亵渎。
她嘴角此刻蜿蜒着的，他的血迹，却仿佛给这意境高远渺邈的画增添了一抹诡异的色彩，显得妖冶而瑰丽。
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要压抑不住心中那个蠢蠢欲动的魔，想要将她拉入深渊。
谢萬移开自己的目光，沉沉地睡了过去。
他醒过来的时候正值皓月当空，身边的女孩不知何时将她带出了秘境，已经燃起了一堆篝火。
“对不起……”他听见了她的声音。
谢萬扯动嘴角轻笑了一下。
其实该说对不起的是他，她一定不知道自己曾经生起过怎样罪恶的心思。
“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他坐起来问道。
风岚幽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木燕兮一死，玄天宗必然大乱，而因为我阿兄，玄云宗也好不到哪里去，两宗联盟破裂，整个道修界都会四分五裂，”她抬眼看了看天际，“变天的时候……到了。”
谢萬想起秘境中的星象，一时不知该如何接口。
“谢萬，我明日就送你回去。”她垂下眼，神色平淡而冷静。
“那你呢？”
“我？”她轻笑，“我自然也是要回去的。”
谢萬脸色一变，道：“出了你哥哥的事情，玄云宗只怕……”
“玄云宗没有连坐的规矩，”她打断了他的话，“不过是日子难熬一些罢了。”
谢萬默然，一时找不到该制止她的理由。
女孩忽然躺倒在他旁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道：“坚石，如果你能当上玄云宗宗主的话……不要和玄天宗决裂好不好？”
女孩的眼睛犹如天空中最好看的星辰，谢萬忍不住道：“好。”
两日之后，谢萬回到了玄天宗，被长老逼着闭关，而风岚幽随后也回了玄云宗。
“父亲，”她对着高台上的男子说道，“我想见一见兄长。”
男子微微抬头，淡漠的眉眼与她此刻的神情如出一辙，“别动什么小心思，你斗不过玄云宗的。”
“我知道。”
话音一落，她的五感神识便被瞬间剥夺，她不欲引起此人的不虞，便也没有试着冲破这层禁制。
不知走了多久，才终于来到了一间昏暗无光的房间内。
“一炷香。”
男人冷漠的声音渐渐散去，五感也在同时回归。
她看着房间内除了她以外唯一的人。
她的兄长，风陌影。
如果说曾经的风陌影是绿竹猗猗，那么现在的风陌影就是一截枯木。
他的脸上身上全部都是血污，满头白发犹如枯草一般又乱又脏，身上还散发着难以言喻的腥臭味。
风岚幽鼻子一酸，几步跑过去扑进他的怀里。
“阿兄……”她哽咽道。
自从洪荒以来，她已经习惯把泪和着血一起咽回嘴里，从未想过自己还会有这样放纵哭泣的一日。
“阿妹，”他颤巍巍地抬起手，似乎想要摸摸她的头发，最终还是失重一般落了下去，他却只是笑笑，“怎么弄得这样狼狈。”
他落得如此地步，反而问她为何这样狼狈，就好像当日那个意气风发，说着“你是我的妹妹，怎样好看都应该”的男子从未变过。
变的人是她。
风岚幽缓缓躺倒，枕在他的腿上，伸手拨开他的衣襟，露出他被刑具撕烂的皮肉来，道：“阿兄才是，怎么落得这般光景。”
她微凉的指尖划过他身上结痂的或未结痂的伤口，也不等他继续开口，自顾自继续道：“倘若当日我知道阿兄会替我顶罪，无论如何我也不会逃的。”
风陌影露出震惊的神色来，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竟然说不出话来。
风岚幽露出了一个恶作剧般的笑容，仔细地数着他的伤口，手指划过的地方，皮肤都光洁如新。
风陌影感到自己的身体和修为正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恢复着，然而即便如此，他依旧不能动弹一下。
不远处传来“吱呀”一声，有人推门走了进来。
风陌影只能眼睁睁看着以父亲为首的这群人带走自己的妹妹。
晋渊代表整个玄云宗，而离隐只代表微不足道，孰轻孰重，太容易抉择了不是吗？
他们不需要知道真相如何，他们只需要有一个能够将他摘出去的理由罢了。
而替亲妹妹顶罪，岂不就是最好的理由？
他的心渐渐冷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