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就晓得和我耍脾气(1 / 1)
谢清欢在想,牡丹一定是故意的。静月宫不止有一个自己的小厨房,自然也不止一个柴房。带她来的,偏偏是关那两名落水宫女同一柴房。
三十大板不轻。两人拖着身子躺在草席上,奄奄一息。看见谢清欢进来,两人恨不能用眼睛把她活剐了去。谢清欢挑了个不近不远的位置,靠着麦秆半坐了下来。这才回应那两人炽恨许久的目光,笑吟吟一脸无邪,“两位姐姐,我来陪你们啦。”
但凡吵架撒泼,你用了全身力气,对方软软如棉。你气恨得要死,人家不痛不痒。便会更气。谢清欢不计前嫌打招呼。两人胸中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
“贱、贱人!”
谢清欢笑得依旧清稚。也不接话。这种善恶好坏都表现得如此明显的小角色,并不可怕。她们也得到应有的教训。她肯定懒得再计较的。合上眼睛,闭目养神。两个宫女又骂了一阵,翻来覆去都是那几句话。谢清欢心底啧了几声。不为所动。渐渐的那两宫女有伤在身,体力不支。在暮色四合时皆陆续沉沉睡去。
柴房开门声传来,“吃饭了!”小太监嫌弃柴房,不愿意进门,只站在门口。“自己过来取。”
草席上的两宫女爬不动,恳求道,“公公,能否麻烦给我们姐妹送进来?”
小太监冷笑,把饭菜就随意搁在门口内地上。又看向谢清欢,“你呢?还不过来取!”
谢清欢站起来,走过去先冲那小太监眯眼笑了笑。“多谢公公。”
小太监微楞。把她那一份饭菜端给她,“拿着。”谢清欢又笑了笑,小太监道,“傻笑什么。你们运气好,今日馒头蒸得松软。哼,犯了错还有这待遇,也是娘娘仁慈!”
小太监关门走后,两宫女眼巴巴的看着谢清欢端着饭菜又坐到一旁去。谢清欢舀了一口饭,正准备吃。又看向她们。好半晌,又才慢吞吞的走向门口的饭菜,端来搁在两人面前。
两人心底又喜又惊又臊。
“两位姐姐,你们的饭菜我给你们端来了。你们可不许想我的。”她一脸天真的给她们打商量。
两人脸上青红过去,讪讪笑着,“不、不会。”这时候,她们多庆幸眼前的人是傻子。
谢清欢松了一口气的样子,跑过去端起自己的碗,宝贝似的转过身。生怕她们去抢的样子。两人已饿了一天,饥肠辘辘。谢清欢背过身去她们意外之余实在喜闻乐见。也顾不得伤痛形象,狼吞虎咽起来。
背过身的谢清欢唇畔勾起一丝若有似无的笑。
馒头蒸得松软么。
她不难为她们,主动帮人端饭这种菩萨心肠的事,定是有所图的。她们不把注意力放在吃饭上,她又怎么能得空。
一层层小心撕开碗里的馒头,什么都没有。想了想,拿起装馒头的碗,一番摸索。摸到碗底时,笑了。沿着碗底边缘用特殊手法顺逆有序的扣了半晌,碗底脱落一片波如蝉翼的陶片来。
公子下落,已查到京都。
看完,轻轻一捏,那薄片碎成了末。
晚些时候小太监来收碗。包括收碗的小太监,都没人知道,谢清欢就在他们三人的眼皮子底下把消息传了出去。
谢清欢虽生来富贵,却没那福气享受富贵。关肮脏的柴房,跪冰冷的祠堂。这些事没少做。是以在这宫里柴房,不用半夜提防牡丹,一觉好睡到天明。
翌日一早醒来,发现内力虽没恢复,腰间的外伤已完全结疤。
柴房门再度被打开,来的是牡丹身边亲近信任的小宫女绿娇。
“你,出来。”
谢清欢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两个再度燃起怒火恨意的宫女。很无辜的道,“两位姐姐,那我就先出去了。以后你们自己记得要好好吃饭呢。”
两人当着绿娇不好骂。对谢清欢那点好感又迅速消失殆尽。人,本来也是如此。都在落难也罢,有人比自己好了。心态又是不同。哪里见得。
出了柴房,谢清欢细声细气的问,“绿娇姐姐,你是带我去吃饭么?”
绿娇虽和牡丹亲近,却和牡丹不同。绿娇是真正的人精,八面玲珑。只会看着好处,粘的也是好乘凉有前景的好大树。她不会轻视任何一个可能飞黄腾达的人。笑道,“清欢妹妹,祈王千岁宫里的侍卫来宣你呢。等妹妹去了那里,自然有吃的。现下不好吃东西耽误时间。明白吗?”
谢清欢摇头。“姐姐,祈王千岁是谁?”
“傻妹妹。祈王千岁不就是昨日在水塘边帮你那位贵人。”
“啊?”谢清欢‘吃惊’的张着小嘴。“姐姐,那人叫‘王爷’,叫楼芳菲,不叫……唔……”还没说完就被捂住了嘴。绿娇暗自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四下看了看,小声道,“我的好妹妹!那祈王千岁的名讳哪是这般能随意乱叫的!”
绿娇已在宫里三年,可也是第一次听到祈王的名讳。没人知道祈王叫什么名字。心中震撼的同时又想到祈王千岁竟然把禁忌一样的名字告诉了眼前的小宫女,不由得更慎重对待起来。谢清欢何曾不知。不过也是楼芳菲告诉她,她才知其名字。
绿娇看她眼泛泪花,受惊的小鹿一般。压低声音道,“我放开你,你不要在乱说。”见她点头,才放开她。谢清欢委屈的瞅着她。绿娇注意到她脸上微微红肿的五指印。绿娇一寻思,已猜到一些。这一夜过去,还没完全消肿,可想而知昨天牡丹那一巴掌何其用力。绿娇本想给她涂点粉掩盖一下,心念一转,不动声色。如果祈王因这事责罚牡丹,自己岂不是有机会离大宫女又近了一步?
宣德殿。
谢清欢一进去,就看见如妃端坐在主位上,牡丹垂首伺候在一旁。下首客位坐着一面容冷峻带着佩剑的青年男子。那佩剑剑鞘实在不珍贵,却也难得一见,乃丢乞丐堆都没人捡的烂木树皮而制。
全天下剑鞘会用如此奇特的,只一人。七年前就是江湖第三高手。灭其自己满门,传说中堪比地狱魔鬼的邪剑客,陆珏。不过那陆珏七年前灭了自己满门后,就销声匿迹,原来在这里。
心思九曲千回,面上不过一个傻子看见陌生人的呆痴一眼。
上位的如妃柔和道,“清欢,祈王千岁召见你,你且随陆大人去。切莫惹事,好好伺候祈王千岁。”
她抬起光洁如玉的小脸,笑容灿烂憨傻,“嗯!”
陆珏不免多看了她一眼。随陆珏出去后,谢清欢几大步追上他,去扯他的袖子,当然,还没扯到陆珏已不动声色避开。这一晃的近距离看,那烂树皮刀鞘下的长剑,冒着森然寒光。心底赞叹了一声,不愧是天下剑客都想要的绝世宝剑。这东西,她家小水寒可是想要得紧呢。
“谢姑娘?”陆珏看不出她哪里不同,作为一个刀口舐血的剑客,却有种直觉,此人未必如表面这样简单。
“陆大人,你走太快,我跟不上!”她很委屈。
跟不上去拉袖子妄图拖着走,这很合理。
陆珏微尴尬。咳了咳,“我走慢些。”
“嗯!你要走慢些!”她点头附和。
陆珏又咳了咳。“走吧。”
走到内卫殿大门前时,谢清欢抱着柱子,死活不进去了。“这里的人好凶,我、我害怕!”
陆珏又尴尬又无奈。看见自家主子自院内出来时,仿若见了救兵。恭敬退在一旁。
那人勾唇一笑,便是水粉胭脂一身,也难抵骨子里的霎时明艳,媚丽无双。他轻嗤,“在门口闹什么。”
一听他声音,谢清欢心头一跳,抱柱子抱得更紧。
由于一向穿得华丽夸张,楼芳菲步行过处,衣袂翩跹,仿若忘川途畔的红莲业火,绝艳旖旎,却能把人烬成劫灰。走到谢清欢面前时,伸出修长的手指在她呆怒的脸上抚了一下,柔声骂道,“就晓得和我耍脾气,被人打成这般样子,怎就不知还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