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 风华绝代(1 / 1)
死亡是怎样一种感受?
有人说会看到已经逝去的亲人前来带领自己,有说会渡过奈河,也有人说是穿过一段黑暗的通道,尽头是一片白光……然而,死亡的感觉,总要等你真的死过之后才能知道,而我,终究无幸体会。
但我却知道了重生是怎样一种感觉。
当我醒转过来时,正对上白庭筠关切而欣喜的眼神。他眼下有一圈明显的淤青,一张透着深重疲惫的脸上此刻满是激动。他俯下身子轻轻抱起我,在我耳边反复喃呢道:“都过去了小夜,都过去了……”此时,云龙岛上正是一个蔚蓝的晴天,窗外有海鸟飞过,仿若世外桃源。
我怔怔地看着窗外那片干干净净的天空。
“……都过去了?”那是什么意思?
“是……你的以死相谏,终于为你换来了你想要的自由。”白庭筠用疼惜的眼神看着我。“小夜,你太傻了。”
“他……没有为难你?”我目光紧迫地看着白庭筠,若真的这么简单就相信了琰雅会直接放人,我自己都觉得有些天真。
“对将死之人,即使是他,也会稍稍宽容一些吧。”无视我的皱眉,白庭筠轻描淡写地说着。“你受了一刀,需要太医的紧急医治,不用他留,我也会陪着你。但在白门看来,这可以看作是一种扣留,太后来的时候,我更是确定了这一点,白门确实在其中作了一些周旋,以达成某种交换。仍然,这或许是他一生做出的最难的决定,不过,他还是做到了。”
“……”我默默将头仰回来,看着房梁。原来,这就是重生的感觉,心中一片空空荡荡,那些曾压得人沉重的喘不过来的爱恨情仇就这样随着扎下的那一刀流走了。也不知是不是漫长的昏迷的缘故,身体变得很轻,轻得好像感觉不出四肢的重量。
虽然当时我确实没什么理智可言,不过从结果看,倒是出乎意料地让人觉得,这一刀很值。
“不过,听到你的告白,我很高兴。即使是在那样的情形下。”白庭筠轻轻拥住我。
我静了一瞬,想起那一幕,不觉感到需要闭上眼睛,平缓一下情绪。
“那些话……都是真的,不是气话。”我看着白庭筠的眼睛说。
“我知道。”白庭筠微笑。简单的三个字,却代表着所有的信任。
无须解释,没有猜疑,这样的爱,真好。
想到那一晚所发生的事,我向他问出心中的一个疑惑:“莫少佐……他最后的话是什么意思?”
白庭筠眼眸中带上一抹暗沉,“那个雨夜,角罗私自把你带到映月之井的事被查了出来,她的行动几乎和背叛无异,而白门对门内弟子的处罚一向是很严厉的。”
我点点头,不再追问。那些刑罚的内容是什么不再重要,我知道白庭筠已对角罗做了最好的安排,不管是出于对莫少佐的报答,还是出于他自己的为人。
“虽然那天晚上,琰雅让御医为你做了急救,到目前为止你的情况也一直平稳,但我想你还是等到身体恢复得差不多之后再走,好么?”
见我没说话,白庭筠笑了笑,用几乎是带有恳求意味的语气开玩笑道:“也好让我再多陪你一段时间。”
我心中一痛,不要,不要再用这么卑微的语气对我说话,你已为我做了太多。
我抬手想去触他的脸,他微微一愣,马上伸手轻轻合住我的手,我将他微微拉近,用轻且笃定的声音说:“我会留下来。”
白庭筠眼中瞬间闪过惊喜,随即又被压抑下来。
“小夜……你确定你所说的吗?”
我继续笃定地点头。
“虽然我听唐丘说,这边的时空对你的世界来说可能是静止的。但是等你老了,再回到那边,对你原本的生活还是有影响的吧。不过,如果你只是为了陪我最后一程的话……”
我飞快地用手掩住他的嘴,严肃而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说道:“听好了,我会留下来,一直陪在你身边,很久很久,我说的很久不是一年、两年,也不是五年,十年,而是一辈子,像七八十岁那么长的一辈子。你,一定要给我活下去,不管用什么办法。”
白庭筠怔怔地看着我,眼睛里燃起一种明亮闪耀的东西。他拥住我,双臂一点一点收紧,温热的体温隔着衣衫传来,此刻他似乎身上有一种看不见的能量在变得坚实起来——那是他的生命之火。
“好,我会照你说的去做,活下去,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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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后。
琰雅大婚,立相国长女叶兰为后。白庭筠告诉我这个消息时,我正除去外衣,准备熄灯睡觉,闻言不觉手上一滞。
叶兰,确实是一个非常适合站在他身边的女子,很可能是最适合的。兜兜转转,最后她和他还是站在了各自应站的位置。
只是我没有想到,原本以为早已平静非常的心,还是在这一刻升起一股异样的感情洪流。
白庭筠走过来,轻轻为我拉开松了一半的腰带,“在想他吗?”他低声问。
昏黄的烛火下他的眼神看不真切,我轻轻嗯了一声,并不打算对眼前这个人撒谎或者有所隐瞒。
白庭筠手上的动作突然变缓,但他只是一言不发地为我脱去外衣,并没有再多问什么。
我轻轻揽住他的腰:“只是在想,那个放下了执念的他,是怎样一个人。”
白庭筠想了想,微微一笑,突然道:“信白也要纳王妃了,就在下月,他邀请我们赴宴。”
我一愣,“可以去吗?”
白庭筠笑:“有何不可?”
“我不想因此惹上麻烦。你的身体好不容易才调理过来,我不想再让你涉足任何可能的危险之中。”
“你说的好像我们一辈子只能待在云龙岛了。我是想隐居没错,不过可不是困在一个地方,这世上有许多美丽的地方,你不想随我一起去看看吗?”白庭筠宠溺地捏了捏我的鼻子。
我拿鼻尖在他脸上蹭蹭:“想啊,只要和你在一起,哪里都可以。”
他静静地享受了一下这温存,搂着我便要躺下。心中有股痒痒的感觉,我想了想,决定不放过。
偏头,轻轻吻过他的脖子,他的眼睫颤了颤,转头看我一眼,趁此空隙再吻。手已悄悄滑入他的衣下,顺着腰背向上,因为习武,他的身材堪称完美,修长却不纤瘦,每一块肌肉都恰到出处的布局在那里,每次做这种事,我最喜欢的就是先在他身上游走一道,把“前期”福利吃遍。
等我享用完毕,白庭筠施施然看过来,意味深长地一笑:“该我了。”
谁能想到,风华公子的邪恶面啊……
刚开始因为我俩都有不小的伤,并不好有大的动作,第一次时,虽然双方都十分想要,但整个过程一直都在小心翼翼地观察对方,看是否有弄痛哪里的迹象,事后白庭筠回忆起来,摸摸下巴,说了四个字:“真是折磨。”
后来,我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说,因为放纵起来的风华公子,真是……太会折腾了。
并不是不温柔,也不是索求无度,而是事事都追求完美的风华公子,认真在这种事上,所用的技巧简直能让人醉生梦死。
“啊……”外物的入侵让我断然从回忆中清醒过来,随即又立马陷入另一种不清醒中。
“居然在这种时候出神,必须要惩罚惩罚你……”白庭筠堪称魅惑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突然换了个姿势,从后搂起我,缓慢深入地动作。
“小夜……”他低低喃呢,“看着我。”
我眼神迷离地扭头看他,他吻了过来,以一种近乎纠缠的方式,而身下的动作还在继续,每一下都那么准确地撞击着最隐秘的关键所在。
“唔……庭筠……”忍不住呼唤他的名字,这是他的本领,他总是知道如何使我感到愉悦,似乎比我自己还要更了解我的身体。
高.潮来领之前,他将我翻了过来,面对面地与他贴合。我在他的凝视中沉溺,纵然快感几乎让人晕眩,也舍不得闭眼,我想这就是他的目的——他希望我将这个时刻清晰地铭记在记忆里。
结束后,他抱着我一同喘息,我听见他低低的发问:“刚刚你在想什么?”
我心中一怔,这就是他刚刚比以往更稍稍用力的原因吗?
我含笑凝视着他,微微抽动了一下身体,满意地看着他的眼神轻颤了一下,说:“我在想,风华公子这个称号,没白叫。”
对我和白庭筠来说,由于一年多来都在岛上专心养伤,参加信白的婚宴还是我们首次出岛。本想叫上唐丘一起,然而直到找人时才发现他又和阿布这个疯丫头不知跑去哪了。
唉,想起阿布就这么大咧咧地融入到穿越后的世界,简直没心没肺得可怕。
信白大婚的那天,王府摆了大席,热闹堪比市井,我和白庭筠刚踏进门时都微微一愣。
我一眼就在人群中发现了信白,一身大红喜衣令他尤为夺目,不过这并不是让我一眼就看到他的原因,他长高了很多,脸也退去了孩子气,变得轮廓分明,远远看去,一双深目有若寒星,散发出无形的气势,在这大喜的日子,甚至有些显得突兀。
他正在低头喝酒,旁边的人喜气洋洋地和他说着什么,他却是一脸沉思的神情,仿佛是有所感应,他突然向我这边看来,撞上我的视线时,浑身一僵。
我微微一笑,挽着白庭筠走过去,递上贺礼:“小信白,你也等到这一天了,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你来了。”他并没有接过我递出去的东西,只是目光深邃地看着我。他身旁的小厮见主子没有反应,麻利地收下了。
白庭筠也道:“恭喜王爷。”
信白像是刚发现这么一个人,瞟了他一眼,点了点头。
“我以为你不会来,你没有回帖。”信白转过来继续盯着我。
“做人要随性一点,想来就来咯。”我笑嘻嘻地看着他,拍了拍他的肩。“可惜看不到你的新娘子,不知道她有多漂亮。”
信白略有不屑地看了我一眼:“这重要吗?”
一瞬间,记忆中那个眼睛长在头顶上的小屁孩和眼前这个高个深沉的青年重叠了。我忽然有种舒了一口气的感觉,总觉得会损人会使小性子的才是我认识的那个信白,而不是眼前这个看起来心事重重的少年。
现场居然有不少人认得白庭筠,还有些是有过交情的。就在我和信白说这几句话的当儿,白庭筠就被一帮热情高涨的人拉着要叙旧。
想想也不奇怪,当年顶着风华公子的名号,他也结交了不少人。我冲白庭筠抛给我的无奈眼神点了点头,戏谑地笑着让他快去受刑。
目光还没完全收回来,就听见信白来了一句:“小夜,你现在开心吗。”
我怔了怔,转头,看见信白正用一种十分认真的神情看着我,眼神里隐隐还有几分关切。
“是的,我很开心。”我用轻轻的、笃定的声音告诉他。
“好,我放心了。”信白冲我微一点头,就这样转身离去,走出了众人的视线。
我微微有些错愕,难道话说完啦?他就这么潇洒地走了?
也许是无心应酬,接下来的时间,信白直到成亲的仪式开始才出现,无聊的我只好坐在白庭筠身旁,看他跟一众我不认识的人觥筹交错,同时不忘捏捏他的手,暗示他少喝点。
当我百无聊赖地左顾右看时,一个熟悉的身影突然滑入我的视野,令我浑身一震,不能动弹。
张孝之远远地站在墙沿的一棵树下,看上去和这里众多贵人随时待命的护卫并无二致。可我知道,如果他在这里,那么他也在这里。
我开始缓缓环顾四周,搜寻每一个男人的身影,在哪里,他在哪里……随后我又想到,如果琰雅在这里,众人怎么可能毫无表示,我又怎么可能到现在还没发现他的存在?
想到此,我便放弃了寻找,方才一瞬间紧张到难以言喻的心也一点一点回落。
如果他能选择以这样的方式出现在我身边,是不是说明,他真的已经放下了许多?
思虑再三,我还是决定走过去和张孝之说几句话。
“姑娘。”见我走过来,张孝之首先开口喊了一声。
我嗯道,竟不知下面该说什么了。
不过张孝之显然是有备而来,从身后直接亮出一个锦盒递给我。“陛下猜姑娘可能会来赴宴,嘱咐我如果见到你,就把这个交给你。”
“这是……”我打开狭长的锦盒,一柄细腻柔滑的玉如意躺在里面,尾端是一抹沁人的红。
看着那柄玉如意,我紧紧扣住盒身。
“我的红发已经没有了。”我抬头对张孝之笑了笑。
又是一年,染过的头发早已随着时间一点一点褪色,渐渐完全消失不见,如今我恢复了黑发,大多数时候都细细地挽起来,变得更像这个世界的人。
“无妨。陛下说,姑娘真是绝代之人,从前不曾有,今后也不会有,没有人比姑娘更配得上这件礼物了。”张孝之面色深沉地说。
我点点头,再一次感到无话可说。
“姑娘,我走了。”张孝之突然道。
“等等!”我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问:“他……好吗?”
张孝之神色复杂地看我一眼,在短暂的沉默之后,用一种与先前截然不同的语气道:“他是帝王。”
他是帝王,只此一句,便已涵盖了所有,也解释了所有。
我心下了然,“你走吧,替我谢谢他。”
张孝之看我一眼,不再多言,转身离去。
回到席间,白庭筠只是扫了一眼我手中的锦盒,问:“是什么?”
我打开,向他展示。
他只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说:“的确很称你。”
我心情复杂地转头看他:“你也这么觉得么?”
他忽然伸手轻轻搂住我的腰:“留下吧,他对你,是真心的。凡是真心,都值得珍惜。”末了,还不忘自嘲地一笑,“你相公我也是很大度的。”
我笑了,在他腰间捏了一把:“那是因为你知道我足够爱你。”
白庭筠脸色微微变了变,又凑近我一些,用只有我能听见的声音低语道:“不,不够,这件事,我永远都不会觉得足够……”
我回眸,关于爱这件事,我又何尝会觉得足够?所以当初我才会不顾一切地“命令”他:活下去,一辈子。
因为我想和他相爱一辈子。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