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 诀别（1 / 1）
“白、白公子？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不知为何，再次见到这个人，我的脸上竟然蹭地一下开始发热。
“既然你们此行的目的地是云龙岛，当然是由我来做引路人比较合适。”白庭筠微微笑着，轻轻掩上身后的木门。他身上的华并未随着明光的大片消失而褪色，大病初愈的他看起来并没有虚弱的疲态，他的肤色仍然白出常人，却不再是那种病态的苍白，而是像无瑕美玉一样耀眼。
饶是如此，我也不得不用忧心忡忡地目光上下打量他问：“白公子，你的身体好得怎么样了？”
白庭筠微微一笑，缓缓走近，“单凭我自己通过映月之井来到这里还是有些勉强，因此我是走陆路过来的，虽然提前出发，还是比唐小兄弟晚了一两天。”
走陆路……那不是慢一天两天的问题，要在一个星期左右的时间从云龙岛来到天煜，必须日夜兼程才行。
“白公子……”我鼻子一酸，想要感谢的话满满，却卡在喉咙里说不出来。他为我所做的所有，使得任何感谢的话显得轻飘，而不足以说出口
“不用这样，小夜。”白庭筠低眉看着我，眼中是一片温柔。“我说了那么久会帮你回家，最后岂可让别人帮你达成这个心愿，那样不是显得太不真诚了吗？”
“嗯。”我闷闷地哼一声，一如他所说，此刻他的确很真诚，而我却不知怎的，不太想直视他眼中这满满当当的真诚。
门外人影一闪，莫少佐的声音响起：“公子，要日落了，我们可以转移地方了。”
白庭筠表示知道，对我们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只有阿布姑娘一人还好，眼下我们这么多人，不适合再挤在这座废弃的小屋里了，我让莫少佐另寻了间宅子，还请各位移步吧。”
众人鱼贯而出，莫少佐寻的地方就在出天煜的郊道不远处，到了屋前，白庭筠领着众人第一个走进去，莫少佐守在门外一侧，我吊在最后，经过他时，听见身侧的人冷不丁来了一句：“你真的准备就这样一走了之？”
我转头看向莫少佐，有些惊讶于他问的这个问题。“不然呢？”
“你……真的从没想过，为公子留下来？”他用古怪的目光看着我。
我感到面上再次一热，下意识偏过头不看他，也不作回答。
“是因为那个皇子？现在的新皇？”莫少佐的声音带上了些嘲弄的意味。“你还爱着他？还是说……因为公子曾经和他是朋友？”
我咬着唇，不打算回答以上任何一个问题。
“你知道公子是撑着怎样的身体来到这里的吗？你真的就从没……”
“少佐！这是你该问的吗？”我刚带着一脸惊讶转过头，一个声音先于我大声呵斥道。
白庭筠带着毫不掩饰的怒容出现在门口，这还是我第一次见他发怒的样子。他发怒的样子并不恐怖，却易使人感到一种受伤害感，是那种，“啊，我居然惹风华公子这样的人生气了”的糟糕感觉。
莫少佐看了自家主子一眼，低下头，恢复神色冷漠的下属身份。
“小夜，刚才的那些你就当没听到。你只需你去做你想做的事，不用有任何负担。”白庭筠敛去了怒容，冲我淡淡笑道。
然而我无法当作没有听到，尤其是最后一句。他的伤，到底恢复到哪一步了？
我用探究的目光紧紧锁定着他的眼睛，他却只是轻轻地迎接，将我的焦虑带到他那湖水一般深邃平静的眼眸中慢慢安抚、洗礼。这就是风华公子，无论我用怎样的目光拷问，他总是那样处事不惊。
也许是受不了我和白庭筠胶着的对视，一旁的莫少佐轻哼一声，大步走开了。
“风华公子，假如……”纷乱的思绪中，我动了动嘴唇。
白庭筠温柔淡然的眼神出现了一刹那的破绽——然而只是一刹那，那微闪的眼眸便恢复了镇定，他用自如的口吻静静反问：“假如什么？”
我在心中苦笑摇头，我在做什么？我一定是被莫少佐的问题气昏头了，居然想问一个假设的问题！天知道，我最讨厌「如果」。
没有如果，如果你还在问如果，只能说明你还没做好走出那一步的准备。
“没什么。”我摇摇头。“你还有有伤在身，早点休息吧。”
是我的错觉吗？他的眼中似乎闪过一瞬间的失落，随后立马又给了我一个温暖的笑容，这才转身缓步离去。
我给琰雅写了一封短短的信。
下笔前，觉得有千言万语凝结于心，写下第一笔后，发现仅仅只是写一个字，就困难得惊人。
要怎样写，才会让他理解我此刻的心意？
要怎样写，才不会让他怀着对我的恨，度过今后的岁月？
要怎样写，才能让他明白，分别，在这种情况下，是最好的选择？
然而，归根到底，书写和诉说又有什么分别呢？假如我仍然只是试图解释什么的话，结果很可能就和之前每一次的努力一样，以失败告终。
因为感觉到委屈，才想要不停解释；
因为不被理解，才想要拼命换得对方的理解；
因为得不到，才会索求……
仔细想想，我现在还想要从他那里“索求”什么吗？
从前的我尝试过，努力过，也抗争过，却终究敌不过命运的洪流。遗憾吗？是的，但他人的意志，本来就不应随自己的希望而改变，虽然我们总是希冀如此……
因为仍然有索求，所以不自由。
可到最后，我们总会发现，自己能掌握的，不过是自己的这一颗心。
而现在呢？
纵然今后我再也见不到这个人，我也希望，他能坐在他费尽心机争取来的那个位子上，真心实意地、带着愉悦享受他的战果。
因他真正喜悦的时候是那样的少，就连我们的这段关系也好像带给了他更多的痛苦，而不是幸福。
那么至少，在我离开后，我们都能获得真正的释然。
在信里，我最终对他写道——
愿你有生之年，得偿所有夙愿。
信在入夜时让唐丘送去，却在天亮前都还没见到他回来的身影。我和白庭筠都隐隐感到不妙，果然，前去打探的莫少佐神色不佳地回来，对白庭筠道：“他被扣下了。新皇好像算计好了，派人等在那里。我去的时候也被人发现了，侍卫送了我一支响箭，箭上绑了这个。”
箭尾绑了一小卷纸条，展开，上面写着：「明日子时，以命换命」
我有些控制不住地发起抖来，“他在等我自己回去。”我早该想到的，我怎么会这么天真，以为琰雅半月不出现，就真的是对我不闻不问，现在看来，我的一举一动早就落在他的眼里，他只是在等，等我最终的行动目的明确，再一举收网。而我千不该万不该，就是让唐丘替我去送那封信。
“别自责，这不是你的错。”白庭筠一只手轻轻扣上我紧紧交叠的手背。
“这当然是我的错！一切都是因为我而起！”我失控地喊出声。
白庭筠给了莫少佐一个眼神，后者无声地避了出去。他转过身来，一双手有力地握住我的双肩，用明晰而坚定的声音对我道：“你不曾强迫任何人为你做事，唐丘是自愿为你送信的，我们都要为自己的决定负责。”
我摇摇头，“你不知道，唐丘说琰雅动过杀他的念头，我还写了那样一封信，我怕琰雅看了信后……”
我生生收住话头，因为白庭筠忽然把我轻轻地揽入怀中，用他温热的气息将我包围。所有慌张、烦乱都在这一刻被驱散，几乎是不能抗拒地，我提起手，缓缓回抱上他的背。
“别怕，小夜，我会和你一起入宫。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会在你身边。”
我想，这样的话一定是有魔力的，也许仅次于那三个短短的字。因为下一秒，或者说当我有意识的时候，我发现白庭筠已经轻轻地吻了过来，而我大气都不敢出，任那两匹温热的嘴唇先是在我的脸颊上印下一个浅浅的触感，尔后它的主人抬眸深深看了我一眼，便又垂下长睫嘴对嘴吻了下来，轻柔地厮磨着。
和琰雅的霸道凶狠完全不同，他的吻充满怜惜，极尽温柔之能事，好像唯一的目的就是为了取悦对方、让人舒服——而被风华公子亲吻的感觉是真的很舒服，以至于很久过去了，我都想不到要推开他，质问他为什么突然这么做。
最后，白庭筠主动拉开了我和他的距离，带着眉目间的一汪深情，噙着一种复杂、深邃、甚至略带伤感的笑意看着我，说出了那个终极的魔咒。
“小夜，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