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 雨夜（1 / 1）
白庭筠的身体始终没什么大的起色的样子，精神看上去倒是每天都还不错。但也许这只是他在我面前努力维持的结果，据莫少佐说，白庭筠每天有大量的时间都在沉睡中，清醒的时候也就能和我说说话。
“不过这也是正常的，睡眠是人体修复自身的重要途径。不管怎么说，这些天，谢谢你陪伴公子。”
我讶异地扭头看向莫少佐，仔细地看着，看这位一向对我嘴不留情的紫瞳侍卫是否货真价实。
莫少佐一脸好笑地看着我：“你不知道？看来公子没对你说。明天你就要离开这里了，新皇已经和白氏达成了协议，会将先皇作为信任的象征交由白氏。明天，白门的人会送你出岛回天煜。”
难以形容我听到这个消息的心情。
我想回去吗？回到……他的身边。
我想答案是肯定的。
但如果回去后要面对他的身边多了一个人的情况呢？
尽管皇宫那么大，但我想这并不足以切断他们之间的关系。
作为一个现代人，即使我能接受秘术，也无法接受这样的“分享”。
“明天吗……”我喃喃自语。
“怎么?舍不得走了？”莫少佐揶揄地看着我。
我没有反驳他，只是沉默。
莫少佐大概也从我少见的沉默中读出了什么，没有穷追不舎。他拍拍我的肩，留下意味深长的一句话：“有时人并不总是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是夜，当我带着莫少佐的这句话辗转反侧，暴躁地难以入眠时，彼此起伏的人声开始由远及近的传来，同时伴随着骤然增大的雨声。隔壁开始响起不断开门关门的声音，我一骨碌爬起来，干脆地穿上衣服推门出去。
推开门，首先感受到的是疾风骤雨对我亲切的招呼，黑色的天空中肆虐着被狂风刮得360度旋转的暴雨，猛烈地袭击着庭院内的房屋和草木山石。我顿时有些呆愣，就在一刻钟前，这雨还是春雨般淅淅沥沥的样子，这既无打雷又无闪电的，怎么突然就演变成暴风雨了？
白庭筠的屋子点起了灯，不断有人进进出出，似乎在查看在这样风雨飘的极端天气里他是否无恙，最后，莫少佐出现，见我站在自己的黑屋子门口发呆，直接把我也拉了进去。
白庭筠已经换了个位子，他原本靠窗的床已经被强袭进来的雨水打湿了大半，如今他半坐在靠里的陪床上，披着外衣，在一豆的灯光下静静地看着窗外激烈上演的一切。
气场都能传染，踏进这间屋子，我似乎就笼罩在他周身散发的这股淡然下了，窗外的风雨大作顿时变得十分遥远。
“我正想叫人接你过去。岛上会有这样的天气，但多半是在雨季，现在这样还是比较反常的，希望没有吓着你。”
白庭筠对我笑笑，用嘴角努了努他床边的位置，我走过去坐下，觉得这一切十分自然，却突然瞟到莫少佐远远地坐在一角，用一种诡异的目光抱臂看着我们。
我无视他，对白庭筠一笑道：“只要房子不塌，我就不怕。”
白庭筠笑：“那倒不至于，建造之时就曾考虑过岛上的天气因素，虽然这些房屋制式上和皇宫一样，在用料上还是有特别的讲究的。”
我正想和他继续说点什么，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嘈杂的乒乒乓乓声音，然后有人在风雨中大叫：“保护公子！”
我和莫少佐立刻警觉起来，莫少佐扔下一句“待着别动”，便飞快地熄灭了桌上的灯火，屋内顿时陷入一片死寂的黑暗。
一只略微冰冷的手轻轻地握住我的指尖，我下意识地转向黑暗中白庭筠坐着的方向，眼睛还尚未适应这突然起来的喑暗，但此刻，我仿佛能感觉到他淡然的视线正轻轻地落在我身上，为我罩上一层无形的保护符，像是在说：跟我在一起，你不会有事。
我微微回握那只手，悄声开了个玩笑以示无事：“这次，终于换我保护你了。”
黑暗中有白庭筠轻轻的气息变化，我能分辨得出，那是一个笑容的绽放。
乒乒乓乓的声音渐渐远离了，先前那个声音在门外大叫道：“人走了，对方似乎另有目的，不是冲这边来的！”
白庭筠道：“可以点灯了。”
莫少佐蛇一样游了过来，点起灯。我道：“刚还以为你出去了。”
“这种时候需要有个人守在屋内。”莫少佐道，“刚刚我在门边。”
屋外雨声未歇，莫少佐戒备的神情并未放下：“公子，看来这场诡异的天气，很可能本身就是对方的手笔。”
我讶异地挑眉：“还有人能控制天气？”
白庭筠：“短暂的操控并非无法做到。对方懂得因地制宜，今晚本来就有小雨的先兆。”
莫少佐：“看样子是高手，白门很久没遇见这样的敌人了。你觉得会是谁？”
白庭筠没有回答，只是和莫少佐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如果我没猜错的，应该是琰雅的人。”
听到白庭筠最终吐露的答案，我的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
“他来干什么？”
“找人。”
千分之一的瞬间，我想明天不就要走了么，千分之一秒后，我随即意识到自己的愚蠢，同时为自己感到可笑。
“岛上房屋多，人却少而分散，利用风暴让睡着的人全都醒过来，并在屋子里点灯，是一个快速确定人在哪里的好办法。接下来，他要做的就是找出英亲帝在这些点灯屋子里的哪一间。方才我们的人那声‘保护公子’，应该是让对方明白这间屋子不是他要找的目标，所以人很快又走了。”白庭筠侃侃分析道。
“他何时拥有了这样的能力……”我有些不敢相信，目前发生的一切实在超出了我认识的那个琰雅能做到的范畴。
“我猜，登上皇位后，他放开手脚做了许多事。他的母妃是部族巫女，想必至今仍有一些死心塌地的拥护者，好好利用，他会做到许多让人觉得不可思议的事。”白庭筠道。
我想到了什么，刷地一下站起来：“坏了，他找到了英亲帝会不会想要杀掉他？！”
白庭筠露出一个苦笑：“难说。”
我马上做出决定：“不行。”随即未等任何人阻拦，便一阵风冲出门外。
当雨点像冰冷的炮弹一样砸在我的脸上时，我才知道到外面的雨比我想象中还要大得多。风雨飘摇中我撑着睁不开的眼跑了几步，我就开始意识到自己的莽撞，这天气，就算琰雅站我对面我也未必能认得出来啊！
一只冷得像鬼的手突然从斜刺里冲出来拽住我的胳膊，待我看清角罗那种被淋得像水鬼一样的面容后，我还是冷不丁被吓了一跳。
“你在找他么？”她看着我冷冷地说。
“你是说……”
“就是他，你的皇子殿下，现在的新皇。”角罗不耐烦地打断我，一边拖着我开始往外疾走。“我知道他在哪，这就带你去见他。”
夜晚的暴风雨中能见度极低，我被角罗拽的跌跌撞撞，几次差点绊倒，每次想要开口说话便被迎面而来的冷风冷雨首先灌了个饱。等到她终于停下的时候，我才得以摸了把脸上的雨水，在狂风中嘶吼着问：“为什么帮我？！”
暴雨中角罗黑蛇一样凌乱的头发挂在不断滴着水的脸上，这使她笑起来的时候显得十分扭曲：“因为我想让你从公子身边消失。不管他的目的是什么，只要让他带走你，就够了。”
旋即，她消失了。我怔怔地在不断洗刷而下的雨中发呆，直到另有一个人发现我——
“你怎么在这？”
这是一个略带喘息和怒气的声音，同时，暗含了某种惊喜。
我转身，看见重重雨帘下，一个男人大步向我走来。
“正好，省的我去找你。”琰雅不由分说地拽起我的手，马上移步换景。
你会来找我么？如果我不来找你的话。我想问。然而我知道，现在不是说这话的时候。
“你把你父皇怎样了？”我一边努力跟上他的步伐，一边大声在雨中向他咆哮着问话。
琰雅扭头看我一眼：“你的语气听起来很像是在替他们说话。”
“你不能杀他！”我不顾一切地大喊。
“这件事轮不到你来插手。”琰雅似乎彻底怒了，拽着我胳膊的手像铁箍一样让我生疼。我这才发现我们走到了映月之井，那口之前平滑如镜的水镜现在正在沸腾，活像一口烧开的锅。
一同站在哪里的还有英亲帝，他被一个看上去像是琰雅手下的人提着领口，耷拉着脑袋，看上去已经昏了过去，这么大的雨也没有让他有一丝反应。
“阻止他们！”不远处传来一声暴喝，随即是兵器交接的声音，一片混乱中，我死死盯着英亲帝，生怕他被误伤。
虽然我并不能分清谁是谁，不过从琰雅愈来愈紧张的神情中，我意识到白门的人渐渐占了上风。一个纤细的黑色身影贴了过来，说：“哥哥，他们死死守着通道，我们很难靠近。”
我心下一惊，这是芙雅的声音，她怎么也在？！随即我意识到，或许没有她，琰雅他们根本就到不了这里。
通道便是“映月之井”，此刻那里打成一团，琰雅带着我和英亲帝只能远远地站在一旁观望。
“你干什么？”我死死盯着芙雅，发现她手中慢慢滑出一把银色的金属，在夜晚的雨水中反射着冰冷的光。
“反正我们要的是人，是死是活没关系。不能活着留在我们手中，作为尸体留给白家也是可以的，是不是，哥哥？”芙雅转而看向琰雅的眼中有着某种魔性的兴奋。
“他是你父亲！”我低低的怒吼。她疯了，这个女人已经被仇恨彻底扭曲了。
芙雅并不理我，一只手就要往旁边的英亲帝脖子上招呼，我紧紧拉住琰雅，他是唯一有决定权的人，我殷切地看着他，却看到他只是一脸凝重地盯着英亲帝，紧紧抿着苍白的嘴唇，任雨水不断在他棱角分明的眉目上滑落。
这一刻，我对琰雅彻底绝望，心中只有一个牢牢的信念：英亲帝不能死！
我不顾一切地撞开英亲帝身旁的那个人，将英亲帝对着白门的人推了出去，同时抱住了眼看就要一同扑过去的芙雅。
“白夜！”琰雅暴怒地大喝着我的名字。
白门的人愣了一下，似是没想到情势会发生这样的突变，手上的动作由急烈的进攻渐渐变为下意识地防守。
白然从一行人中走出来，无不讽刺地说：“陛下，突然造访，为何选择这样的方式，臣很是难以接待啊。”
琰雅动动嘴唇，刚欲说点什么，一股暴虐的水汽突然在空中集结，直向英亲帝的方向席卷而去，白然看了一眼，急忙大声叫了一个人的名字，就见空中另有一股雨水直迎而上，挡下了这一击。
“或许我该好好款待的是公主殿下，她的实力实在不容小觑。”白然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脸上现出狠戾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