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决意(1 / 1)
我站在屋外抬头:【静心阁】三个大字在匾额上呈现一种暗金色,和皇宫里英亲帝的御书房如出一辙。
“谁在那里?”他的声音从屋里传来。
我踌躇一会,抬脚走进去。
晨光熹微中,他只穿了一件薄薄的单衣,襟口微敞,乌黑的长发披散着,在淡金色的阳光中有了一种奇妙的质感。我这才发现他的头发不是一般的好,像是用磨得细得不能再细的墨调制涂抹出的润泽。房间里弥漫着只有靠近他才闻得到的那股香,醉人不可方物。
“刚才角罗来找你你也穿成这样?”话到嘴边,我脱口而出,说完后我想掐死自己。
他的嘴角开始控制不住的上翘。“我没让她进来。”
我在心里暗骂一声,“抱歉,我该先敲门。”
“无妨。”他微笑道,就在这几句话的当儿,已经快手快脚地将自己穿戴整齐。
“角罗已经走了?”其实我想问的是,她就这样走啦?
“她好像是看见了唐小兄弟,就是追着他走了。”白庭筠答。
我不禁在心中为唐丘默哀了三秒。
“今晨上药膏了吗?”他问。
我愣了一下,支吾答:“嗯,啊。”事实是我一晚上都在想别的,压根就忘了他有留药这回事。
“那样的烧伤……姑娘能告诉我是怎么回事吗?”
我看着他眼中的关切,无法厚着脸皮再向他撒谎,只好保持沉默。
他看我不说话,默默等了一阵,尔后轻轻说:“是和他有关,是不是?”
我心中怦地一跳,下意识知道他的所指,但还要忍不住问:“他……是谁?”
“煌琰雅。”他直视着我的眼睛,再一次不予避讳地说出了他的名字。
“你总是在别人还没说话前就猜得中答案。”我将头转向窗外。
“药膏早晚各涂一次,长久以往,或许能将痕迹淡化不见。用完了可随时跟我说。”
“多谢公子了。”我垂下视线。
“如果是我,是不会让你少一根头发的。”
听到这里,我无法不去看他,此刻他的目光停留在我耳后的齐肩短发上,神色复杂,像是混合了痛和恨。
我干笑了一下,喉咙又干又涩,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定了定神,忽然像变脸似的换上笑颜,说:“还没问,姑娘来找我,有事吗?”
他在晨光中笑得实在太好看,一瞬间,我有些失魂落魄,要过一会才能想起自己来找他的原因。
“我来找你,是有个很重要的忙想请你帮。”我郑重地对他说。
他也换上洗耳恭听模样,说:“姑娘请讲。”
“你会那么多奇门异术,不知道能不能送我回家?”
他的神情有那么一瞬静止了,像是有人在他脸上按下了暂停键。
“回家?……”他揣摩地重复着这两个字,眼神转向窗外。
我点点头,用力肯定道:“回家。一开始我就和公子说过,我来自另一个国家,确切地说,是另一个世界。”
接下来,我把坠井的前前后后向他和盘托出,包括我是怎么骗过叶岑、最终和她以姐妹相称的。
长长的讲述说完,他看着窗外的晨光,沉默不语。
“事情就是这样,不知道白公子有没有发现什么蛛丝马迹,想到可能帮我回去的法子?”
他还是不说话,看着远方的风景,好像陷入沉思,风把一缕发丝送到他的嘴角,他也不去拂掉。
我也不好一再追问,只有静静地等他想出个所以然来,既然这么有得想,很可能答案也会非常有希望。
等啊等啊等,等到我差点以为他在发呆,并且自己也要跟着他一起发呆的时候,白庭筠说话了:
“这就是你对我的答复?”
这回换我沉默了。
半响,我说:“这是我对自己的答复。”
他不说话,只是看着我,好像要把我看穿一样看着我。
我默默低下头。说实话,他现在就算给我一拳,也在我昨晚辗转反侧一宿未眠预料出的三百六十种反应之中。
我知道,他现在一定觉得自己被耍了,换了我我也会觉得自己好不容易吐露一回真心却被玩弄了。可在那个时候,我又必须问出来,我需要他的答案,来帮我做出一个判断——
这个世界,到底有没有值得我留下来的理由?
现在我发现,原来还是没有。
他在黑暗中的笑,像夜空中明媚的星,闪闪发亮;藏在那句话中抑制不出的笑意,温柔得有如被春风吹皱的湖水。
可是,为什么我听到他那么说的时候,还是控制不住地感受到阵阵绝望呢?
大概是我怎么也忘不了,自己毕竟不是属于这个世界的人。
听到他那么说的时候,我差点就要哭出来,得马上背对过他才能平静下情绪。
真正的爱,不应该是这么令人心碎的吧?有情人终成眷属,怎么想也应该是叶岑和他才对。
还是让我从哪儿来,回哪儿去吧。
“没有。”他突然吐出两个字。
哈啊?我一时反应不过来。
“我想了想,暂时想不到什么办法能让姑娘你回家的。”他语气淡淡的,不,应该说冷冷的。
我哦了一声,失望是必然的,但让他明白了我的心意,也算是了了一桩心事。
“姑娘还有其他事么?”他的语气冷冷地问。
“没有了,没有了。”
“在下还有些事要做,姑娘若没有其他事,就不多留了。”说到这句时,他已是看都不看我一眼了。
我赶紧识趣地说:“嗯,我这就走。”
站在静心阁外的花苑里,这一刻,我忽然觉得天大地大,不知道该去哪了。
更糟糕的是,漫无目的的走一了一段路后,我忽然发现,我迷路了。
皇宫虽然大,但在皇宫的那段时间里我都走固定路线,开始还有宫女太监领路。岛上虽是一样的格局,却处处是不曾走过的处女地,没有侍卫拦着,一不小心发个呆,回过神来都不知道自己在哪。
突然一声“救命呀——”在东南方炸起,我愣了一下,这不是唐丘的声音还能有谁?想到刚才白庭筠说角罗是追着唐丘走的,难道,他这就……
我赶紧擦掉脑袋里儿童不宜的画面,向声音的方位奔去,还没跑出几步,就觉得对面也有人在向我快速接近,树林里一阵骚动,就见一个圆圆的脑袋顶了出来,果不其然就是唐丘。
他白净的脸上粘了两道脏脏的泥土,看见我像看见救星,乌拉一下哭了一嗓子,果断地往我身后闪去。我心想不是吧,角罗就这么饿狼扑食?等我看见下一个从树丛间冲出的人时,我愣了。
莫少佐一手起码夹了五枚长短不一的暗器,杀气腾腾地冲到我面前猛然刹住。
“让开。”他看上去像是正在兴头上,一双紫眼睛都泛红了,我从没见过这么妖邪的瞳色。
我母鸡护小鸡紧紧挡住唐丘:“死都不让。”
身后的唐丘紧紧地抓着我的衣服,呜咽叫:“小夜你最好了。”
莫少佐瞪着紫红色的眼睛和我对峙,确切地说是和我身后的唐丘对峙:“是男人就给我出来,堂堂正正地决斗。”
我晕了一下,“你为什么要和他决斗?”
“角罗现在喜欢这家伙。”
“角罗还喜欢你家公子,你干嘛不去和他决斗?”
“你以为我没有吗?”他挑起一边眉毛,凶狠地说。
我哑了一下,问:“然后呢?”
“然后公子让我输得心服口服。”说这话时,他看起来毫无惭愧之色,反而隐隐透出一股高傲,好像自己输给的是天下第一高手。
我哦了一声,拍拍胸脯说:“你放心,唐丘对你的角罗绝对没有半点非分之想,你可以忽略他了。”
“你不懂,这是男人间的……”他说到这忽然停住了。
一种奇妙的乐声从岛的另一头袅袅响起,遥远,却很清晰。
我还记得,坐船登岛的时候,正是有了这乐声的指引才不致于在岛外的浓雾里迷路。我还记得白庭筠说过,这叫巫竹,吹奏它的人是角罗。
听到巫竹声,莫少佐瞬间抛下一脸的凶神恶煞,凝神向乐声传来的方向听去,脸上的表情变得严肃而认真。
和上次我们听到的短暂、欢快的乐声不一样,这次的吹奏绵长而高昂,多了很多华丽的转音,可以算是一支完整的曲子,显得颇为庄重。
听到最后,莫少佐的脸色已经可以用凝重了形容了,他转头看着我们,还没开口,一个白影突然从我们上方掠过,然后是白庭筠的声音:“少佐,带他们回房间。”
那个白影只丢下这么一句话,转瞬就消失不见了。莫少佐立刻用一副领命的语气对我和唐丘说:“你们也听到公子的话了。现在烦请二位立刻回房,在没得到任何指令前不要踏出房门一步。”
我看着他那副如临大敌的样子,心里忍不住猜测:难不成有外敌打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