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家主归来(1 / 1)
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生活固然不错,但半个月不下床就不是人过的日子了。
我就郁闷了,大夫也说伤不是很严重,少则一个月就能走动了,最多也不会超过三个月,结果叶岑就取了后一个数字,硬是在头一个月逼我成天躺在床上,吃的喝的全由小红端到手上,叶岑自己也天天送点心过来。我要是稍微流露出下床的想法,叶岑立即以一句“伤筋动骨一百天!”无情将我按回在床上。我开始无比怀念现代科技,这要能拍个X光不就什么都清楚了!
说起这个,我不由地开始怀念现代生活。
很小的时候,父母就在一场车祸中离我而去了,从小我被爷爷奶奶抚养长大,到了高中就开始搬到宿舍独立生活,遗世独立的状态就从那时开始。
我想这就是为什么穿过来后,回去的心是有的,却一直不是很强烈的原因。我要为了谁回去呢?
爷爷奶奶两年前也相继过世了,如今我只剩几个表亲,没有人会真正关心我的死活,一天联系不到我就急的吃不下睡不着。
朋友?那个傻阿布,要是知道我穿越了,搞不好只会哭着喊着要来跟我一起……
可即使这样,我还是想回去。
为什么呢,大概是因为,始终那边才是我能待的世界。
即使没有等我回去的人。
我开始心烦意乱起来。
试试将右脚踩向地面,虽然因为太久没活动有些发酸,但还能拖着走。拐到偏屋,发现小红被太阳晒得晕乎乎正打瞌睡,再也没有更好的机会了,我需要去户外走走,就是现在了。
有钱是什么概念呢?就是连花园都建在室内,面积还死大死大的。
光大还不够,还要庭庭落庭庭,处处有曲折。每到一处都有凉亭,凉亭之旁必有山石,山石之中还要有流水,流水旁还要有花花草草映衬。
沿着花园中的小路走了老久,我发现……我迷路了。
路痴是我的老毛病了,一个地方不让我走上四五遍是记不下路的。记得刚上大学的第二天我就在学校里迷路了,那也是阿布这个超级迷糊女唯一可以嘲笑我的时候了。现在这个花园老大死大的,每个庭落还差不多,我不迷路才怪。
叶家都是喜清静的人,没有满屋子的仆从在眼前晃来晃去,现在我在花园里走了半天,竟碰不到半个人影。
夏天还未结束,午后的阳光仍然大得有些刺眼,加上多日卧床未动,走了这么久我已经有些头晕了,只好先找了个凉亭坐下来缓缓。
捏着裙摆扇了没几下,忽然就听见不远处响起阵阵笛声。
有人!太好了,我赶紧四处张望,却没看见一个人影。
仔细一听,笛声似乎是从旁边的院墙后传来的,于是我连拐带蹦地冲向隔壁庭院,却在看见那个人树下的身影的一瞬间凝固了。
吹笛子的居然是……那天的白衣美男!
怎么会!!我反应不能了。
笛声在这个时候断了。
白衣男看见我,脸上略过一丝惊讶之色,随即泛起一浮微笑:
“姑娘,好久不见。”
我可没他那么好素质,脸上能展现的除了惊讶就只是惊讶。
“好久不见……你……怎么在这?”
他笑:“在下来相国府做客。”
“哦……”我怔怔应了一声,愣愣地看着他,然后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他还是穿着月白色的长衣,树影洒了一身,脸上是淡淡的柔和的阳光,手上拿着的竹笛光润如玉,泛着翠绿的光泽。
我突然想起,人家于紧急危乱之中相救,我竟然还没和他过说谢谢!
脑子里一乱,这一刻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竟然往前跳了一步,直挺挺地向他说:“大侠,那天真是谢……哇啊!”
神呐,我怎么可以这么笨,居然跳得重心失衡,身子一扭,眼看就要往前栽下去了!
“姑娘小心。”
这句话前半截听上去还是从对面传来,后半截转瞬就像在我耳边说的了。白衣男的身手快得不可思议,我离栽倒大概只有两秒,他却能在这两秒之间风一样旋到我面前,让我跌进他的怀里。
那感觉又回来了,他的身体,带着些许暖意,些许淡淡的熏香味道,以及我的心又开始狂跳。
只是这次在平地,眼前又没有需要逃命的危险,这么个跳法实在是没有理由。靠这么近,要是让他听见我小鹿乱撞的声音,我就真的可以去死了。
情急之下,我一把推开他想往后退,慌乱之中连受伤的左脚都用上了,疼得我倒抽一口凉气,一歪身就要趴下去,再次被他一步架住。
“姑娘你真是……小心啊。”他眉心微蹙,神情却依然温柔。
“是、是……”我好想哭。
“姑娘的伤好像还没好全,不应下床走动才是。”
“我……我……”完了,我结巴了。
“你……你要是还和人有约,就快去吧,不用在这耽误了。”好歹说完整了一个句子。
他微微一笑,答:“相国还没召我,我就暂时在这等着。”
我懵了,叶岑的爹回来了?怎么没人告诉我?他为什么要见白衣男?白衣男到底是谁?
我呆呆地看着他,他没有回避,只是静静着看我的眼睛,脸上始终挂着淡淡的笑。
还没等我想好怎么将脑子里众多的问题问出口,院门里突然闯进一个丫鬟,一见我俩的架势立即楞在原地。
我看着丫鬟一脸的震惊,再看看我和白衣男现在的姿势,瞬间从梦中惊醒,连向后退了两步。
丫鬟这才敢出声道:“白公子,老爷说没料到你来得如此之早,请公子先在花苑稍等,他和小姐一会就过来。”
“好,请转告相国大人,白某不急。”
丫鬟应声退下了。
他……姓白。
叶岑说过,“白”不是谁都能姓的,在大煌,白氏一族一直是辅佐皇帝的名门望族。
我看着他的温和的微笑,似碧玉般干净透明,仿佛凝结了世界上所有的美好。
刚才的笛音也是,虽只听有短短几声,已是悠然起伏,百转低回,一如夏末开到最后的满树繁花,美丽又略微令人感伤。
果真是[琼玉少年,风华无限]。
我垂头道:“既然公子是相国大人的客人,我就不打扰了。”
他回以颔首,朝我一笑,“姑娘多保重。”
我点头,不知为什么竟不忍再看他的笑,默默走出花苑。
如果我没记错,他便是叶岑心心念念的风华公子了。
这不知是他什么时候得来的赞词,但即使现在的他已不再有少年的稚气,仍无损琼玉的美名。
走出没几步,就看见小红气喘吁吁地向我跑来。
“纹薰小姐!你怎么趁我不注意就这样下地乱跑?!找了你大半天,急死我了!”
谁叫叶家把房子建这么大,我撇撇嘴。
小红看我还一副要紧不慢的样子,蹿到我身侧架起我就开拖。
“哎哎,这是干什么?”我惊道。
“相国大人今天早些时候回府了!已经和岑小姐说了好些时候的话了,现在要见你呢!我找了小姐半天,时间都过去好久了!”
“是是是,我们这不是已经在路上了吗……”我无力。
“老爷小姐这会都往纹薰小姐房里去了!我们要赶在他们之前回去,不然让小姐知道我就死定了!”
一路上小红恨不得背着我跑,好不容易拉拉扯扯回到房间,我俩都喘的不行。小红刚把我塞回床上,叶岑和一个中年男人就一前一后进来了。
我赶紧起立,扶着桌子站好。
叶岑介绍道:“爹,这就是小夜。小夜,这就是家父,今天早上刚回府。”
老人家一身锦服华袍,看样子连夜回通启连官服都没来得及换。虽然有些年纪,眼睛却是炯炯有神,眼神清明,眉宇间似有远山,磅礴之气溢于面表,此刻看我的眼神却是和蔼的。
“你就是白姑娘?呵呵,岑儿方才已经和我说了好多你的事了。”
老爷子摸着胡子笑得那叫一个可亲,我象征性地弯弯身子:“小女子拜见相国大人。”
“呵呵,不必多礼。岑儿既然已收了你做义妹,你也该叫我义父才是。”
老爷子继续笑眯眯,我却怔住了。
这句话说得顺理成章,仔细一想就觉得,很不对劲。
义妹义姐是一回事,义父义女又是另外一回事了。姐妹情谊可轻可重,就算交情尚浅,凭着默契也可以先结拜再慢慢培养感情。但老爹是能随便认的吗?更不用说他这个义父象征着怎样一座大靠山,更不用说我和叶岑老爹现在还只是第一次见面。就算我和叶岑再怎么要好,他再怎么喜欢叶岑,也不至于一下就开出这个天大的人情。
一句话,人家没古道热肠到这个地步,便宜不会白给,老头这个举动肯定还有下文。
再看叶岑,她对老头的提议倒是欣喜的不得了,正一脸期待地看着我。
……………
唉,正所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看叶岑那期待的眼神,我都不好意思拒绝了,也想不到可以用来拒绝的理由。再说,现在可不是我挑人家的时候,对方可是一国之相,敢拒绝就是找死。
“那就承蒙相国大人错爱了……”
“恩?还不知道改口么?”
“是,义父大人……”我努力使自己笑得欢喜无比。。
“好好。”老爷子拊着胡子,转头对叶岑说道:“庭筠在花苑等了一段时间了,你先去见见他吧,我再和纹薰说几句,稍后过去。”
“是,爹爹。”叶岑少有地露出几分羞涩,含笑应过。她向我眨了眨眼睛,三步并作两步,衣裙一摆消失在门外。我这才发现从来只穿便装的叶岑着了一件淡粉色的冰纱长裙,裙身缀了星星点点的珠络,明丽照人。
“白姑娘。”叶父一声叫唤拉回我追着叶岑的视线,此刻看他,发现他已敛了先前笑不离嘴的神情,虽还算和蔼,却是从骨头下认真起来了。
我心里一个咯噔:叶岑一走,您老就开始玩变脸了啊……能当上相国的人果然不可能善主到哪去。
老头发话了:“虽然姑娘来自异乡异地,来历至今也尚未查明,但岑儿已把你当成知己,我也不会不成人之美。岑儿已经和我说了之前发生的事,今天当面看到白姑娘,觉得确实是个值得一交的女中豪杰,她既已与你结为姐妹,遂她的意也无妨。只是你终究对我天煜的诸多事物不甚了解,还希望你行事小心谨慎一些。岑儿本也是个冲动脾气,惹过的事也不少,你陪在她身边,不要生出更多事端的才好。”
我鸡子啄米般地点头,感觉回到了初中被老师训话的年代,果然历史的本质就是重复。
“卜言一事,叶岑告诉老夫她已和你说过,你可知这种事不是女儿家闲言细语时该谈的,岑儿也不是不懂分寸的人,她这么做,对你实是信任非浅啊,呵呵。”
老爷子最后这两声呵呵着实令我毛骨悚然,怎一个意味深长了得。
我立即谢主隆恩:“叶小姐对我就像亲姐妹一样,我也定当如亲姐妹报之。”
老头点点头,“很好。”
“现在你既已不是外人,义父不妨告诉你一些事。”
刚才还[老夫]呢,一下就切换成[义父]了,说得还溜得不得了,这不能不让我在皮下起了一身惊悚的疙瘩。
“这次圣上召我进京煜的原因,其中一个就是商谈关于卜言的对策,过几日我会和密派到通启的特使见面,特使,就是你遇到的那个男子。”
往事不堪回首,提到魔王,我在心里打一个哆嗦。
叶岑他爹大概是看出我的胆寒,说:“你且安心,纵然对方是圣上密派的特使,既然义父已经回来,他再想动你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了。我会妥善处理好一切,你就放心和岑儿在通启城内继续走动。不过义父还是要说,这次你们确实惹到了不该惹的人,这个人就连义父也要对他忌惮三分。所以好好记住这句话:不要再去惹事端了。”
老爷子说到最后一句,目光已经像刀子一样划过来,我哪还敢表现出半点不上心的样子,赶紧恭恭敬敬作小绵羊状道:“是,谨遵义父教诲。”
老爷子听了满意地点点头,脸色一转,又恢复了笑呵呵的弥勒佛神态:“不是说过了吗,你既已是我义女,就不必这么拘谨了。”
“……”
背后开始有冷汗渗出,我努力扯了下嘴角:“是,我知道了……”
“呵呵,那好,你先继续在这休养,为父还有客人,就陪你到这吧。”
……爹啊娘啊你快些走吧!
这番“指点”后,老爷子起身去和叶岑他们汇合了,我一个人闷闷坐在床上,一边喝茶一边看着窗外发呆。
傍了个千金小姐还附送一相国义父,这等好事就像买一送一,买的还不是超市里的促销品,送的更比原品还奢侈,按理说我应像捡到天上掉下的馅饼一样狂喜一番,但实际上我现在的感觉却像吃噎着了,还不能吐出来,东西胀鼓鼓包在嘴里还得一个劲地说好吃。
唉,罢了,无论如何总好过掉在大街上孤立无援,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想通之后,我将壶里的极品香茶一饮而尽,拉过被子——睡觉!天大的事睡醒再说!
迷迷糊糊觉得鼻子很痒,睁眼一开,叶岑正用一根细草挠我,见我醒了,扑哧一笑,说:“终于醒了,我还以为叫不醒呢。”
我迷迷糊糊地爬起来,看向窗外,天还亮着。
“我睡了多久?”我发懵地看着叶岑。
“大概有一个时辰了吧。你怎么大白天就睡觉?”叶岑扔了草,坐到我床边踢着双脚。
白天睡觉怎么了,是你们没有午睡的习惯好不好。我看着叶岑荡来荡去的小脚,两只金线绣花小鞋做工精致又可爱,再看她的神情,脸颊微微有些发红,嘴角掩不住地上翘着,完完全全的小女孩式兴奋。
原来恋爱中的女生是这个样子,会开始刻意打扮,会变得不大家闺秀,会不由自主地兴奋。
那么他呢,也会变得不那么飘逸出尘,会吹欢快地笛子给她听,会抱着她打转吗。
………
……啊啊,我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啊。
只觉得心里好像被什么扯了一下,有些东西便顺着这一扯开始哗哗往外漏。
“小夜,你怎么不说话?”叶岑见我神色不对,探头问来。“是我爹和你说了什么特别的话吗?”
我赶紧否认:“不不,相爷就是关切我几句,没说什么别的。”
“那你怎么……”
我怎么了?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了。但是直觉告诉我,不管我是怎么了,这股不对劲不能让叶岑看出来。
于是我打起精神向她一笑,“我只是在想,有时候这个世界真奇妙呵,我才睡了一个时辰,看到的人怎么就脱胎换骨了似的。”
唰地一下,叶岑的脸说红就红了,这速度。
“你乱说什么?!”她一把掀掉我被子,典型的欲盖弥彰。“你在这躺了一个时辰什么都没看见就瞎说!”
我缩着发冷的身子,可怜兮兮说道:“大小姐,我还是个病人好不好,说中你的心事就这样对我,太不人道了吧。”
叶岑脸又是一红,把被子塞回给我,嘟着嘴说:“什么心事不心事的,我什么时候和你说过这些了。”
“凡事都要靠说才知道,那我这个命算师做的不是太失败了点?”
叶岑面上的红色持续加深中,“你……你什么时候看出来的……”
“你在朝阳轩里第一次和我提到这位白公子的时候就看出来了。”
叶岑绞上衣襟,“有这么明显吗……”
“还好啦。”叶岑的脸现在已经红得和番茄差不离了,我真是不忍心逗纯真的孩子了。“其实是本小姐敏锐过人,才能一下就看出来~”
“就你什么都知道!”叶岑笑着向我打来,“白公子来的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小红告诉我的。”私自下床的事可不能让叶岑知道,只能委屈你了小红,一会得马上找她对口供去。
“哼,这丫头嘴倒挺快。”
“哎,你找她干嘛,又不是她的错,难道你还真打算藏着掖着不成?”我心虚地替小红解围。
“好好,真怕了你了,我这不都招了吗。”叶岑向我一摊手。
“这就算招了?我还什么都没问呢,这个可要从长计议。”我露出一个狞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