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我爱你(1 / 1)
那场爆炸,一定程度上损害了汪曼春的听力,尤其是右耳,时不时地嗡嗡作响。右手也有些使不上力似的,提溜不起东西,因此,从某种意义上下判断,可以说她的特工生涯就此结束了。
她没有再回秦天华家,一个人去到司各特路明楼的那间小房子里,消沉了很久。
明公馆里,大哥第一次对着阿诚疾言厉色,“你太大意了!”
阿诚梗着脖子,颇有些倔强的模样,“我大意了,我去弥补!”
“你还能弥补什么?你啊!”明楼手指停在空中,对着他的方向狠狠戳了两下,“总死在女人手上,当初是‘烟缸’......”
“大哥!”阿诚出声打断。
明楼长长地叹气一声,当初是‘烟缸’带阿诚入行,自己曾那样激烈反对,也阻止不了他追随信仰,这是阿诚人生里第二个于他有启蒙意义的女性,只是,走上这条路付出的代价太大。这一回,是苏珊......他那样大意,以为苏珊的目的是重组“蓝衣社”,结果人家是党通局陈果夫的人,一步走错,整个计划都被牵制,粮食下在了南京,火药好歹下在了上海,可是自己的人死了一个伤了一个,明台虽然没说什么,只怕日后管教起来,也难于上青天。
“大哥,是我大意,怪不到别人头上!”对于曾经的上峰‘烟缸’,阿诚一向是敬重。
“好罢!你去把电话拿过来。”明楼按头,语气有些疲惫。
话筒里,铃声叮叮地响了一阵,变成忙音,无人接起。
“不接?”明楼执着话筒,在电话机上敲了两下,“去一趟司各特路吧。”
阿诚拿起大衣,明楼接过,边走边穿,“你去处理你的事,我自己去司各特路。”
“哦。哎——”阿诚还来不及告诉明楼,汪曼春的问题不止在听力上,手也伤着了,就见明楼火急火燎地走了出去。
到达司各特路时,天色已暗。汪曼春本就站在阳台上乱望,忽然望见他来,直接下来开了门,倒没见异样。
明楼手里提着从家里提溜来的几斤水果,有桔有梨有蕉,顺口就问,“吃什么?”
曼春微笑,“都行!”
这让明楼对她的心理状态评估是——尚好,也就说说笑笑地拥她进了门。
“你坐着去,”明楼便脱大衣边道,“我给你切一盘水果。”
“一起弄吧。”
“也好。”明楼笑笑。
两个人进了厨房,明楼忙着清洗切盘,曼春不过倚门与他闲谈。洗净的水果被他轻轻一甩,一串水珠就飞出去,明楼抬脸,“曼春,你的耳朵还好吧?”
她怔了一下,耳朵里又开始嗡嗡地响,勉强笑道,“还好。”
“我明天再带你去看看吧。”
“没事。”
“听话!”明楼的语调隐隐透着压力。
于是她答,“好吧。”
明楼又恢复了微笑,削好了水果,切盘装好,顺手递过去,“拿着。”
曼春一愣神,下意识地就伸了右手,在果盘上轻轻一抓,手指凉凉地触在明楼手上。
咣一下,果盘摔开四瓣。
汪曼春愣了。
明楼只怔了一下,便对曼春道,“你出去吧,我来收拾。”
汪曼春充耳不闻,蹲下身一次次去拾那四瓣拼盘,最后手上一片斑斑血迹。四瓣果盘一次次摔在地上,四围都是细碎的玻璃碴,明楼蹲下身,“曼春,够了!”
她抬眼看着明楼,明楼才发觉不知何时她双眸已蓄满了泪水,忽地一咬牙,又伸手去拾,明楼也伸手,抓在她手上,感受到她想甩却甩不开的轻微力量。
“你的手受伤了,够了,曼春。”
“你放开我!”曼春嘶吼着。
“曼春,不要这样......”
“放开我!”
明楼一把把她搂进怀里,紧紧锢住,“曼春,是我不好,是我忘了你的伤,别这样,别这样!”
曼春在他怀里慢慢平静下来,泪湿满眼。
明楼心情很沉重,以至于回程的路被拉得无限长,回到明公馆的时候已是凌晨。好巧不巧,明台在这时候骑着单车进来了。
他脸上一板,“又去哪野了?家是旅馆是吧,想回就回想走就走?”
明台耸耸肩,“大哥你还是先管好你的事吧。”
他刚要发脾气,明台又道,“上一回执行任务,我听到汪曼春说要跟秦天华结婚。”
明楼傻了一会,默默转身。
明台见他背影落寞,犹豫着要不要把一些发现告诉他。下一秒,他就改了注意。
彭——一声响,明楼把房子的门关上了!
“有病!”明台扒上墙,爬到二楼自己的房间,推窗翻了进去。
明楼很是头疼了一会,直到上午十点钟,倦到不行,偏头疼发作得愈猛,药片吞下去毫无反应,还挣扎着要起来带汪曼春去看医生。
他到底看不下去,调了杯牛奶递给阿诚。
“这什么?”亲眼看着明台往牛奶里加了‘料’,阿诚有些犹豫。
“牛奶啊,你瞎啊?哎,好了好了,”面对阿诚伸过来的拳头,明台告饶,“喝了能治他头疼的,你还怕我害他?”
阿诚迟疑了一下,端过去了,“大哥,你喝杯热牛奶,去床上躺一下,十一点钟我开车送你去汪小姐那里。”
明楼接了,喝了牛奶后头疼果然稍解,不一时竟靠在沙发睡着了。
阿诚好生奇怪,拉了明台问,“是什么药这么有效?”
明台眨眼,“安眠药。”
“你!”阿诚跳起来给了他一个爆栗子,“臭小子不想好了吧?”
明台一脸无辜,“你看他那个样子,不觉得现在让他安心睡一觉才是最好的吗?”
阿诚梗着的脖子慢慢软了下来,不再说话。
这一觉睡到下午五点,明楼醒来的时候天色都发灰了,他边穿衣服边叫阿诚,“怎么我睡这么久也不叫我?快开车带我去司各特路!”
阿诚哪里敢辩,一路快车开过去,司各特路的房子又空了。
“这个时候,没有火车票了,”阿诚瞅着明楼的脸色试探着开了口,“汪小姐应该不会再去南京了吧。”
“去码头!”明楼下了命令。
阿诚又是一路快车直飙到码头。
汽笛呜呜,汪曼春的影子隐在人流里,格外渺小。明楼心中忽然涌起一股说不清的愁绪,如果还是当初,这个天之娇女这一生也不必涌进这样的人流中吧。一种年少时的情愫推动着他,他没进人流里,准确地拉出汪曼春。
“你又不打招呼就跑出来。”熙熙攘攘的人群里,他话音里竟含着宠溺,手在她头发上轻轻抚了两下。
她深深看了他一眼,推开了,“再见。”
“曼春,”他下意识地跟上一步,拉回她来,“别走。”
她双手按在明楼脸上,放了一会,“你不能照顾我一辈子,你有你的理想。”
她渐渐被人流挤出去。
“汪曼春,你要的是一个无视国难家仇自成世界的男朋友。我努力尝试过了,对不起,我做不到!”
时间仿佛回到明楼十九岁那年。曼春看着他,一字一句将当年他对她说过的话重复给他听。
“师哥,我十六岁那年你就告诉过我了,你做不到!”
她又渐渐融进人流。
“汪曼春,”明楼拉住她,揽回怀里,“留下吧——我,其实还是很爱你!”
她静静地在这个温柔的怀抱里倚靠了一会。
呜——呜——汽笛声声,催人离岸。
“保重!”她推开那个怀抱,快跑几步上了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