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被抢(1 / 1)
汪曼春此生最关心三件事。十岁以前天天掰着手指数,总是不着家的爸何时能回家看看她。十四岁的时候,开始迷惘,总是交不到朋友的自己,何时友情才能开花。除此以外,剩下的这一件事她尤为介怀,就是十六岁那年离开她的男孩何时回上海娶她。第一件事,她过了十岁便不再介怀,第二件事,过了十四岁牵过少年明楼的手后也不再介怀。独独第三事,她藏在脑埋于心,常常不能释怀。
可刚刚那一刻,她觉得自己放下了。
她说师哥,不如我们结婚吧?
一直从容不迫侃侃而谈的明楼立时噤声。她没有像十几岁时那样,紧接着讥刺几句,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明楼也不像二十岁时,打个哈哈就把不愿答的问题带过。相反,明楼的眼里出现了一片迷惘的神色。
她想,这是我最后一次问你这个问题了,千万想好再答。
等了许久,明楼终究是轻轻叹气一声。
她失魂落魄地走在小巷里,心想,汪曼春你多可笑,你十六岁的时候就存了这心思在心里,过了十二年,这男人还是不能下定决心娶你。小巷两头各通街道,两股冷风相冲,冻得人牙齿战战。她缩了缩手,眼中一片黯淡。
突然一个人影靠近。特工的警觉让汪曼春浑身的汗毛忽一下立起来,脑海里的画面却还停留在跟明楼对峙的一刻,只慢了一秒,一把小尖刀抵在她后腰上。
“把钱拿出来!”一个嗓音暗哑的男人说道。
她掏掏口袋,空的,心中却不怎样害怕,盘算着空手夺刃的把握。不过凶器是在背后,总归比从正面夺的难度要大一些。
歹徒却像看穿她似的,冷冷地道,“我劝你不要动,我求财不为伤人。”
曼春觉得脖子上一凉,项链被扯了下来。她恍惚了一下,喝了一声,“站住!”
歹徒并不理他,冬季无人的小巷里,男人的身影远得很快,转过这个路口,就要消失在她眼前。她浑身的血液都充到脑子里,三五步追上去,一拳打向男人后脑。男人却不倒下,灵敏地避过她的袭击,转过身,哑声道,“大姑娘,我不过求财,何必纠缠不清,你的穿着打扮不像差条链子的人,我可不一样……”
歹徒帽檐压得很低,一双褐色的眼透出冰冷的凶气。汪曼春并不退缩,心想自己在76号什么样的穷凶极恶之徒没见过,冷哼一声,劈手就要夺回项链。男人避开,连退数步,眼里冒出火光。
“大姑娘你就没听过老人说的话,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你这个打扮的跟我这样的当街纠缠,不怕得不偿失?”
“少废话!”她一个扫堂腿过去,正中男人脚踝。
男人吃痛,哼了一声。
情势在一瞬间反转了,男人节节暴起,曼春节节败退,被男人一个手刀劈在后颈,晕了。
醒来的时候在一间小黑屋里,曼春被反绑了手,她平静了一下,发觉周身都被搜刮了一遍,情况比在小巷里还要糟糕得多。幸而那歹徒无意害她性命,绳子绑得不紧,她挣了一会,脱了身,急忙清点损失。除了那条项链,耳朵上戴着的耳钉也被摘了,还有内兜里插着的钢笔,也被摸走了。
她怔怔地抱住双膝,心想自己跟明楼是再也没有一点关系了。
明楼找过来的时候,见到的景象是衣冠不整的汪曼春,双手抱膝,脸深深地埋进胳膊里,低低地抽泣着。他心里一紧,蹲下身就将她搂紧怀里。曼春一挣,很快在这熟悉的气息里平静下来,轻轻靠着他,流着泪。
明楼觉得心也要碎了,几次张口却说不出一句话,心痛如沸,良久,方低低地道,“曼春,我们结婚。”
她颤抖了一下,抬起脸,一双大眼睛里充满了迷惘。两个人都冷了一下,她忽然意识到了明楼话里的意思,不由又气又急,劈手就给了明楼一个耳光。
这一下下手极重,明楼避闪不及,一会功夫,半边脸就肿起一片。他挨了一下打,神思却清明起来,暗思自己是否判断有误,一时间并不敢出声。
曼春哭道,“我想结婚,是因为我也有飞累的时候,我希望到了那时候有个肩膀可以让我靠一下。如果那个肩膀是你的,就再好不过。而不是为了,不是为了假如我被人欺负,你收留我……难道我汪曼春只有走到那一步,你明楼才肯跟我结婚?”
知道她只是被抢,明楼心里一松,然而她哭得动情,明楼一时不忍反驳,只将她抱得更紧些。她抽噎道,“你送我的项链被抢走了。”
“人没事就好,项链我叫阿诚再挑一条给你送来!”
“耳钉也被抢走了。”
“我叫阿诚再挑一副给你送来!”
“我十六岁生日你送我的钢笔也被抢走了。”
“我叫阿诚……”
“我不要阿诚!”她打断明楼,“师哥,你知道吗,我跟你再没有一点联系了。”
明楼沉吟了一下,“我叫阿诚先回上海,我陪你去买项链耳环和钢笔。”
不等曼春说话,门外响起了脚步声。明楼想此地不宜久留,微一皱眉,便下了决定先离开这里,至于这伙贼,此后日长,慢慢打算不迟。汪曼春与他同出军统,大事上毫不含糊,一个眼神就明白了他意思,与他一道跳窗而走。
落地的一下,嘎哒一声,曼春脚扭了。
明楼二话不说,抱了她就走。于是,在明楼之后一路找来的阿诚先是被里面的一声大喝我不要阿诚,惊得一个趔趄险些摔了,定定心神推门进去后,眼睁睁看着这两个人在眼前纷纷跳窗,一路飞奔,他不由有些惆怅地想明楼不是铁了心要留在南京不打算回去了吧?